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把百裡乾戈刻下的字同對面的這個女子說了說，然後她頓了頓，葉玄月聽見她開口說道。

「你若是不著急的話，我想要同你說說話。」

「我有太久……太久，久到我自己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有開過口了。」

「一開始，我自己同自己說話。但是到後頭，我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我便在地上拿手刻字，再到最後，我隻覺得……這裡真小啊。可是有些記憶，模糊了之後，我卻還要強迫自己一遍遍地回憶。」

「非得逼迫自己，讓那些記憶逐漸清晰起來不可。」

葉玄月看著眼前的這個前輩。

她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這個仙人，是如何存在了整整五萬年不消散的，不過眼下她就在她面前，而且她給葉玄月的感覺……實在是太具有親和力了。

葉玄月還是沒有對她生出太多的戒備心。

但是她卻忽略了一點。

她一直沒有聽見，劍靈的聲音。

葉玄月抿著唇，盯著她的眼睛。

然後葉玄月聽見她繼續說下去。

「我出身於百裡族。」

「我同百裡乾戈乃是一族，我比他小一輩。我年少的時候，他已經是族中遠近聞名的絕世天才。」

「他很好，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

「我永遠記得第一眼是在族中祭壇看見他。那一日日光灼灼生光，那麼明亮，太陽大得耀眼。他穿著一身玄色的衣袍，一步步地往台上走，我當初是族中的聖女，盯著他走上來的時候，覺得若是這天地有天神，那麼一定是生了他的模樣。」

葉玄月默不作聲。

她其實也覺得……

若是有天神，應該生得……冷莫燃的樣子？

不過這句話，她卻沒有說出口，而是認認真真地聽著眼前的女子繼續說下去。

「我認識他很多年頭。他有的時候會出去闖蕩，有的時候會回來，每當他回歸一次，他的境界就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提升。長老說他是天選之人。」

「而我是罕見的天陰叱靈體。乃是百裡一族之中，極其罕見的一種體質。我的修為——也進步地很快。」

「長老說，我若是能夠修鍊到高深境界，同他在一起，我們彼此都會獲得極大的好處。」

她說到這裡。

葉玄月頓了頓，然後問道。

「所以……」

她有些猶豫，該不該問。

而對面的女子則是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息來。然後她開口說道。

「我知道他另有心愛的女子。我從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他把我當成妹妹，對我知無不言，他也傾吐過，他對於那個女子的愛意。」

「他同那個女子，乃是他在外頭探險遊歷的時候認識的。據他所說，他見到那個女子的第一眼，他便知道——」

「她會是他一生所不顧一切追逐的目標。」

「他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充斥著那樣灼熱的愛意。」

「他極少那樣的。我知道他是一個何等執著的人，他說喜歡，便是宛若磐石，不會動搖。」

「他說她的好處，能同我說許久。」

「那種語氣，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

葉玄月沉默了，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故事，並不是她想象之中那般美好的。這個女子卻依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說道。

「所以，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百裡乾戈，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

「也覺得……他就是我這一生不顧一切追逐的目標了。我那麼愛他，那麼喜歡他，可是我卻永永遠遠不敢說出口。我只能做他的族人，做他眼中的小妹妹。」

「他會護著我，會偶爾同我說話。」

「我也能時時見到他。」

葉玄月沉默著，她看著她還是帶著些笑意的臉龐，突然覺得有些心酸。

這是一個關於暗戀的故事麽。

她抬起頭盯著眼前的女子，她輕聲問道。

「你為什麼留在這裡？」

她不明白。

對面的百裡長纓看向葉玄月。

她的眸光裡頭的光芒，像是一條脈脈流動的河流，不知道要流到何處去的河流。她的語氣很溫煦，她開口說道。

「我同他在一起，相處了上千年，接近萬年的時間。我能看到他——他一個細微的表情，我便知道他在想什麼。」

「後來魔族入侵。仙界之中，諸多仙人都趕來了。他去了，我跟著他來到這裡。我那時候已經是仙帝境界，畢竟我在百裡族中，也是頂尖的天才，雖然比不上他，但是放眼整個仙界，也算得上是高手。」

葉玄月安靜地聽著。

她的聲音溫和的很。

「我同他一起見證過那些人的生同死，見證過滿目瘡痍的大地，彼此的血液都流淌過，混雜在一起落入赤色大地。我同他肩並肩地在一起看過落日長河，滾滾霞光湧動，彷彿天地都是波光粼粼的一片，遠處赤色連成一片，近處的城牆殘破，我們就坐在那城牆之上，他身上有灰塵有血，臉龐髒得看不出原本的英氣模樣。我假裝漫不經心地看他側臉。」

「卻感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比他更好。」

「我知道，百裡乾戈，是仙界的英雄。」

「但是那一刻，百裡乾戈，只是我一個的英雄。」

「他就坐在我旁邊。」

「那麼近，我能聽見他呼吸聲。心跳好像都能同他的呼吸變得一致。」

「我也幻想著，若是我能夠躺在他懷裡頭，牽著他的手，該有多好。」

「但是……我卻根本不敢靠近他。」

「我知道，以他的脾氣性格，若是我說出那句，我不曾說出口的喜歡，他只會對我退避三舍，從此……不會再那麼親近我了。」

「他不喜歡我，我知道。」

「可是……」

……

「我卻忍不住要去看著他。」

喜歡一個人，從來都是如此的。

葉玄月安靜的聽著。

她看向眼前的這道身影，這女子穿著簡單的素衣，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字一句，說得平靜緩和，卻好像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一瞬間緩緩地綿延開來。

她一開始只是當做聽故事。

但是她卻覺得……

她不能隻把這當做一個故事。

而對面的百裡長纓，她抬起頭來，眸光微微明亮著，她說道。

「他跟我說，他要魔族的發源地的時候，我很擔心，卻知道，攔不住他。這天地，沒有能阻攔他的人和事……」

「或許，他心愛的女子，可以吧。」

說到這裡，她的語氣帶了點兒悵然，但是她很快繼續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