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靠近那縫隙的時候,她伸出手,整個人卻緩緩消失在那道縫隙之中。
寧洛想要去追,卻被冷莫燃按住了她的肩膀。
因為冷莫燃從那縫隙之中,感受到了那隻小狐狸的氣息。它應該……有什麼話要留給玄月才是。
雖然他心裡頭也有幾分好奇,但是冷莫燃還是認為,眼下這個時刻,還是留給葉玄月更加合適。
不論是他,或者寧洛,都不應該再跟上去。
他應當把空間,隻留給葉玄月自己才對。
……
葉玄月消失在縫隙之中,這大概是用空間法則特意營造出來的一片空間,四周舉目望去,皆是一片黑沉沉的暗色。
她的耳畔有低沉的嘆息聲。
「我不敢見你。」
這聲音,在葉玄月的意識海之中響起來,讓葉玄月的心好似都隨之揪緊了一下。這道聲音似是有些遲疑,隔了許久,葉玄月才聽見它繼續說道。
「其實,我真的……並不喜歡那個人。」
「他根本就不懂,苦苦掙扎的生命,存活下來的意義。他高高在上,哪怕想要理解凡人,也是十分為難。」
「但是我心裡頭十分清楚同明白,只要有他,主人你便是安全的。他會永永遠遠地護著你,就如同……如同之前我所做的事情一般無二。」
「所以,我雖然不喜歡他。」
「我卻很相信他。」
葉玄月聽見小狐狸的口吻,她便立刻明白了。
它說的是冷莫燃。
他們之間,果真是有默契的。
「我給主人你留下了我的法則之力。空間法則之力……我已經掌控到極其高深的境界,所以我取出了一縷法則之絲,凝鍊了我目前能夠掌控的最厲害的空間法則——我想,主人你或許有用得到的時候。」
「我從死域之中脫胎而出,背負一族鮮血使命。過去的年年月月,每時每刻,只要我閉上雙眸,我腦海之中便有血腥地獄場景,從來不曾得到一時片刻的安寧。」
「但是,我是真的十分感激遇到了你。」
「你給了我,我得不到的平和,溫柔,依賴……同相信。」
「所以,玄月你不要難過。」
「我是真的,十分十分感激你。」
葉玄月閉著眼睛,她不敢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她擔憂眼淚會奪眶而出。
她心裡頭知曉,這應當是它的告別之語,正因為如此,每一句話,她既想著,必定要仔仔細細地聽得清清楚楚,但是當真聽見的時候,卻發覺,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的堅強。
「我見你第一面,就知道,我們必定要有所瓜葛。」
那聲音斷斷續續,隔了好一會兒,葉玄月方才聽見那隻狐狸,輕聲說道。
「其實……我捨不得你。」
這句話,才最讓她心裡頭難過。她心裡頭瀰漫開來鋪天蓋地的難過,像是一片汪洋瀰漫過來,而她站在孤零零的島嶼,一點點地被這痛苦的汪洋掩蓋,從頭到腳,難以逃脫,整個人連呼吸,彷彿都只剩下了苦澀的氣息。
「那就回來。」
「我永遠等你。」
哪怕她心知肚明,那隻小狐狸不可能聽見她的話語,但是她還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卻紅了眼眶。
永遠。
永遠又能夠有多遠呢。她曾經也以為——她同這隻小狐狸,是永永遠遠不會分離的。如今她一路追尋它的下落,最終得到的,卻是一個緣盡的說法,她又怎麼能夠甘心?
若是放棄,她便不是她,這少女看向半空,有一縷絲線纏繞在她的指端,觸感卻柔軟,像是那隻狐狸毛茸茸的尾巴一般,葉玄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縷絲線,然後那縷絲線在手指中逐漸隱形起來。
她再抬起頭的時候,耳畔的聲音卻顯然冷靜了下來。
她能夠從那道聲音之中,聽出一絲淡淡的剋製。
「這裡是……上一代妖神墓。其實……上一代妖神最終是魂飛魄散而亡,它完全消失在神界,沒有留下半點痕跡。所以所謂的妖神墓,從頭到尾,是它知道自己的結局,為神界那些高高在上的貪婪者,所設下的陷阱罷了。」
「真正有價值的,是妖神墓之中的功法,我已經把帶走了。」
「對了。」
「妖神墓旁,有一艘很特別的船。我想……若是主人你對那艘船有興趣,或許可以去看看。」
「我給你的那縷法則之線,應當可以定住此船。」
「讓那艘船從空間縫隙之中顯露出來。不過好像想要動用此船,還需要一些特別之物……這也要看機緣,我也無計可施了。」
葉玄月心中瞭然。
小狐狸所說的,應當便是災厄寶船。
她眼下手中有災厄寶船的船錨,又有了小狐狸給的法則之線,應當再無半點阻礙,能夠將此船從空間縫隙之中喚出了。
她看向茫茫的半空,許久不再有聲音,她沉默半晌,轉過身,聲音極輕。
「當真不願見我一次麽?」
她心裡頭其實已經不抱期待。但是,隔了好一會兒,葉玄月聽見耳畔有低低的呢喃聲。
「主人?」
「若是再見……便是陌路了。」
葉玄月回過頭,虛空之中,緩緩浮現出了一隻白色的小狐狸的幻影,那道影子搖搖欲墜,而葉玄月則是沖了上去,她的手指穿過它的白尾,她瞧著那道幻影在她手指之間破碎開來,眼前是最初遇見的時候,那隻純白小狐狸軟糯的模樣,聲音之中,卻像是隔了無數滄海桑田,讓人的心弦都為之輕輕一顫,然後她聽見那隻小狐狸輕聲說道。
「謝謝。」
「不再見。」
……
葉玄月走出的時候,她眼角有一滴眼淚。她不知道是她自己落的淚,還是幾百年前……那隻小狐狸留在羅剎海之中的一滴眼淚。
她走出來的時候,腳步失魂落魄,低著頭,臉龐上的神情被掩蓋在深深的陰影之中。
陳寧洛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是小心翼翼地瞧著她臉頰。
她輕輕地碰了碰冷莫燃,意思是讓冷莫燃去安慰她。
而冷莫燃瞧她神情茫然失魂落魄的模樣,他走過去,卻並沒有多言什麼,他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站在她身旁,像是一陣風湧過,擁抱她的悲傷同難過。
她得到過也失去過——他相信葉玄月的強大。
葉玄月抬起頭,她眼中似是有一盞燈熄滅了。
但是——卻有一顆星辰被點亮。
冷莫燃聽見她呢喃自語道。
「會相見的。」
冷莫燃聽見葉玄月問道。
「斬緣之法,斬斷的塵緣,可有辦法恢復?」
她不相信有真正的斷絕羈絆。只要她心裡的小狐狸還在——她就必定能夠把它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