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典深吸了一口氣。那些黑氣好像根本侵蝕不到他一般。

他抬起頭盯著這少女，下一刻，他猶豫了一瞬。

他知道……

他知道，那黑氣是什麼。那是怨塵之氣，那氣息會帶出這少女的心頭的無數惡念，對於任何一個修鍊者的精神力，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雖然如此，但是只要能夠順利熬下去的話，她的意識海會打下更加牢固的基礎。這種情況，他反而不太想要出手干涉了。

他的直覺告訴他。

這個少女能夠熬得下去的。

不過……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想要偷偷進入這少女的意識海看一看，他主要是擔憂她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他也好及時出手。

他原本是不會做這些事情，尤其是進入他人意識海這件事情，他更是從不會做。

而之前……不止為何，他明明可以進入這少女的意識海之中，但是他之前卻一直不曾這樣做，他也不知道，下意識裡頭，好像並不想這樣做，也好像，擔心自己窺探到什麼內容，會對他的心境造成印象。

「林典」微微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他的面容逐漸失去了光彩。

而他的本尊之體，已經分出了一縷精神力，追隨著那黑氣，進入這少女的意識海之中。

……

她的意識海裡頭在下雨——這意味著，她的心裡頭，也在下雨。

四周一片黑暗。而出現在這少女的意識海之中的面容，生得俊美無比。那張面容，好看地幾乎能讓人窒息，此時此刻，安靜地行走在這裡，一步步地往前憧憧而行。

那個人的面容，是她忘不了的那個人。

不是林典的面容。

而是以林典的身份，遊走在仙界的冷莫燃。

……

葉玄月緩緩地抬起頭來，她的眼神透出了幾分細微的迷茫。這裡是哪裡？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往前走去，遠處飛崖石壁，流水潺潺，光華之下，她卻感覺到一種透骨的涼意從她的身體之中一點點地冒出來。

她覺得很冷。

這種冷，像是她還不懂得修行的時候，行走在冰天雪地裡頭的那種冷。她抬起頭，對面的瀑布飛垂而下，而瀑布之下，倒映出了她自己的面容。

那張面容盯著她看。像在照鏡子一般，但是卻露出了一個，絕對不會出現在她臉上之上的表情。那種表情——像是刻骨的諷刺一般！葉玄月怔怔地盯著這張面容看，頓了頓，然後她耳畔傳來的，是她自己的聲音。

清冷得好似不染塵埃。

「你以為，你自己從來就沒有違背過本心麽？」

葉玄月沉默。

她頓了頓，然後她說道。

「你是什麼人？」

「為什麼要幻化成我的樣子？」

而對面瀑布之中，則是緩緩地走出了一道身影，身形同她一致，容貌也同她相似，幾乎每一個細節都像到了極點。

同葉玄月容貌相似的人，不是沒有。

她自己的親生娘親，便同她生得極其相似。

只是氣質迥異罷了。

而除了她的親生娘親之外——她的那隻仙獸，多多幻化成人類的模樣，也有些像她。但是細微看去，還是有區別，而且她如今同她的區別，愈發明顯，絕對不會讓人認錯。

但是眼前這道身影。

同她的的確確，一模一樣。

葉玄月抬起頭。

她的眼神之中，毫無半點波瀾。她的聲音，更是透出了幾分淡淡的淡漠來。

「違背本心？」

「我違背不違背本心，跟你有什麼關係？」

對面的那個「葉玄月」則是抬起頭看向她。她的眼底浮現出了一絲有些詭譎的笑容，然後她開口說道。

「葉玄月。」

「你根本沒有你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堅強。」

「你一直在害怕，對不對？」

站在那裡的少女一動不動。她的神情透出了幾分微茫的光彩來，她頓了頓，隔了許久，她方才用低沉的聲音開口說道。

「我害怕……？」

「你倒是說說看，我害怕什麼。」

對面的人，看向她的眼睛。

然後這個從瀑布之中走出的「葉玄月」，開口說道。

「你害怕的事情。」

「是你在意的愛著的人，騙了你。」

「你表面上看上去似乎無比堅強，根本不在意這世界波折萬千，不怕任何的苦，但是那都是虛假的！你根本是個弱小的懦夫，你比任何人害怕得都要多，你在乎的東西，也任何人都要多！」

「你怕旁人厭惡你，你怕對不起天底下的全部人，所以你拚盡全力，想要做一個旁人眼中的好人。」

「你怕失去在乎的東西在意的人和朋友，所以有些事情，你寧願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過去，從來不追究，是不是？」

葉玄月安靜地抬起頭。

她抿了抿唇。

然後她說道。

「很精彩。」

「但是抱歉，你說的那個人，不是我。」

她轉過身去，下一刻，身後的那個同她一模一樣的人，開口說道。

「你知道我是誰的。」

「我就是你。」

「我知道你全部的喜怒哀樂，我知道你在意的東西，知道你怕什麼，你在擔心什麼。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你自己心裡頭，有其他的念頭，盤旋不去，所以才會有我如今的現身。」

葉玄月轉過頭。

這個少女站直了身體，她抬起頭。她的脊背是挺直的，她抬起頭盯著眼前的人，幾乎是一動不動，然後她開口說道。

「你說完了麽？」

她的聲音十分低沉。

她開口說道。

「說完了，你便該消失了。」

對面的那道身影卻彷彿是在冷笑。下一刻，這個少女抬起頭盯著她看，然後她開口問道。

「那你敢回答我一個問題麽？」

葉玄月心裡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她抬起頭盯著眼前的少女，然後這個少女開口問道。

「當初，冷莫燃從你眼前消失……你覺得，他是不是故意在騙你？」

「他其實根本在這個世界活得好好的。」

「他活得很好，他只是忘記了你。」

「他根本就沒有你所想的那麼喜歡你。」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拋棄你。他不喜歡你了。」

「他故意裝作不記得你，是因為，他不希望，再同你有半點瓜葛。」

「你所念念不忘的那些東西。」

「你有沒有想過。」

「你所深深愛過的那個男子——他其實，根本就不在乎你呢？」

「嗯？」

葉玄月抬起頭來，這少女的臉龐有些蒼白。她的眼眸微微閉上，那聲音卻並未停止。

「只有你念念不忘而已。」

「葉玄月，你知道你自己這樣，是多麼可笑而又可悲的事情麽？你見過了那麼多悲歡離合，你為什麼還要看不透，執著於，一個或許你永遠都無法再次觸碰到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