葉虛庭是不會讓步的。

這是骨血之中帶來的倔強之意。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他的聲音堅定，沒有半點動搖。

「讓開。」

面前的那美婦人的身體都在顫抖。

「虛庭！」

「我說讓開。」

下一秒，他伸出手，劍對準的卻不是那美婦人，而是自己的胸膛，他開口說道。

「如果我把我自己的血脈還給你，我是不是便能夠過去了？」

他的劍尖觸碰到他自己的胸口，上頭的那些老者全都靜默了。葉虛庭的身份太特殊了……這個青年，背負著太多的期望，也不能夠逼得太緊。

那美婦人死死地咬緊牙關，她雖然是葉虛庭的母親，但是她知道，眼前的青年從一出生便被帶走丟在各種秘境之中打磨，同她並不親近，她看著他臉上毫不動容的表情，猶豫了一下，卻只能夠往後退卻了兩步。

然後葉虛庭身影一閃，往裡頭闖了過去。

……

想要把章盈華身體之中的血脈更換，是一個極其殘忍的過程。這是天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長老對她的裁決。她當初還是下界普通人，原本就不應該同仙界的頂尖家族的後裔結合。

她身體之中擁有紫光仙帝的血脈，她甚至當初就應該衰竭而死，或者在飛升的時候直接被雷劫所滅，不得超生，但是她卻被葉虛庭身體之中的仙氣滋養，順順利利地飛升到仙界來。

這是例外，是應該被抹滅的。

那是一處極其黑暗的牢籠。困在牢籠的人，昏昏沉沉，手腕上頭被捆綁上了整整九條鎖鏈，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如果葉玄月也在此。

就會發現那張面容，同她的臉龐極其相似。

還在下界的時候，她一路追尋自己母親的下落，就曾經有不止一個人告訴過葉玄月，她同她的母親生得頗為相似。

的確相似。

那張臉同葉玄月很像，但是又不一樣。她的氣質，像是一種不曾受過這世間半點虧待蹂躪的甜美，那種氣質，是極其難得的純潔乾淨，像是一縷最為澄澈的雪蓮花，乾乾淨淨的盛開。

這張臉，同葉玄月的臉很像。

眼下即便臉上沾染了血痕，昏昏沉沉地被捆綁在這裡，受了苦楚，但是還是同葉玄月不太一樣。

那是一種更加纖弱的美。讓人不忍心，她受任何的苦，彷彿看一眼，便會心碎。

葉虛庭走進去，他的劍尖對準了那些鎖鏈，然後一劍過去，便把那些禁錮住她的鎖鏈通通給斬斷了。他抬頭看著眼前的少女，聲音輕微的顫動。

「對不起。」

他知道她昏迷，聽不見的。

但是他還是要說對不起。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不是他先動了私心，他同她有了那麼多瓜葛，她大可以在下界快快樂樂做她的公主，不用遭受這許多的折磨。就算不成仙……至少沒有那麼多的痛苦。

是他的錯。

他招惹了她。

他又沒有護住她。

這個冷漠的青年緩緩走過去，然後輕輕地抱住了她，他的動作很輕很輕，生怕弄疼了她一樣，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著她的肩膀，然打橫抱起來。

她太輕了，葉虛庭隔了許久方才看見她，她同當初還是一樣，只是這種易碎的脆弱，讓他的身心感覺到備受煎熬，他低下頭，輕輕地去吻她蒼白的額頭，聲音帶著壓抑的痛苦。

「對不起……」

心臟之中瀰漫開來細密的疼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了心臟，葉虛庭此生從未體會過什麼比這更加細密的疼痛，他抬起頭，手指輕輕地摩挲著那輪廓，然後低下頭，淺淺地親吻眼前的人的睫羽。

然後他穩穩噹噹地抱著她，再無半點猶豫的，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

葉玄月猛然抬起頭，葯園裡頭的草藥落入她手掌之中，身旁的藍衫布袍的青年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忍不住開口問道。

「怎麼了？」

葉玄月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壓低了好幾分，然後她低下頭，看著腳下土壤，新生的藥草瞧著頗為喜人，她搖了搖頭。

「沒，沒什麼。」

她雖然這樣說，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不像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藏軒看了一眼她的側臉，然後聽見這少女突然問道。

「你那個曾經下界過的朋友，是什麼時候下界的？」

葉玄月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身旁的那個青年笑呵呵的揉了揉自己的頭髮，他的反應也很微妙，他開口說道。

「不久前吧。你問這個做什麼？」

葉玄月心底有些失望。

不久前？

她卻忽略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仙人們口中的不久前，根本不能用普通人的時間觀念來衡量的，尤其是這些高階仙人，時間對於他們來說極其漫長，一個閉關，只怕便是幾百年，所以藏軒口中的不久前，倒也沒有什麼錯。

不過葉玄月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藏軒則是抬起頭，他看了幾眼少女手中的藥草，他有些懷疑。

「你要怎麼煉製？精神力是封閉的——你根本難以用精神力去判斷何時投入藥材，這就好比讓瞎子去作畫，讓聾子去彈琴。」

他的比喻十分巧妙，的確如此。

眼下她們煉丹，的確就如同盲者作畫，但是葉玄月卻並沒有什麼為難的表情，她直接開口說道。

「憑藉直覺。」

……

葯爐同火焰都藏在龍虎山之中。葯爐，是普通的葯爐。

火焰呢，也不過是一處隱匿的地火，被限制在崖洞之下，葉玄月伸出手輕輕拂過葯爐，那葯爐有些陳舊了，黑黢黢的，瞧著樣式陳舊，少女的手掌細細地把這葯爐擦拭乾凈。

藏軒倒是真的來了幾分興緻。

他想要看一看這少女打算如何做，葉玄月伸出手，這藥材被她以極其精妙的方法端正地擺放在葯爐之中。

她很快便摸清楚了那地火每隔半個時辰便要爆發一次的規律。

那火焰猛然衝出來的時候，她眉眼專註，動作絲毫不慢。

藏軒甚至懷疑她的精神力還能夠使用。

太精準了。

什麼時候該挪移葯爐改變受熱區域，什麼時候該讓藥材融合，少女的眉眼之中洋溢的自信告訴他，這個少女是不會失敗的。

可是……

她的精神力被禁錮了啊。難道果真如同她自己所說，完完全全依靠直覺——？這未免也太讓人震驚了。藏軒怔怔地看著這少女的動作，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那地火猛然熄滅，少女盯著葯爐，餘溫還在持續，她伸出手，然後彷彿察覺不到葯爐的高溫一般，伸出手一把將這葯爐托起，丟入一旁的深潭之中。動作果決。

藏軒是真的驚訝。

下一秒，這少女緩緩跳入深潭之中，過了一瞬，她方才抬起頭，發端淋濕，她托住那葯爐走出來，把葯爐端端正正地放好，然後打開蓋子。

居然真的有清香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