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絕望是什麼樣子。我見過她絕望，我見過她在瓢潑大雨裡頭哭得斷氣迴腸，我見過她的淚，混在雨裡頭的樣子，你以為痛到極致便不會痛了麽？不是的。」

有些話，它知道，那個少女一輩子都不會說。

可是它要說。

它不管對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它想的那個人，它就想要酣暢淋漓地說一次，不管對面是誰，它實在是心疼她，心疼她的倔強，心疼她的悲傷同眼淚，心疼那些不應該被埋葬的潰爛的傷，心疼那些不肯死心，偏偏要在黑暗裡頭倔強生長的喜歡。

對面的那個青年一動不動。

小狐狸抬起頭來，它的眼眸眨了眨。它低聲說道。

「那一片竹林，埋葬了她的喜歡。她在瓢潑的大雨裡頭，才敢哭得肆無忌憚。她以為這樣不會有人知道。」

「她那麼努力地想要把她喜歡的人找回來，她那麼拚命地在仙界生存，她做那麼多的事情，就是因為她放不下他。那個人，是她最初同最終的愛戀。」

對面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他的黑眸沉沉，看不出他的眼眸之中的情緒，更看不出他的半點反應，小狐狸的心頭卻生出了一點點淡淡的怒意，它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青年，它的聲音幾乎在顫抖。

「如果你是那個人……」

「你怎麼可以做到無動於衷？」

「你怎麼可以忘記她？」

這青年看向這隻眼眸之中滿滿都是憤怒的小狐狸，他沉默了一會兒，卻說道。

「你很像你的那個主人。」

他的這句話，有些意味不明。然後他看向小狐狸，他的眼眸上的睫羽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然後他說道。

「我是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

小狐狸的眼眸之中的光芒，一點點地有些黯淡下去，它輕聲說道。

「我當初跟隨她的時候，其實不是單純只是因為喜歡她才認她為主。我是因為，知道，跟著她，對我自己有好處。我一開始……其實隻想利用她。但是我後來很愧疚，一直到現在，我都很愧疚。」

「我知道她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

這隻小狐狸的聲音很低沉。

「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不允許，再有其他人傷害她，利用她。她就應該是她自己，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可以放肆的喜怒哀樂，可以闖蕩這個天地，不論是仙界，還是其他任何一個地方……」

這隻小狐狸自己心裡頭有些沉甸甸的，它抬起頭來。

它說道。

「我上次告訴過你的。她不喜歡旁人騙她。」

「尤其是她相信的人。」

對面的人突然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

「嗯。」

「我知道。」

小狐狸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息來，它轉過身，尾巴在半空之中輕輕地晃蕩了一下，然後這隻小狐狸說道。

「好自為之吧。」

它轉過身正打算離開，卻突然聽見那個青年說道。

「如果喜歡的滋味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喜歡？」

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

小狐狸的身形猛然一頓，它頓了頓，然後它說道。

「因為不僅僅是痛苦而已。」

……

小狐狸的身影消失之後，林典一個人站在外頭，他的神情之中帶了幾分淡淡的迷茫同困惑，他伸出手，輕輕地握著他的劍，他的腦海之中，卻又想到了那句話。

「因為不僅僅是……痛苦？」

那小狐狸之前說的話，重複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不知道為何，他腦海之中，便浮現出了一副畫面。

那個少女，在一場漫天瓢潑大雨之中蹲下來，她的眼淚混在雨水之中，在一片竹林之前，風雨聲之中，連風鈴的響動也聽不見，茫茫天地之中，她是那樣的渺小，不過是區區的一小隅，整個塵世間，沒有任何人會在意。

她的眸子，流淚的時候那麼美，卻讓人捨不得讓她哭。

為什麼……為什麼要流淚。

真的那麼痛麽？

這個青年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淡淡的迷茫——他怔怔地抬起頭看著虛空，神情卻帶了幾分猶豫不決，他緩緩伸出手，想要觸碰，卻觸碰不到。

她當初……

那麼痛苦的樣子，是什麼樣的？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被這樣喜歡，被人這樣用力不顧一切的喜歡，也很好吧。

那個少女想要復活那個人。

所以才如此拚命麽？

他的眼神之中的迷茫之色愈發濃鬱起來，過了許久，他方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息。感覺像是清風白雲，一片群山蔚然，他一個人行走在茫茫的青山之中，卻突然聽見耳畔有風動的聲音，他很想去追尋那一縷風聲，卻發現怎麼都尋不見。

那少女……

給他的感覺，亦是如此。

抓不住，卻又縈繞在身旁。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想要轉過身，但是下一刻，他卻還是站在原地不再動，他的眸光之中的波動，緩緩地收斂起來，他整個人的面容又逐漸變得冷靜下來，逐漸到失去了表情。

他站在那裡，神情淡如煙塵。

那雙眼睛，並不像是葉玄月見過的林典的眼睛——但是那雙眼睛卻冷漠無比，像是能夠睥睨這個塵世一般。然後那雙眼睛上頭的光澤，緩緩地一點點地恢復，最終才是葉玄月所熟悉的那雙林典的眼眸。

他苦笑了一下。

然後他轉過身，往一旁走去。

他一個字都沒有說。

……

葉玄月過了許久，她才睜開眼睛。這片仙域十分古怪，所以導致她的仙力恢復的時間變得漫長了許多，她耗費的時間，比她自己預估的要稍微長了一些。

葉玄月安安靜靜地抬起頭，她在腦海之中，確定了一下路線，然後方才走出去。

小狐狸小白看著她。

她看了兩眼，然後問道。

「他呢？」

小狐狸的神情頗有幾分淡淡的不高興，然後它方才抬起頭，伸出小爪子，頗為彆扭的指了指。葉玄月覺得有些好笑。

「怎麼了？」

「你總不至於跟他吵架的。」

小狐狸的聲音悶悶的。

「沒有吵架……」

只是它覺得有點兒鬱悶。它是真的不能確定，又試探不出一個所以然，所以小狐狸覺得十分不開心。

林典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神色如常。

葉玄月則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若是尋常，她或許能立刻看出幾分端倪，但是眼下她最在意的卻是關於天空之城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難免便疏漏了幾分。

她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卻沒有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