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衣老頭方才飲酒下肚，所以此時此刻酒氣升騰起來，他臉龐之上流露出了淡淡的光芒來，整個人的氣色倒是沒有那般衰敗不堪了。

他盯著葉玄月的臉龐，卻好似仔仔細細地打量她，從她的眉眼看起，要將她整個人看通透。

葉玄月的神情淡漠。

「你並不是想要感謝我。而是有話要同我說，是不是？」

「但是我並不認識你。」

「我們之前也素未謀面。」

「你又如何會有話需要同我說起？」

葉玄月的眼眸認真地注視著眼前的白衣老頭，這老頭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說道。

「你……認識那隻狐狸麽？」

這句話對於他而言，似乎是問得十分艱難。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龐之上閃過一絲驚心動魄的動容之色，似是回憶讓他有些痛苦，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

「那隻狐狸同我說過話。」

「它說……我能否活下來，要取決於我的運氣好不好。」

「若是我能夠遇見一個面容絕美，擁有紫色寶劍的少女，那我的運氣，便算不錯。」

「縱然旁人都隕落在這裡，我也能夠活下來。」

葉玄月靜默不語。

這老者頓了頓，繼續說道。

「這裡……從來就不是什麼福地。我們當初來到這裡的人，從進入這裡的那一刻開始，身上便背負了上一代妖神的妖神詛咒，這詛咒根本無法破解，我見過在羅剎海之中叱吒風雲的強大神王，撐過幾道禁製，最終還是痛苦隕落，連魂魄都不得超脫，想要轉世都不能……」

「我即便撐過雷霆……身上的詛咒依然不曾解開。」

「唯一的法子，是解鈴還須繫鈴人，進入妖神墓的內部。那裡有一口泉水。」

「只有那口泉水，方才能夠解開詛咒。」

葉玄月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是它告訴你的麽？」

這老者坦誠地點了點頭。

「是。」

「它說，打開妖神墓的鑰匙，在你身上。」

「若是旁的修鍊者前來，我依然要隕落。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生機。」

葉玄月的睫羽輕顫。她開口問道。

「它還說了什麼？」

對面的海老頭看向葉玄月，他的神情有些遲疑，但是他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方才開口說道。

「它說。讓你不要再尋它。」

「它說……這一次，它是徹底打算忘記你，它已不能再守著你了。」

「若是你來了，妖神墓之中，有它留給你的東西。但是從此之後——你們之間，便沒有瓜葛，緣分已經斷絕，再見便是陌路。」

這少女的睫羽在臉龐之上投射下纖弱的影子來。她瞧著纖細孱弱，但是卻倔強堅強，哪怕是這樣的話語聽在她耳中，她神情之中依然沒有痛苦之色，她只是緩緩站直了身體，開口說道。

「這不像它會說的話。「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她的小狐狸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對面的人在說謊。

海老頭苦笑了一下，他低聲說道。

「你若是不相信，親自去妖神墓之中看一看便是了。它也說了，我若是幫她轉告你，依照它對你的了解，以你的性子，你是必然不會相信的。「

「所以……你還是親自去看一看，便更清楚。」

葉玄月的眸子裡頭像是落下簌簌的冰霜，大雪連綿，她整個人冷得出奇。

她轉過身，便向著外頭奔去，她隻衝出數百米，下一刻，卻被冷莫燃猛然擁住，她跌落在他懷中，整個人卻似是泄了那一口氣，她抬起頭，眸光之中像是失去神色，她喃喃地說道。

「你說，它會忘記我麽？」

冷莫燃看向她的眼眸，皆是憐惜。

「不會。」

他說得十分決然。

葉玄月卻好似抓住了一縷希望一般，她抬起頭看向冷莫燃，冷莫燃伸出手去觸碰她的臉龐，聲音溫柔而細膩。葉玄月聽見他開口說道。

「我都不曾忘，它更不會。」

這是一種……默契。對這少女的情感，他自認舉世無雙，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那隻狐狸未必遜色於他。他若是捨不得讓她難過，那隻狐狸必定是更加捨不得的。

這種默契，他同那隻狐狸，還是有的。

但是若不是這海老頭說謊，便證明，那狐狸要面臨的局面，怕是已經惡劣到——若是它還留存些許同葉玄月的感情同回憶，便會連累到這少女的地步。

它的對手，必定能夠抽絲剝繭，尋到玄月的存在，用玄月對付它。而那隻狐狸，甚至無法確認，他能護住葉玄月，可見它的敵人何其強大。

強大到心裡頭沒有半點把握，才會做出這種最痛的抉擇來。

那隻狐狸，心裡頭必定也是苦澀的。

若是不想它的存在，化作刺向她最銳利的刀子，便只能夠快刀斬亂麻地，將葉玄月從生命之中剝離。

它只有這樣做一個法子保全她，讓她不至於被拖入那些不見天日的漩渦，不至於成為大人物的棋子，徹底失去自我。

它只有這樣，才不至於連累到玄月。

冷莫燃在心中想。

若是他，處於那狐狸的境地。

怕是也會做出同等選擇來。

他同那隻狐狸，在對這少女的心意上，分外相似，無非是愛情同親情的區別罷了。

但是不論如何，他們都希望，葉玄月，在這世上能平安。

能快樂。

只要她平安，哪怕短暫承受苦難，也是值得的。

葉玄月的脊背依然挺直，她開口說道。

「我要去妖神墓看一看。」

「如果不是親自看見，聽見。我不會相信旁人的一字一句。」

「或許那根本只是滑稽而又可笑的謊言。」

冷莫燃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發梢，這少女眉眼浸透冰霜冰雪，他隻說了一句話。他說好。

……

辜婆婆他們回來的時候，氣氛有些冰涼。葉玄月抬起頭，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我們要去妖神墓的內部看一看。」

辜婆婆的手指微微顫抖，她看向那白衣老者，瞧著他微微點頭，她雖瞧著是嶙峋老嫗，卻能夠立刻下定決心。

「好，那便闖闖看。」

那老道士則是面露難色，他瞥了一眼身旁身材矮小的韓儀子，想要從他臉上看出反對神色，但是韓儀子卻只看著辜婆婆點頭，而這老道士孤身一人，反而覺得退卻顯得太過……不講義氣，心一橫，胸口生出三分膽氣來。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隨你們闖蕩一番瞧瞧看。」

「此地到底有何了不起的。」

「咱們在外頭也不是怕事之人，外界那些人眼中，咱們何嘗不是離經叛道之徒？」

葉玄月握住了已經生出裂縫的紫光劍，她心意慌張面上卻不顯，這容色清冷的少女微微抿唇，心裡頭卻揣了一絲希望。

她不認命。她不怕輸。她……隻想要尋回她在意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