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神鯨島的辜婆婆猛然噴出一口鮮血來,而遠處的海浪瀰漫開來。
她抬起頭盯著遠處,腦海之中,卻像是有一根弦瞬間綳斷,她盯著顯露本體,在海上隨波逐流的神船,唇角溢出了一絲鮮紅的鮮血。
她親眼見到了那一幕。
銀色長箭衝破神船法陣。
這樣一來。
不但神鯨島不再有庇護,而且……連葉玄月,也無法再通過三船法陣返回羅剎海了,這樣,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同那少女再沒有乾係。
有人不想要讓玄月插手麽?
為什麼?
辜婆婆盯著被破的神船法陣,那少女返回不了羅剎海的話……她看著這法陣,突然伸出手,從她掌心浮現出明亮光芒,這一次,並沒有符紙飄出,但是她的掌心,卻浮現出了一道道印痕!
她的手掌的光芒落在那法陣之上。
她居然在用自己的神力,想要強行挽回已經崩潰的陣法。
陣眼被破,這個老嫗向前走去,她身上神光不滅。牽引神船。
而她身旁光影一閃,那道士的聲音幾乎驚慌到了極致。
「你瘋了?你拿你自己代替符眼?」
「你這樣,根本連一個月都支撐不下來的!你忘記了你身上的神道宮的符咒了麽?你會隕落的!」
「你當真是瘋了!」
辜婆婆的容色蒼白,她的臉色灰敗,但是她輕聲說道。
「我答應她會守著此島等她回來。」
這道士沉沉地吸了一口氣。
「若是羅剎海當真有難,咱們走便是了!天地之大,咱們哪裡不能去?何必賠上性命,去賭那微弱的可能性?」
「就算她知道羅剎海有難,她當真會回來麽?」
「也許,那個少女心裡畏懼,她也選擇退縮呢。」
「她若是永永遠遠留在外界,不再回來。」
「咱們……咱們……」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盯著遠處沉沉天色,翻湧海水,心裡頭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他不是不相信那個少女,可是——生死面前,幾人能真正做到無所畏懼?
「我怕你不值得。」
「而且,她就算回來了,她也救不了你。」
辜婆婆輕輕搖頭。
「我隻想相信她一回。」
「她會回來的。」
……
半空之中。葉玄月的眉頭一蹙。這少女的臉龐之上,流露出了一絲痛苦。
她的神力已經凝聚得只差最後一絲,但是意識海之中卻有所波動。
羅剎海那裡……出事了?
眼下是最不能夠分神的時刻,也虧得她意志力足夠堅定,才能夠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神力不亂絲毫。若是換做旁人,在此刻意識海遭逢衝擊,怕是直接走火入魔都是有可能的。突破神王之時,容不得絲毫失誤。
身體緩緩在身體中流轉,她深吸了一口氣,胸口卻一片溫潤之氣。
她的胸膛之上,有熱氣湧動。
那種溫熱感,來源自她的那塊玉佩,此時此刻,這塊玉佩在她的胸口流轉不定,這少女閉眸不語,卻感覺到有一物不受控制地想要從她的身上衝出。
是那面鏡子。
那面來頭極大,但是葉玄月至今為止,幾乎不曾動用過的鏡子!
此鏡緩緩漂浮在她的胸口,然後顯露出真實的模樣來。
她伸出手掌,這面鏡子就貼在她的手掌之上,白衣少女,一身染霜,她的髮絲飄動,天穹之上,卻浮現出了一輪明月照耀。
皎潔清冷的月光灑向大地。
謝長風從賀蘭神府之中衝出的時候,所見的便是這一幕。那隻小松鼠看得幾乎癡了,這一幕太美,美得讓人永生不忘。
謝長風幾乎忘卻發動手中法寶,他怔怔地盯著那少女的臉龐,然後聽見那小松鼠怔怔地說道。
「下……下雪了麽?」
這一場冰雪,落下的雪,卻並沒有絲毫涼意。
同之前的妖雪截然不同。
謝長風感覺心頭彷彿被冰雪洗刷得分外清亮。
他怔怔地看著那少女,腦海之中卻多了一道聲音。
「你還不動用那法寶幫她遮掩,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難道要等到,她被人格殺,你才能想起來此事?」
這聲音是百裡乾戈的,謝長風聽見這道聲音裡頭包含的怒氣,這才宛若如夢初醒一般,念出了那道法決。
從他手中浮現出了一道黑雲遮掩住了天穹之上的那輪明月。
月亮的光芒逐漸暗淡,但是那少女身上卻透出瑩潤的光來!謝長風的腦海裡頭,百裡乾戈似乎是在嘆氣。
「我原來以為你喜歡的這個小姑娘,不過是突破神王境界——頂多天賦高明一些。」
「但是我不知道,原來她居然有那面鏡子。」
「這樣的話,我雖然能夠遮蓋她突破神王的氣息,卻終究還是擋不住那面鏡子的動靜。」
謝長風心上一揪。
「你這是什麼意思?」
百裡乾戈的聲音透出了些沉重來。
「能不能熬過去,要看她的造化了。有人會隔空擊殺她——她攔不住那一擊的。」
「我沒有辦法幫她。」
謝長風的唇瓣被他自己幾乎咬出血來。
「是誰要對她動手?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那道聲音隔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他。
「神界還有更厲害的人物。那面鏡子,同她的力量,日後有威脅,所以……在她剛突破神王,最為脆弱的時候,有人要隔空斬殺她,不留後患。」
「我沒有辦法。很多事情……我也做不到。我若是能夠做到……我便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了。」
謝長風的聲音慌張起來。
「不……不!」
「那我若是幫她擋下那一擊呢?」
他這句話說得毫不猶豫。
對面的百裡乾戈似是有些吃驚,但是他說。
「你連神王境界都沒有,你如何幫她擋?」
這句話,讓謝長風的心狠狠一墜!心頭卻瀰漫起痛苦與不甘,那種情緒撕扯著他的心臟。
他看著那少女皎潔的臉龐,他怔怔地凝望著,他說道。
「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遭逢劫難,什麼都做不了。」
在距離謝長風極遠極遠的某處,身上血跡斑斑的百裡乾戈依靠著岩石上,他幾乎連動一動手指的力量都快要失去了,但是他要接著往下走去。
直到闖過這上古殺陣。
他看著半空,似乎能夠想象那個青年失魂落魄的模樣。
「可你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就要註定體會絕望。」
這個道理,他在神界,早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