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之樹同塗汐在狹小的空間裡頭僵持不下,葉玄月走進去的時候依然戴著面具,對面的塗汐聽見她的腳步聲,隔著空氣同葉玄月遙遙對望。
兩個人的眼神對視的瞬間,那瞬間彷彿空氣都凝固,空氣之中飄蕩著細小的微塵,葉玄月這才真正看清楚塗汐的臉龐,隔著屏幕,同見到真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
塗汐是氣勢遠勝過五官的人。這個少女嚴格意義上,其實在臉頰受傷被割開那道傷口之後,連美人也算不上。
即便是她臉頰沒有受傷,身上的傷痕不曾出現之前,她也不能算是絕色。她的臉頰雖然窄小,但是下顎骨頗為鋒利,眼眸不算大,鼻樑也並不高挺,底子算是個小美人,卻決不能算絕美。
她身旁「惹香來」的皮相,勝過她無數,而她如今傷痕纍纍,臉頰之上的傷痕更是毀掉她的容貌,看上去更顯得平庸——但是所有覺得她普通平庸的人,一定都是依靠畫像看清她的臉龐,或者是隔著鏡頭,沒有接近過她。
塗汐身上有一股勁。
唯獨只有親自接近她,凝望她的雙眸,看向這少女,才能夠感受覺察得到,那種瘋狂,不死不休——那種蓬勃而又旺盛的生命力,像是無窮無盡的野草,鋪天蓋地的湧過來,一下子深深地擊中人的心臟。
她生得怎麼樣,在看見她的瞬間,一點兒也不重要,因為親眼看過這個少女的人,會忘記這個少女,但是絕對會記得她的眼神。
那種帶了點兒不屑,卻又悲天憫人的眼神。
葉玄月看著她的眼神,心頭甚至為之一顫,這種感受,之前很少有人能夠帶給她,而上一次她有這樣的感覺的時刻,還是最後一次見到百裡乾戈。
向死而生啊。
那個時刻的百裡乾戈,已經意識到自己快要隕落,才有那樣鋒利而又慈悲的眼神。他原諒了金桂神女,原諒了一切過去,也原諒了他自己,他決定給自己一個交代,給塵世一個了解。
葉玄月萬萬沒有想到。
在另外一個文明世界,她看見一個少女的眼神,居然能夠如此打動她,讓她在一瞬間之中,又再度想起了百裡乾戈。
某種程度而言。百裡乾戈,的的確確影響了葉玄月。他雖然沒有教過葉玄月任何法決,甚至算得上同他有師徒之誼的人是謝長風,但是謝長風並未繼承他的精神。真正繼承他不屈意志的人,是葉玄月,而不是其他任何一個人。
葉玄月胸口湧上許多往事,她腦海之中浮現出數張面容,讓她心上一片溫涼。
再看向眼前少女,她卻沒有了任何咄咄逼人的心思,語氣反而放得柔和許多。
「你是塗汐麽?我聽說了你的名字。」
「我是葉玄月。」
她認認真真地做著自我介紹。這在葉玄月眼中,是很重要的事情——她鄭重其事地告知對方,她的真名,這是一種尊重。
葉玄月在看見塗汐的時候,想到了百裡乾戈。
而塗汐看著眼前的戴著面具的輕盈少女,心頭的震撼,其實比葉玄月更勝一籌。眼前的這個看上去比她還顯清冷柔弱的少女,卻給她一種深不可測感覺,像是她孩童時期,第一次站在高山之上仰望星空,腳下是密密麻麻的廢棄之物,而頭頂的星空那樣浩瀚,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睛裡頭,就像是有浩瀚星空。
她咬了咬唇,這個名字她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你為什麼要戴面具?」
葉玄月沒有想到塗汐開口的第一句居然是問這個。她的態度很顯溫和,如果讓那些神界同葉玄月敵對過的敵人聽見她的語氣,想必不敢置信。
「其實也沒有什麼原因,只是覺得戴面具方便些。」
既然對面的塗汐開口提到此事,葉玄月索性直接把面具揭下來,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她如今的地位,早已經無需在意旁人眼光,而塗汐看著眼前的少女,卻覺得那種神秘感又加重了幾分,眼前的少女,美得近乎不真實,哪怕神族之中,她也想不出什麼時候有這樣的人物。
那神植縮小了無數倍,收回那些蔓延生長的枝丫,然後老老實實地跳到葉玄月的肩頭上,還不忘伸出一片葉子蹭了蹭葉玄月的肩膀,葉玄月看向對面的塗汐,主動開口提出邀請。
「我想我們或許可以談談。」
那枚之前塗汐取出的銀色盒子,被通天之樹的枝條遞送到葉玄月的手掌心之中,葉玄月握著那隻盒子,通天之樹蹭著葉玄月模樣好似在撒嬌,而葉玄月卻多出了些奇特感受,她盯著這隻盒子——意外地發現,這隻盒子居然給她一種不安感。
而上頭的花紋……
塗汐是從何處得到這隻盒子的?
她轉而抬頭看向塗汐,對面的少女的眼神依然倔強如刀,葉玄月甚至感覺在她身上有靈武大陸的自己的影子。
而塗汐則是問葉玄月。
「那隻雌蟲,和你是什麼關係——你把她帶到這裡來的?」
她的模樣,似乎葉玄月的回答若是不符合她的心思,她便要直接毫不客氣地對著葉玄月出手一般。
葉玄月卻並沒隱瞞她。
「我跟她的關係如果一定要算,是敵人。」
「她要回歸這裡,雖然不是我送她回來,但是我也沒有阻止她,因為她不回歸這裡,她便要吞噬掉一個對我而言極其重要的世界。」
塗汐盯著葉玄月看。少女的眼神若孤狼,她隔了數秒,才說道。
「所以你從何而來。」
「你的目的……是要看著蟲族覆滅蟲族?」
葉玄月搖頭。眼前的這個女孩反的確處於一個憤世嫉俗的狀態,而她也沒有想過能夠三言兩語說服她,她轉而開口,說起另外一個話題。
「那隻母皇還在你的身體之內是不是?」
「你還能夠鎮壓多久,它一日不滅,始終是個禍端。」
對面的女孩咬唇,冰涼涼的給了葉玄月一個閉門羹。
「不需要你管。」
「這座鋼鐵堡壘你能夠自由出入,眼下屬於你?」
「也是你挾持了寧?」
她終究還是提到了那個名字。
葉玄月一點兒也不意外。母皇來這裡,或許是因為佔據惹香來的那隻「雌蟲」,但是塗汐來到這裡,卻是為了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