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

葉玄月盯著眼前穿著白衣的老者，他臉上的虛浮之氣尚未褪去，但是好歹有了些精神。

他抬起頭，唇角的笑意愈發苦澀起來。

「沒有想到有生之年，我還有機會再見到你們。」

他看向辜婆婆，嘴唇微微動了動，聲音輕顫。

「許久不見了。」

這話語之中包含了沉甸甸的分量，辜婆婆則是看向他，握住了他的手。

「你們到底遇見了什麼？」

「怎麼會淪落到如此下場的。神道宮的那使者呢？」

這穿著素凈白衣的老者的聲音帶了些猶豫。

「他……他隕落在一隻狐狸手中。」

「我親眼所見。那場面極其可怕——他的骨頭，居然從他的身體之中脫落……」

而隨著這位海老頭的闡述，葉玄月心中也大概有了畫面。

就在幾百年前，這位海老頭混跡在神道宮的隊伍之中，他不貪圖神道宮的符咒法寶，他不過是混在裡頭查探消息，自然不會真正出力，也就圖個明哲保身。

而且他原本在神王之中，也不演算法則之力出色的，卻精通模仿的本事，他偽裝成另外一個中年男子混在隊伍之中，那位神王也是孤僻的性子，沒有什麼特別的好友，所以七七八八，倒也被海老頭矇混過關，一路隨著隊伍，闖入到這附近，接近了上一代妖神墓的內部。

但是——

一切都是從那隻狐狸開始，變成了一場噩夢。

「我不知道那隻狐狸是何來歷。」

「那個神道宮的侍者似乎知道，但是旁人追問，他卻不肯多說。我一開始以為那隻狐狸是這妖神墓之中的守護者，因為它似乎精通妖神墓之中的種種禁製……」

「但是後來，我才發現，我自己錯的離譜。」

「那隻狐狸根本便不是妖神墓之中的守護者。」

葉玄月的手指攥緊了。她瞥了一眼這老者，神情平緩地聽著老者說下去。熱血藏在心裡，不需要時時刻刻都展露給旁人看。

她也並不想讓旁人知曉，她同那隻狐狸的關係。

辜婆婆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說起幾百年前的事情，聲音卻沙啞，瞧她眼眶泛紅的樣子，倒是褪去了那份嚴厲。

「是我害得你險些隕落在這裡。」

「若是你當初不來……便什麼事都不會有了。」

「不過神道宮的那使者，當真隕落了？」

「他是神道宮選中的符骨繼承人，對於神道宮而言，乃是分外重要的關鍵之人，此人一旦隕落，神道宮的大計便要受損。」

對面的白衣老者點了點頭。他顯然還未完全恢復過來，體魄有些虛，所以說話的時候氣韻不足，有些斷斷續續。

「我親眼所見……他隕落的。不會有錯。他身上倒是在他隕落之後，升騰出了大概十來道符文……在空中消失不見。」

「而且他死狀頗為慘烈，連骨骼都離體，在半空之中飛遁，遁入空間裂縫之中……」

辜婆婆冷哼一聲。

「這必定是神道宮的手筆了。他身上的符骨，比他本人更加珍惜，神道宮怕是在當初祭煉符骨的時候，便下了暗手，那些符骨，十有八九是回到了神道宮之中。神道宮想必是要為這些符骨，尋找新的主人的。」

這白衣老者苦笑了一下。

「這些事情……總歸你比我了解更多。我只能說出我親眼所見罷了。」

「其他同我一道來此地的神王，也都隕落了。不是隕落在神雷之下，便是失陷在其他禁製之中。」

「這裡的種種禁製，威力極大，可怕至極。」

「我們這麼多人，卻被那隻白色狐狸玩弄於手掌之中，一個接一個的隕落，卻連它的一縷皮毛都傷不到……」

「咳咳……」

這老者發出了猛烈的咳嗽聲。

那老道士隨手遞給了他自己的酒壺。

「你先壓壓氣。」

辜婆婆瞪了他一眼。

「他都已經重傷，你還給他酒喝？這樣豈不是會讓傷勢加重麽？」

而這老道士則是一臉無辜模樣。

「我怎麼可能害海老頭兒？這酒氣反而能夠發散他身體之中淤積的晦氣。」

那老者已經拔開酒蓋，往口中倒了一大口，幾口酒水下肚，他的面容也不再那般慘白無光了，他深呼吸了兩下，再看向辜婆婆的時候，眼中也多了些神采。

「這是古海酒方釀造出來的酒？」

那老道士伸出手指向了葉玄月，眼下成功地救出了海老頭，他的語氣也輕鬆了許多。

「這酒還不是我的。這酒是這小丫頭帶來的。」

「我們能夠找到這裡來，也多虧了她的功勞——方才也是她衝出救了你，咱們欠了她好大的一份恩情。」

這白衣老頭的眸光這才緩緩落在葉玄月身上，他輕輕地欸了一聲，下一刻，他的神情卻閃爍不定。

他的反應，出乎了那老道士的意料。

「怎麼了？」

「海老頭，你是不是困在這裡待了數百年，被困得有些傻了？你怎麼這麼看這丫頭？」

葉玄月卻從他的瞳眸之中看出了些困惑。

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多謝你救了我。」

葉玄月卻覺得，這位海老頭的神情，好似還有什麼未說出的話語一般。

韓儀子走過來，他看了看每一個人的表情，然後他開口問道。

「既然海老頭也找到了，一切安好，是否應當打道回府，回去養精蓄銳？」

葉玄月正想要開口說話。

但是有一個人卻搶在她前頭，正是那位海老頭。他搖了搖頭，說道。

「我困在這裡數百年，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弄清楚。」

老道士有些奇怪。

「你被困在這裡這麼長的時間，不是應當想要馬上離開此處，再也不要回頭才是麽？」

海老頭搖了搖頭，他看向葉玄月，似是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眸光之中閃爍著點點光芒，然後葉玄月聽見他說道。

「你既然救了我性命，我想要同你談談，表達一下，我的謝意。」

他抬起頭看向辜婆婆。

「可否讓我單獨同這丫頭說說話？」

辜婆婆猶豫片刻，點了點頭，還不忘拉走韓儀子同那老道士。而葉玄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的腦海之中則是升騰起巨大的疑惑。

他要同她……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