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直站在角落裡頭的柳汝溪,也適時抬起頭來。
她站在逆光的角落之中,面容都是一片模糊。
齊昊聽見她開口說道。
「還是我從頭開始說吧。顧白。」
「這樣的話,你就算魂飛魄散了,至少也是清清楚楚的魂飛魄散,而不至於一生都渾渾噩噩。」
「顧白,其實你比村子裡頭的大部分人都幸運。」
「但這份幸運,你自己卻並不那麼清楚。」
齊昊卻隻覺得這番話顯得很可笑!
「幸運?你居然說我這樣的人幸運麽?」
「我不過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死掉的人罷了。」
而對面的柳汝溪看著齊昊的眼神卻透出……憐憫同自嘲。
「你當然比其他人都要幸運得多,你可知道為什麼?」
「顧白,因為有人——真心實意地對你好,真心實意地愛著你,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你活下去。你比誰都幸運,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爹爹為了你,願意埋骨在村中,被封神鏈鎖死,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他對你的愛那麼深沉,有這樣的爹爹難道還不夠幸運麽?」
「而楚瀅瀅也喜歡你!」
「她為了你,不惜忤逆她的阿婆。」
「她阿婆讓她找機會對你動手,她不肯,反而去害知道真相的李大娘。」
「楚瀅瀅拚命地保護你,你卻什麼都不知道。」
「她隻想要讓你做個在村子裡頭平平安安的少年,她最不願意利用的人就是你。」
「楚瀅瀅,你說我說得對麽?」
柳汝溪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看向站在門外,臉色煞白的楚瀅瀅。而這個少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隔了幾道呼吸過後,她方才伸出手慢慢地摸向自己的臉頰,這個動作似是出於想要遮掩住她自己面容的目的,只是沒有什麼用處,齊昊依然能夠看得見,有眼淚順著她的臉頰緩緩地往下滴落,滴落在泥土裡頭。
她慢慢地搖頭,她說道。
「你說得不對,不是這樣……」
「我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她說不了謊。
她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她的眼淚卻還是往下流。
她捂著臉,安靜地任憑眼淚恣意流淌,過了好一會,楚瀅瀅才鬆開手,少女臉龐上是尚未乾涸的淚痕,她說。
「全都是你的錯!」
「你為什麼要招惹顧白?」
「讓顧白安安穩穩地留在村子裡頭不好麽?」
「你既然已經要離開了,為什麼還要在村裡頭攪風攪雨。顧白留下來,你離開,真相永遠被掩埋在這座村子裡頭不是很好麽?」
「顧白不用為了這座村子犧牲,大家都能好好的……」
這少女的聲音癡癡的,而對面的柳汝溪卻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的話!
「幼稚!」
「你的想法太幼稚!」
「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好!」
「你比誰都更加清楚,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回不了頭了!從我們發現真相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只有獻祭顧白才能夠破除我們的宿命。」
「連你的阿婆都承認這一點,她都放棄再維護顧白,可是你呢,你卻沉溺於你自己的感情裡,想要拖著村子裡頭的全部人,都一塊給顧白陪葬!」
「你明明知道。」
「只有顧白死了。這座村子的人才能活下去,大家才能夠脫離這座村莊。」
「可是你卻一直推三阻四,讓大家的心血毀之一旦,楚瀅瀅,你才是罪人!」
楚瀅瀅瞪大眼睛。這個少女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跌落,她退了數步,只是口中依然在喃喃自語。
「不是這樣……」
她站穩了身體,抬起頭拚命反駁。
「我沒有錯!」
齊昊站在這兩個女子中間,他臉色卻逐漸變得冰冷下去。從進來那一刻開始,他便發現這個村莊古古怪怪,而在楚瀅瀅同柳汝溪的爭執之中,齊昊卻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揣測猜想。
他突然之間發現。
這一切,彷彿都是一個針對顧白的陰謀。
甚至連楚瀅瀅,也是這陰謀之中的一環。
他看著左右兩側截然不同的兩張面容,瞧著她們不同的神情,一個深惡痛絕,一個強製辯駁,他卻覺得頭疼欲裂,他伸出手捂住了頭,只是楚瀅瀅同柳汝溪依然在爭吵不休!
楚瀅瀅開口說道。
「我比你坦蕩得多。」
「我的確喜歡顧白。他什麼都不知道,不管你們怎麼說怎麼做,我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顧白送命。」
她的語氣分外強烈,齊昊看向楚瀅瀅,卻問她。
「所以……」
「所有人都希望我死是不是?」
「同我爹爹一樣。」
楚瀅瀅咬著唇,她可以對著柳汝溪據理力爭,但是面對顧白的雙眼,她渾身上下卻如同突然之間喪失了力氣,她搖頭,聲音輕微顫抖著。
「不是這樣……」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死。」
「至少,我想要你好好活著。」
柳汝溪在一旁冷笑。
「天真幼稚。你希望又有什麼用?」
「不把他殺了,我們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逃掉。」
「你,你爹娘,村子裡頭的所有人,都逃不了。」
齊昊模模糊糊感覺抓到了最為核心的一點。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問道。
「為什麼逃不了。」
「為什麼一定要殺了我。」
「到了這個地步,你們還不說實話,是想要讓我死了也做一個糊塗鬼麽。還有我爹爹究竟為什麼要死,為什麼你們之前說我爹爹犧牲自己救了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少年聲音咄咄逼人。而楚瀅瀅的阿婆則是重重地咳嗽了數聲,然後齊昊聽見她說道。
「還是讓我來說吧。」
「因為你同爹爹的存在——打破了這裡的平衡。」
「打破平衡的後果,就是會讓這村莊不復存在,一切,這村子裡頭的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會被抹殺掉!」
「我們被困在這裡,世世代代守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你同你爹爹是外人。」
「是闖入這結界的外來者,讓你們停留的時間越久,這個結界就越岌岌可危,等到結界徹底撕裂,我們這些人會立刻魂飛魄散。」
齊昊腦海之中傳來通寶鼠驚奇的驚嘆聲。
「不大可能啊……」
「聽這老婆子的語氣,她們好像清楚她們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