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仙帝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葉玄月聽得十分認真，她想，那個女子應該也料到了今日。若是她能知道上官郢的下場不好，想必她心頭的怨氣，能夠稍微平息一些。

她看向祭酒仙帝，然後繼續問道。

「然後呢？」

祭酒仙帝又喝了一口酒，酒葫蘆空了，他晃了晃，赤瞳倒是沒有猶豫什麼，直接拋給了他一個新的葫蘆，這一次倒是沒有心疼酒了。

而祭酒仙帝則是猛然又吞了一大口酒液，他的臉色有些紅潤，然後他方才繼續往下說下去。

「然後？上官郢當時落魄不堪，頭髮也白了，瞧著倒是一副滄桑無比的模樣，他同旁人為了爭鬥一點兒源石，爭鬥不休，為了討好一個高級仙人，便能夠給對方下跪，根本沒有絲毫尊嚴。」

「若不是我對他印象太過深刻，絕對不會忘記他，我恐怕都認不得，那個人居然是上官郢了。」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何等驕傲的一個人物，蘇紅塵待他那麼好，給他一身頂尖法寶，兩個人禦劍而行，當時的靈武大陸，人人都道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

「都覺得，他們必定會一塊兒飛升到仙界的……」

葉玄月的聲音清清冷冷。

「他淪落得如此不堪，也是他自己的報應。」

「這樣，反而便宜了他。」

祭酒仙帝又喝了一口酒。

他的眼睛緩緩眯了起來。

「他之所以會死……是因為我當初送了他一件普通的，我根本看不上眼的法寶。」

「我找到他，告訴他，我同他來自同一片大陸。他當初激動不已。」

「他自然不會記得我絲毫的。當初蘇紅塵要救奄奄一息的我，他不耐煩地催她離開，甚至同她因為此事起了爭執，然後大吵了一架，立刻離開了。」

葉玄月默默聽著，這些話，他顯然藏在心裡頭很久。

若不是葉玄月真的拿出了蘇紅塵的帕子，也是見證過此事之人，他也不會再把此事說出口的。

「他不記得我，可是我卻記得他。我給了他法寶，同他說既然是同一個地方，便應該相互扶持，他感激涕零，那模樣……何等卑微，恨不得立刻同我下跪。」

「我便離開了。」

葉玄月聽到這裡，其實已經明白那個上官郢的結局。他突然得到法寶，能有什麼好？懷璧其罪。他的實力又那樣卑微。

祭酒仙帝笑了起來，然後他開口說道。

「他最後是被那個高級仙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就是那個，他為了討好對方，不惜下跪的那個高級仙人。」

「那個高級仙人搶了我給他的法寶，更是直接打斷了他一身仙骨，他只能等死。我便再次找上門去，去見他。」

「這一次，我才告訴他。我認識蘇紅塵。」

「他當時的表情……當真是驚恐之極。他看著我顫抖得厲害，我卻告訴他，他若是當初同蘇紅塵一塊兒飛升上來，他便不會這麼淒慘了。那個女子，哪怕是到了仙界，都是頂尖的天才。」

「而且，她對他是真的好。但是，這一切，都被他自己的貪心同愚蠢毀掉了。」

「他毀了一個，愛他的女子。他毀了自己未來的道路。」

祭酒仙帝慢慢的說著，他的眸光深沉，裡頭像是有一片翻湧的海，然後他方才繼續說道。

「我後來在他斷氣前。」

「特意問他，後不後悔。」

「他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是何其後悔……呵呵，可是後悔，又能有什麼用？他的靈魂，日日夜夜都要承受煎熬。」

「這樣的人，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可惜……蘇紅塵那樣的女子，居然會因他而隕落。」

葉玄月聽得很認真，那隻魅狐辛莞莞認真聽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開了口，聲音語氣都跟她平常的聲音不同，顯得更加低沉，她開口問道。

「那你喜歡她麽？」

張雲潤不說話，他低下頭看著道路旁的青草，他開口說道。

「當初我還不是仙帝，甚至還沒有飛升到仙界，一無所有，面臨絕境的時候，若是沒有她，我早已經死在靈武大陸之上了。她救了我。」

「我欠了她天大的人情，還沒有來得及償還，她便隕落了。」

「上官郢後來雖然死了，可是我心裡頭，卻還是有道過不去的坎。你若是覺得，這是喜歡……那便是喜歡吧。」

「她當年一襲白衣勝雪，我後來見過許多美人，倒是再沒有人，能禦劍而行，白衣勝雪了。」

辛莞莞地死死地咬著嘴唇，

這隻狐狸不知道為何，心裡頭有些酸澀。她明明不喜歡眼前的男子的——但是聽見他那樣說，她心裡頭湧上的情感，卻是之前她面對任何一個男子，都不曾有過的。

她的神情分外複雜，過了好一會兒，辛莞莞才輕聲說道。

「果然你是個有故事的人。」

祭酒仙帝突然笑了起來，他笑得頗為放肆，然後他開口說道。

「什麼故事，不過是些當初的舊事而已……說起來，也是不少年頭過去，怎麼你覺得，我如此癡情，打算喜歡我了麽？」

辛莞莞咬緊了牙關轉過頭去，他看著這隻狐狸的背影哈哈大笑，而葉玄月卻從他的眼眸之中，看出些淡淡的滄桑來。

她開口說道。

「她應該也不在意你償不償還她當初救你的恩情。」

葉玄月想了想，十分認真地開口說道。

「我在下界的時候，也救過不少人。這些人，報不報恩，或者記不記得我，我都是不在乎的。」

祭酒仙帝輕輕地瞥了葉玄月一眼，不動聲色地開口說道。

「你不在乎，保不準哪個人便在意了。你這小姑娘生得頗為好看，若是再有什麼救命之恩之類的，倒是很容易讓那情竇初開的少年們動心的。保不齊哪一天，便有人飛升到仙界來尋你來了。」

「到時候你可不要太驚訝。」

「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先例的。比如我，只不過，我是為了給人報仇的罷了。」

葉玄月看了他一眼，卻是笑了。

「飛升仙界哪裡有那麼容易？」

「我有不少下界的朋友，我到如今也沒遇見，不知道飛升成功了沒有。」

祭酒仙帝笑眯眯地打了一個哈哈。

「仙界這麼大，也許早就飛升了。只是你不曾遇到而已。而且……你也講不準旁人有什麼運氣的，就好比，當初我那個時代，那上官郢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放個屁旁人恐怕都覺香。我呢，當初就是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他連我的樣貌都記不住。」

「如今還不是他死得不能再死，我眼下卻成了仙帝？當初誰能夠猜到？不過我那一輩的人，只怕如今也死絕了，我想要炫耀一下，都找不到人炫耀了，當真是寂寞如雪啊。」

「若不是那些當初瞧不起我的人，死的連墳墓都找不到，我倒是恨不得衝到他們墓前，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的。」

「他們想必是哪怕死了，也會氣得魂魄消散，輪迴都入不了吧。」

葉玄月看了他一眼，有些失笑。

「你現在，難道不是在對我炫耀麽？」

「我眼下知道了，你難道不覺得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