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則是在海上顛簸了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的時光，寧洛已經能夠畫出上百道符咒來，那老道士在船上喝了她幾十壇的酒，除了之前用古海酒方釀造出來的好酒之外，還有赤瞳之前用她玉佩空間之中的靈泉所釀造出的別有一番滋味的好酒。

這些酒也讓這老道士讚不絕口，恨不得立刻便去神鯨島上做客。

那在船上敲敲打打的工匠韓儀子，似是又有了新的靈感，在船頭裝了船首像。葉玄月原本有些擔憂，畢竟這艘船的主人是梨絮神女，任憑這工匠胡來，是不是不太妥當，而那老道士則是嘖嘖地覺得葉玄月完全是杞人憂天。

「哪怕是萬毒神君出再多神石，也未必能夠請到他來做這些瑣碎活計。這艘船的主人，還要感謝你，你擔憂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咱們是否快要到地方了？」

葉玄月抬起頭，遠處連綿不斷的海水翻湧著浪花，葉玄月的聲音變得認真起來。

「的確如此。」

海水有些渾濁，葉玄月正打算再說些什麼，卻看見身旁，上一秒還醉醺醺的老道士，整個人猛然之間精神抖擻起來。

「等等，前頭好像有人！」

……

漂浮在海面之上被撈起來的，是個奄奄一息的神將修為的男子。他半邊身子都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焦黑色澤，整個人臉色黑沉沉的，葉玄月嘗試著給他喂丹藥，但是卻已經無用。

那辜婆婆看了一眼，皺起眉頭。

「怕是不成了。」

這男子踉蹌著彎腰，然後噴出了一大口漆黑如同墨汁一般的黑色血液來，他整個人的臉色極其可怖，葉玄月感受著他的身體劇烈地掙扎著，然後她聽見這男子的聲音都在猛烈地顫抖著。

「海……裡……有……有黑洞……」

他的瞳眸猛然地擴大，居然眼看著已經快要不成了，葉玄月也不知道他究竟遇見了什麼，這男子的話語模糊，讓人聽不出個所以然來。葉玄月蹙眉，而那老道士則是動作敏捷地竄過來，往他口中不分青紅皂白地猛灌了一口酒，這人的身體猛然僵直——瞧著被他一口酒喂得氣息全無。

葉玄月看向這老道士，神情之中皆是不贊同，而這老道士撓了撓頭，他開口說道。

「他傷重不治，我也沒有那個本事救活此人的。」

「不過，我用酒液穩住他最後一點兒神魂，至少能夠問清個來龍去脈，再讓他魂飛魄散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猛然往前頭噴了一大口酒液，那些酒液化作細碎的霧氣，而在霧氣之中，果然隱隱約約現出了一道人影來。

這老道士方才緩緩地鬆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葉玄月，然後似是凝神看向眼前，口中卻說道。

「辜婆婆，借一道神符用一用。」

他說是借用，但是多半是不會還的了。那辜婆婆看了他一眼，眉眼之中似是也有幾分無奈，但是最終還是把神符遞給了這老道士，這老道士動作熟練地撕開符紙，然後他掏出了他的畫筆，在半空之中繪製出了幾道光芒四射的符文。

這一套流程下來，對面那隱約的人影，也似乎是清晰了些。

他這才抬起頭來，然後問道。

「你到底遇見了什麼？」

「可否仔細說明？」

對面的那道人影輕輕顫動，但是好似能夠聽得懂這老道士的問話，語氣生澀而又艱難地開口回答道。

「前頭的海域……有了某種巨變。」

「危險……不要靠近……」

「人都已經隕落了……全都死了……」

這老道士同有葉玄月對視了一眼。此時此刻，天色昏暗，這酒霧之中，被這老道士召喚出來的這縷殘魂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卻比黑夜之中的風更加令人感覺到寒冷，葉玄月看向前方，開口問道。

「是什麼東西，如此危險？」

那縷殘魂的聲音宛若夢囈。

「黑氣……瘋了……我們都瘋了……」

「找不到出口……」

「深海之下有黑洞，把我們全都吸入其中……」

「不……」

他的話語顛三倒四，顯得十分混亂，而他的幻影也開始搖晃不定，瞧著快要破碎開來。葉玄月的眉頭暗暗皺起，那老道士又喝了一口酒噴出去，但是顯然沒有什麼用處，這幻影還是難以避免地破碎開來，而他的身體，則是在船頭化作了無數黑灰，被風一吹，似是要四散開來。

那工匠韓儀子的反應卻快，他伸出手，在四周立刻圈出了一道屏障，那些黑灰被牢牢地縮在那方寸天地之中，然後被他拋向大海。

他雖然寡言少語，卻還是開口解釋道。

「他的身體之上，怨毒之氣很重，若是沾染了，需要耗費極大的時間才能夠洗鍊乾淨。」

葉玄月微微蹙眉。她的眸光之中閃過了一絲深憂慮，再抬起頭——眼前的海面，已經沉沉地覆蓋了一層黑色天幕，一切都黑暗下去。

「我們現在便進去其中麽？」

「還是等到天光明亮起來再進入其中？」

冷莫燃卻在一旁開口說道。

「現在便進去吧。」

葉玄月轉過臉看向他的面容，這青年的神情也難得地有幾分慎重，然後葉玄月聽見他說道。

「你若是想要等待天明，怕是短時間，不可能再等到了。」

「走吧。乘著裡頭的風暴還未完全發酵。」

韓儀子站在船頭，這身材幹瘦的老頭神情也顯得沉重不安，他低聲說道。

「我總覺得不是吉兆。咱們這一次來——怕是性命懸於一線了。這裡頭必定有些可怕的東西。」

「這艘船往什麼地方開？」

開口的是葉玄月。

她的聲音，顯得極其認真。

「讓寧洛來決定航線。」

黑暗之中，或許只有陳寧洛的眼睛，才是最為正確的指引。那小女孩點了點頭，她開口說道。

「好，玄月姐姐，我來引路。但是我需要些光亮。」

一旁的那老嫗則是毫不遲疑，從她的手指之中飛出去了一道符紙，那符紙在半空之中嘩啦啦地燃燒起來，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這符紙大約能夠維持一刻鐘左右，縱然這裡環境特殊，也不會立刻熄滅。」

「走吧。」

「我們往深處去。」

辜婆婆看了一眼寧洛，瞧著這小姑娘突然端莊大氣認真起來的模樣，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抽出手中的一疊符咒，顯然是做好了準備。

這艘船緩緩地浸入黑暗籠罩的深海之中，四周的海面黑沉沉的，好似光亮被這無窮無盡的海水吸收，葉玄月站在船頭遠眺，哪怕是辜婆婆的符咒，也只能夠照亮眼前的一小段海面。

前方的路途，黑暗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