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已經被倒滿了。

這個老者的神情之中透出了幾分狐疑，顯然是捉摸不透葉玄月葫蘆裡頭在賣什麼葯，而葉玄月則是不慌不忙地抬起頭看著這個老者。

這個少女的態度，落落大方，甚至給人一種反客為主的感覺。

好像她才是這酒館的主人一般。

「我先請了。」

葉玄月將酒杯之中的酒液一飲而盡，而這老者注視著葉玄月的眼瞳，心裡頭終於多出了一份決斷，他也握住酒杯，裡頭的酒液剛一入喉頭，他心裡卻瀰漫開一股奇特的滋味，他原本對這酒液的質量並沒有懷揣什麼希望。

但是酒液入喉，這老者方才發現，好像同他所想的那般，截然不同。

「這是什麼酒？」

「我從來沒有品鑒過類似的酒液，也沒有看過這般的酒方。你是從何得來？」

葉玄月微微一笑。

她便知道，赤瞳釀造出的苦海酒液，一定能夠吸引這老者的注意力。

「這是我的朋友釀造出來的。至於酒方，是我很久之前在一場拍賣會上偶然得到的，我的朋友頗有幾分釀酒天賦，將此酒釀造出來，轉贈給我。」

「外頭的人不知道，也不稀奇。」

這老者緩緩地飲了一口，雖然初入口，有一種淡淡的苦澀，但是這苦澀滋味卻並不嗆人，相反十分綿柔，等到酒水順著喉嚨滑入體內，更有一種暖意融融的感覺。這種淡淡的苦意，能夠勾勒出十分豐富的層次，更讓他想起了幾樁很久之前的前塵舊事。

外頭的光芒昏暗地照耀在這酒館之中。

斑駁的牆壁，破舊的桌椅。

普通的白瓷酒碗。

這少女帶來的神秘酒液。

這一切融合在一起，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感，好似這種酒，更適合放在這無常酒館之中，而他同這少女，雖然素不相識，坐在一起飲酒，卻有一種好似多年老友一般的奇妙感。

這老者眯著眼睛。

他的眸光有些渾濁，日光在他的臉龐之上投射出光斑，他小口抿盡了酒液，神情之中帶了幾分微妙。

「你朋友的酒……倒是……倒是很不錯。」

葉玄月微微一笑，這清麗的少女，面容雖然清冽清純，但是她開口卻沉著穩定，同她的外表，形成了一種對比。

她看向對面的老者，說道。

「我這裡還有酒，我們喝完了，再將這酒館徹底封存起來，如何？」

對面的老者看向她。

他默不作聲，卻顯然是默許了。

……

這一下，便從天亮飲到了天黑，葉玄月的雙眼有些迷茫，對面的老者眉眼之中依然是清明之色，葉玄月的唇角微微上揚。

「還喝麽？」

這老者看向眼前的這個少女，他搖了搖頭。

「你好像已經喝醉了。」

「如此的話，我再同你喝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

「我看，我還是將這間酒館關閉吧。」

葉玄月的眼瞳亮晶晶的，她的臉頰早已經紅透，她抬起頭，看向眼前的老者，卻搖頭。

「不行……我想要在……你的酒館裡頭……等我的朋友來。」

「我沒有醉，我沒有……沒有醉……」

「等我的朋友來……再同你暢飲……我的酒，還有，還有許多呢。」

「你看！」

這少女一伸手，又堆起十來個酒罈。對面這老者瞧著眼前的少女，他微微皺眉，卻一時之間不知道拿這少女如何是好。

有心想要趕她離開，但是畢竟確確實實飲了這少女不少酒，倒是不好就這麼直接把她丟出去的。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酒館之外，卻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她喝醉了。」

「我陪你喝吧。」

這老者抬起頭來，酒館裡頭一下子明亮起來，而在逆光的光線之中，他看見一個豐神俊逸俊美得難以形容的男子，站在酒館之外，正從酒館之外跨步進入酒館。

這男子站在酒館外頭的時候，居然連他都沒有感應到此人的存在，但是這男子走入酒館之中後，卻帶了一種強烈到了令人完全無法忽視的氣場。他輕飄飄地看了一眼這老頭兒，帶了些淡淡的笑意。

「我陪你喝酒。」

這個守著無常酒館的老頭，心中微微一跳。

「你認識這丫頭？」

這走進來的男子看向已經搖搖欲墜的少女，他走上前，彎下腰，輕輕地攬著葉玄月的肩膀，將她扶住，他的聲音，很是溫柔。

「她是我娘子。」

葉玄月已經醉得迷迷糊糊，她隻感覺到有人在觸碰她，但是卻給她一種分外安心的感覺，她抬起頭來，盯著冷莫燃，突然笑了起來，眸光好似一瞬間被點亮。

「你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酒館裡頭？」

「這酒館好像靈武大陸上的酒館……你看……」

她的手指胡亂擺動著，而冷莫燃則是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葉玄月的額頭，他的聲音，則是顯得溫柔許多。

「我自然知道你在這裡的。」

「你喝醉了。我幫你陪著他飲酒，你在旁邊，乖乖等著如何？」

葉玄月亮晶晶的眼眸看向冷莫燃的眼睛，他的眼睛裡頭，倒映出的自己臉頰紅通通的，她伸出手晃了晃，語氣有些疑惑。

「你怎麼這般模糊……？」

冷莫燃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額頭。雖然不知道玄月為何要同眼前的這個老者拚酒，不過眼下他來了，娘子有事，自然應當夫君代替其勞才是。冷莫燃坐在她身旁，葉玄月昏昏沉沉地被他抱在懷中。

他身上的氣息鋪天蓋地湧來，隻讓人覺得安心。

他看向眼前的老者，另一隻手端起酒碗，說了一句請。

他看葉玄月的眸光很溫柔。

而這老者緘默再三，他開口說道。

「你要代替她同我喝酒？」

「你們這一對夫妻，好生奇怪。」

他的這一句夫妻，卻讓冷莫燃的唇角上揚得有些難以抑製，他順著酒碗飲下甘醇的酒液，再看向葉玄月，唇齒間酒香滿溢，心裡頭卻湧動著難以言說的細密情感，這少女蜷縮在他的懷裡頭，迷迷濛蒙的神情之中，滿滿的都是對於他的信任。

他開口說道。

「再飲三壇。」

這一句夫妻，便值得他醉生夢死一場了。

懷中有玄月，手中有酒罈，哪怕眼前不過是個隱藏身份的陌生人，但是冷莫燃卻渾然不在意。對面的老者盯著眼前這俊美無比的青年人，他慢悠悠地飲下酒液，卻突然說道。

「自己帶酒來無常酒館的，你們倒是頭一份兒。」

「等到喝完酒，你懷裡頭的丫頭醒過來，我倒是可以帶你們去無常酒館的地窖去看一看。」

「酒館雖然關門了，但是酒窖裡頭……」

「還藏了從不待客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