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虛庭下界的時候，是個冷心冷肺的人。這句話是他多年的好友嶽藏軒形容他的。

他總是對著他說，你這樣冷心冷肺，我看，你恐怕終其一生都不喜歡人是什麼滋味了。語氣頗為唏噓。

葉虛庭不以為然。

他不覺得這是如何重要的事情。

但是他後來有些後悔。

……

那塊玉佩緩緩漂浮到半空之中，下一刻，從玉佩之中綻放出了徐徐的光芒，光芒閃現，但是葉玄月卻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應當是……有些畫面，葉虛庭只希望自己一個人看見吧。

他是如何擁抱住那個少女，又是如何開始第一個吻的。

他活了那麼多年，但是連如何吻尚且都不懂得，整個人笨拙得難以言表，他伸出手，一把攬住那少女的腰肢的時候，手指似乎都在顫抖。

但是好像身體之中有一種無聲的渴望，潤物細無聲。

葉虛庭低下頭，淺淺地盯著那張臉龐，雨水裡頭，她的模樣有些憔悴，但是卻是葉虛庭眼中最美的樣子，他怔怔地看著她的眉眼，想著她笑起來的樣子，情不自禁地低下頭。

他沒有先吻上她的唇。

而是先從她的睫羽開始。唇瓣吻上臉頰的時候，感覺到了有些冰涼的溫度，葉虛庭伸出手，淺淺地撫摸過她的發，然後緩緩地從那纖細高挺的鼻樑一路吻下去，一氣呵成。

最終吻上了那有些冰涼的唇瓣。

觸感是柔軟的。那種感覺，難以言喻，身體裡頭有一團火焰，好像可以把他整個人燃燒殆盡。他抱著她，聲音輕得像是呢喃。

「你真的不會後悔麽。」

「你會……留在我身旁麽？」

他輕輕地抱著她，那瞬間卻覺得，如果日後再也看不見她，如果讓她孤零零地生老病死，他一定會很痛苦很痛苦，那會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一種痛苦。

葉虛庭緩緩吐出一口氣息，他低下頭，他的臉龐緩緩地蹭著身旁的女子，然後葉虛庭輕聲說道。

「後悔也沒有用了。」

「我要你一直留在我身旁。」

……

回憶一點點地浮現出來。葉虛庭抬起頭看著那個少女，他緩緩地走到她身旁，然後安靜地注視著那張臉，他的腦海裡頭想起她當初說過的許多許多的話。

比起對方，他要顯得沉默許多，大部分時候，都是這個少女跟在他身後，她同他說話，他偶爾回應她兩句，她便滿足了。她並不驕縱，性格其實頗為可愛，大概是那種從來都不曾吃過什麼苦頭的性子。他在下界不能動用大部分仙力，所以經常跋涉荒野，應當對於她而言，是相當艱苦的，但是她跟在他身後，倒是也沒有抱怨過半句。

她那麼甜美。

甜美得讓人隻想要寵著她，但是他對她……從一開始就並不好，不好到他後來都覺得後悔——雖然他是因為不想要同凡間的人有所羈絆——但是如此一來，他同她之間快活的日子，還是太少。

葉虛庭安靜地盯著這少女，那玉佩的光芒逐漸變得黯淡下去，他湊近她的臉龐，他開口說道。

「我很想你。」

他安靜地看著她的臉，輕聲說道。

「沒有早些下去找你，是我的錯。」

「沒有護好我們的女兒，也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你快些醒過來好不好？」

他安靜地盯著那張臉龐，聲音哪裡還有半點冷漠，他其實不過是太隱忍，因為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所以喜歡得不知道怎麼樣才好，把心藏在厚厚的盔甲背後，卻忽略了對方的心意。

葉虛庭其實很想她睜開眼睛，對著他笑。

就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就好像他第一次遇見她。

她比天上的仙女更好看，有微風吹拂而過，她穿著一身素凈白色長裙，抬起頭看著他，眼神裡頭帶了點兒驚訝，又帶了點絲絲縷縷的笑意，她抬起頭，看著他，然後笑眯眯地開口問道。

「你是什麼人？」

他是葉虛庭。

他是……

以後會很愛她的葉虛庭。

那個冷漠的少年，當初並不知道日後他會愛上一個笑起來彷彿能夠點亮全世界的少女，那個少年隻想要儘快回到仙界去，對於一切麻煩都顯得極其不耐煩，但是那個少女呢，卻跟在他身後，她的笑聲從此就停留在他的生命裡頭，再也消散不去。

「欸，你為什麼從來不笑？」

「你笑起來，應該會很好看的。」

「不對，你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看了，你笑起來，應該會更好看。」

葉虛庭卻只是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

「麻煩。」

他那時候……覺得那個少女，是個麻煩。這個少女也不氣惱絲毫，她笑眯眯地跟在葉虛庭身後，聲音聽上去倒是很好聽。

「可是你不是也沒有趕我走麽？」

「而且你救了我，我留在你身旁報恩好不好？」

葉虛庭皺眉頭。

「我不需要你報恩。你可以走了。」

那個少女卻倔強得很，她抬起頭，執意不肯離開，葉虛庭也不太懂得如何同一個有點兒偏執，卻又沒有什麼太大壞處的凡人女孩相處，所以便只能隨她去了。

葉虛庭的腦海之中掠過的，是他當初同那個少女相處的時候，一點一滴。他記得都很清楚。

他安靜地盯著那張面容，他的聲音很輕，也很低沉，像是祈求。

「你醒過來好不好？」

後來跟她在一起之後，他尋了一個安寧的地方，同她安安靜靜的生活。她其實頗為笨拙，大概是從小錦衣玉食，所以連自己都照顧得不算特別好，他一個仙人，論起生存的本事，居然比她一個下界的普通修鍊者還要強上幾分。

他們生活得很簡單，也很快樂。那段時間，是他修為提升得最快的時候，雖然因為冥冥之中的天地製裁，他不可能在下界突破，但是他的確對於各種法則的感悟，都一日千裡。

但是他那時候，卻隻想同她在一起。

他知道。

他是真的喜歡她。

葉虛庭湊近她的臉龐，然後淺淺地吻在她的唇瓣上頭，下一刻——他感覺到，對方的身體，似乎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葉虛庭幾乎是感覺到不可置信，他猛然睜大了眼睛，他看著她的臉龐，然後他看見她的睫羽微微顫動，那雙眼眸，最終還是緩緩地睜開了。

像是盛世繁華，葉虛庭出劍何等穩，但是此時此刻，手指卻在微不可查地顫動，他的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整個人只能夠看見對方緩緩睜開的眼眸，感覺像是夢過了許多次的場景，最終得以實現，他的喉頭微微抖動著，然後他伸出手，攥住對方的手掌，想要說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