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登到船上，四周漩渦生出，眼看著狂風驟雨便要將此船淹沒。

但是此船畢竟不是俗物，又有韓儀子之前精心改造加持過，居然不受這漩渦的引力影響，在風雨之中，硬生生地闖出了一條出路來。

冷莫燃站在船頭。

他的氣場有些低沉。

葉玄月走到他身旁，她難得見這個青年……如此冷厲凌冽如刀的一面，她靜靜地看他側臉。其實他側臉英俊卻凌冽，眉眼生得太好，所以難免是冷漠桀驁的，只是他在葉玄月面前，從不將這一面展露。

葉玄月瞧著他同天邊天色一樣陰沉的眼眸，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語來。

反倒是冷莫燃轉過頭，瞧著葉玄月，眼眸之中陰沉的暗色收斂了許多，又浮現出了那種宛若冬日陽光一般的暖意來。

「我沒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很久之前的舊事。」

他知道葉玄月想要問什麼。

所以，這個青年不假思索地主動回答了她。

「我之所以要毀掉那座雕像，是因為我並不喜歡那所謂冥海之神。」

他嘴上說著不喜歡，但是葉玄月瞧著他之前陰鬱氣場，覺得何止是不喜歡，只怕是厭惡到了極致，他才會有這樣不悅的神色。

「你認識冥海之神？」

冷莫燃抿了抿唇，他說道。

「並不算認識。但是知道些他的卑劣，所以瞧不上眼罷了。」

他這話若是被反其他人聽見了，怕是要大吃一驚，但是也會覺得他這話著實可笑，過分抬高自己，葉玄月的心中卻一動，她相信冷莫燃，自然也相信他絕對不會在她面前說假話。

這少女微微蹙眉，她再看向冷莫燃的時候，神情卻溫柔了些。

「你瞧不上的人，自然不夠好。」

她的語氣，無條件站在冷莫燃一邊，冷莫燃的睫羽輕輕一顫，他開口說道。

「那九極幽冥教，同冥海之神當是有些關聯，滅亡了也有咎由自取的緣故，想必當初背地之中做了不少壞事。不過——那枚珠子倒是的確是寶物。」

「那珠子的確吸收了羅剎海的海氣。九極幽冥教的眼光還是太差，不過哪怕他們背後的冥海之神應當都不知道，若是能湊齊七海寶珠……才是真正有大用處的。」

葉玄月聽見冷莫燃這樣說，她卻覺得有些疑惑不解，這少女看向他的眼眸。

「七海寶珠？」

「什麼才能夠算做七海寶珠？」

「難道你所說的，是七海之地各有一種寶珠？可是七海不是已經消失了四海，如今只剩了三處海域了麽？」

冷莫燃的睫羽輕顫，葉玄月瞧著冷莫燃的俊朗面容，卻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似乎都隱隱有些灼熱起來，然後葉玄月聽見冷莫燃開口說道。

「並非如此。」

「其實……那四處海域並沒有消失。」

他頓了頓，又說道。

「若是想，還是能夠湊齊的。不過那是長久之事了。」

葉玄月愈發好奇，但是冷莫燃卻隻抬起頭溫柔地看向她，他的眼眸之中的寒氣皆盡收斂起來，葉玄月看見他伸出手，然後摸了摸她的頭頂。

「乖，以後我會全都告訴你的。」

葉玄月沒來由地臉龐一紅。這種語氣……讓她覺得有些面紅耳赤，她抬起頭，開口說道。

「我又不是同寧洛那般，是個孩子需要人哄的。」

冷莫燃的眼眸笑得微微彎起來。

「哦？」

「但是這樣你難道不高興麽？」

葉玄月抬起頭瞪了他一眼，語氣卻顯得有些弱。

「你既然什麼都知道，那你為什麼不知道，小狐狸去了哪裡？」

冷莫燃微微有些錯愕。

「我又不是它的主人，我如何會知道？」

葉玄月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默默站在一旁生悶氣，冷莫燃又湊上來，乘機揉了揉她的後腦杓，瞧著她生悶氣的樣子，覺得可愛，但是猶豫半天，還是沒有冒著葉玄月當真生氣的風險，湊上來一口親在她臉上，只是語氣又更加放柔軟了些。

「你安心些。它不會有事的。」

「你相信我，也要相信它。」

「那隻狐狸的本事，怕是遠遠超過你的想象的。」

葉玄月其實也沒有真的生氣，哪怕知道冷莫燃是在安慰自己，她心中也好受了些。隔了好一會兒，冷莫燃才聽見葉玄月輕聲說道。

「我不管它如今在何處，我只希望它平平安安便好了。」

……

這艘船越過漆黑的海面，在海水之中劃出了筆直的一道直線。

在這樣深沉的黑暗光芒之中，葉玄月坐在船頭，寧洛雖然瞧著不過是個纖弱女童，在航線抉擇的時候，卻能夠做到當機立斷。

那老道士在船上喝得醉醺醺的，又來找葉玄月討酒。

葉玄月瞧著他走路東倒西歪，都擔憂他船板之上一腳踏空。而且飲酒必定傷身，淺酌也就罷了，飲酒大醉終歸不是好事，哪怕是神界修鍊者的身體，也未必能夠經受日日大醉的。

而這老道士則是呵呵一笑。

「不給便不給吧。好在我還藏了最後一壇……」

「你也不必擔憂，我只是覺得……不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心頭難免有些慌張，還是飲酒下去，痛快無比，百憂消解，我自己也覺得痛快。」

葉玄月看向這醉醺醺的老道士，他繪製了那般多美人圖，飲了那麼多美酒，但是葉玄月卻覺得他寂寞的很。她沉默半晌，開口說道。

「我有個朋友。雖然修為遠不如你高，但是也頗為嗜酒，你若是見到他，說不定能夠同他成為知己。」

葉玄月口中所說的，自然是祭酒仙帝。

「他之前飲酒也風流，後來卻尋了一個中意的伴侶，便收了心了。」

這老道士瞪大了眼睛，似是覺得葉玄月所說的話語，有些離奇。

「收心了？哦？那女子居然有這般大的魅力？」

葉玄月則是看向這老道士，開口問道。

「你見過美人兒，也畫過無數美人兒，你便不曾遇見過，真正讓你心動的人麽？」

這老道士的醉眼迷茫得很，他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真正心動的人？」

「我真正心動的人，倒是早已經不在了……」

他笑了笑，語氣低沉而又喑啞。

「何況心動又有什麼用處？」

「神界最無用的，便是對旁人心動，同過於計較輸贏。」

「這兩樣大忌，我如今一樣都不會再犯，豈不是快活得很，過得恣意快哉，不用發愁今夕明日，這才是凡人眼中的神仙日子。」

「旁人汲汲營營，又能真正得到什麼？」

「想要的……終歸是抓不住的。」

葉玄月聽著他感嘆，這少女說道。

「這樣也不錯。」

這老道士則是轉過頭，突然出聲問道。

「你呢？你小小年紀，在羅剎海闖蕩，便不覺得……這裡不是你應當呆的地方麽。」

「去個真正的大勢力，得到真正的神尊教導，一步一個腳印，總比在這裡混跡強的。外頭雖然糟糕透頂，也還是有地方……不那麼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