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少年依舊乘風破浪，梨弱小心翼翼地看了兩眼他的側臉，似是想要說什麼，卻又忍住了。反而是這少年抬起頭，笑意明亮，像是衝破雲層阻隔的日光，能直直地照耀向人的心裡頭去。

「你想問什麼？小結巴？」

梨弱有些弱弱地反駁。

「我才不是……我才不是小結巴。我只是之前有些緊張罷了！」

「我只是……」

梨弱抬起頭，她看著身旁恣意得很的少年，猶豫片刻，輕聲說道。

「你的那個……你的那個朋友，為什麼會在蚩龍族？」

赤瞳想了想，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大概是為了……去討要好處的？」

「我覺得應當是如此。」

他眯著眼睛笑了笑，抬起頭看向浪花一朵朵地飄起來，他的手放在腦袋後頭，而他整個人，則是倒在了船板上頭，仰起頭看著天上的雲彩，語氣輕鬆愜意。

「我只是去看看她。待在島上……有些悶。」

「他們都去別的地方了，我留在島上，也沒有意思。」

「我的性子呢，讓我學那隻鳳凰那樣，安安穩穩的閉關用來突破，我卻又是完全做不到的。」

梨弱張大了嘴巴。

「鳳……鳳凰？」

赤瞳點了點頭。

「自然。你不知道麽？不過她在閉關，如今蘇醒過來的時間很短暫。她們一族，修鍊起來倒是比我勤勉多了……」

說起來，誰都比他更勤勉。不過他性子如此，如今來了神界，短時間內，也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應當做什麼，除了釀酒，倒也尋不出其他打發時間的法子，這才拐了這看上去有些單純的少女，去蚩龍族找多多玩耍一番。

梨弱瞧著他，還是一頭霧水，赤瞳則是拋給她一個瓶子，嘟囔道。

「算是便宜你了。這原來是我給玄月準備的。但是她還沒有回來，來不及嘗試。你幫我嘗嘗味道如何，是否足夠甘甜。」

那瓷瓶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梨弱握在手中，眉頭微微皺起，忍不住問道。

「這……這是何物？」

對面的赤瞳看了她一眼，聲音聽上去理直氣壯。

「這自然是我給玄月釀的酒了。我只打算贈與她一個人的，哪怕是她身旁的那個傢夥……也不要想嘗半口，哼哼哼，這裡頭可是有花香晨露，我整整釀了三遍，才會有這種純粹卻又甘醇的香氣！」

赤瞳的語氣之中帶了些得意同炫耀。

而梨弱則是猶豫片刻，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一眼赤瞳，然後才拔開了瓶子。

那氣味，果真很香，哪怕是花楹島上環境絕佳，鳥語花香，梨弱也從未聞過如此甘醇的香氣，梨弱的眼眸亮了起來，她抬起頭看向赤瞳，然後湊到唇邊，嘗試著來了一口。

花楹島上也有酒。

梨弱還偷偷喝過萬毒神君珍藏用來招待朋友的酒，她酒量淺，那酒是用來招待神王的，自然不同凡響，她隻喝了一口，便醉了一個月。後來便不曾碰過那酒了——隻記得火辣辣，並不好喝。

不過，赤瞳遞給她的酒，只有甜甜的香氣，喝下去的時候，齒頰生香。

她抿了一口，臉上卻好似撲上了朝霞，一下子便變得紅撲撲起來。

「好……好喝！」

赤瞳看了一眼梨弱，聽見她這麼說，他挺了挺胸口。

「那便好。這樣的話，玄月必定，也會很喜歡的。」

他轉過頭看向海，腦海裡頭卻閃過那少女清冷的側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他再回頭，卻意外發現——梨弱已經醉醺醺地倒了過來，赤瞳一把接住她，只聽見她喃喃地說道。

「小公子那般好看，卻偏偏是個女孩子。」

「果然世事不能兩全……」

「你說，為什麼，她是個女孩子？」

「姑姑說讓我乖乖呆在花楹島上，可是花楹島太無聊了……」

「也沒有誰敢陪著我玩鬧說話……」

赤瞳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袖子。

「喂！」

但是梨弱卻隻低聲囈語，瞧著已經醉醺醺的樣子，赤瞳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卻突然聽見她開口說道。

「其實，我很羨慕那種，自由自在的人。」

「感覺，他們好像過得很快樂。」

赤瞳聽見梨弱這句話，他的眼眸眨動了兩下，隔了好一會兒，他方才猶豫了片刻，開口回應道。

「快樂？」

「那你覺得，我是快樂的麽？」

梨弱拚命點頭。

赤瞳看向茫茫的海面，他突然笑了起來。

「或許吧。」

……

葉玄月從船艙之中走出的時候，這少女的渾身氣息都被洗鍊得凝練許多。她抬起頭，這艘船緩緩散發出一種溫柔的亮光來。她抬起頭看著船上風帆，她開口說道。

「這艘船如今屬於我了。」

這少女的語氣平淡如水。

但是她站在那裡，卻因為這一句話，而透出了幾分意氣風發來。寧洛走到她身旁，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葉玄月的臉龐，她開口說道。

「那我們能乘這艘船離開麽？」

葉玄月伸出手來，摸了摸寧洛的頭頂。

「暫時還不成，得等這艘船的魂魄歸位。」

寧洛點了點頭，葉玄月站在那裡，這少女氣定神閑，不論是辜婆婆，亦或者是其他神王，再看向這少女的時候，都能夠隱隱感覺到，這少女的那句話是真的。

這艘船，似乎……當真屬於這個少女了。

而那神王級別的工匠韓儀子則是站在一旁，他抬起頭看著這艘船上的桅杆，聲音之中，帶了幾分淡淡驚訝。

「這艘船……似乎眼下正在逐漸修復？」

旁人隨著他的語氣抬起頭，才發現果真如此。這艘船的桅杆逐漸升起，而上頭的裂痕，居然在一點點地變淺。

葉玄月的神情不變，但是辜婆婆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船上的陣法……好像也在恢復。」

「等等……」

「這船上的陣法非同小可，居然讓我都隱隱有幾分被壓製住的感覺！」

但是葉玄月卻根本感覺不到一絲一毫被陣法壓製的感覺，她能夠感覺到的，是暢快的神力圍繞在她身旁，而四周這些神力，都彷彿能夠為她所用，只要她心念一動，便能夠如臂驅使，營造出最有利於她的氣場來！

這是……她的領域之地。

這艘船，是她的勢！

她完全可以藉助這艘船的力量，若是……等到此船神魂歸位，應當會更加了不得。

或許……她可以令神王也在她面前鎩羽，從此擁有同神王分庭抗禮的依仗！

但是即便如此，葉玄月臉龐之上卻並沒有過分驚喜，她的神態榮辱不驚，看在辜婆婆眼中，卻愈發覺得這少女著實淡然。

能守住本心，才能看往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