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那個「少年」卻沒有回答血鴉的問題，他只是怔怔地看著葉玄月所在的山崖。

「這可當真是……天大的麻煩。」

天地緩緩開始變色起來。他眯著眼睛，想起無數年前，他親眼所見，那位賀蘭神王突破神王境的時候的動靜，那時候……差不多也是如此罷。

不。比那時候更加驚天動地。

單單這隻洗塵筆斬斷同洗塵池的關係，就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動靜了。

而看這天象，那少女突破之時，怕是還不止如此。

他或許有幸……再見證一場曠古爍今？

……

羅剎海。

羅剎海的特殊之處，便在於它的獨立。外頭的風波再大，難以傳到羅剎海來。但羅剎海裡頭的變化，對於整個神界來說，也不過只是大海之中的一滴微不足道的浪花，激不起半點漣漪來。

辜婆婆盯著眼前還在扭動的那團血藻，數月過去，但是這血藻的生命力，卻比她所想的還要頑強，這裡頭的力量，同她之前所遇到的任何一種力量都不同，讓辜婆婆感覺到有些頭疼。

她不曾抬頭，直接開口問道。

「外頭的情況又糟糕了麽？」

走進來的男子苦笑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帶來的不是好消息？」

辜婆婆抬起頭來。

「若是好消息，你不至於是這種表情。」

對面的道士嘆了一口氣。

「韓老頭出去幫忙了，但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感覺局勢越來越差，這樣下去，早晚會波及整個羅剎海。我看七海之劫怕是由此而起，你倒不如，直接將那個少女召喚回來吧。」

「不知道她尋到她的那位朋友沒有。你身上的一歲枯榮符反噬的速度太快，我們合力幫你鎮壓，也鎮壓不了多久了。」

「她若是再不折返，怕是趕不及。」

辜婆婆卻輕輕搖頭。

「她出去才多久？這麼短的時間，她能在外頭立足都已經不容易，想要找到她口中的那位朋友，又談何容易。」

「她離開羅剎海的時候，不能夠動用神船之力，對於外界而言，不過是個普通的神將。」

「若是不成神王，面對這一次的七海之劫，她也無能為力。」

「除非她突破到神王。」

「但是你覺得可能麽？」

辜婆婆的臉龐之上帶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那個少女再天才，也不可能在這短短時間之內，便突破神王境的。

「或許……總得試試看。」

「對了，那艘九極幽冥船，許久不曾在羅剎海出現。那個人，不知道還在不在羅剎海。不過咱們眼下已經湊齊了三艘神船，那艘船在不在，也無關緊要。」

辜婆婆點頭。

「走吧，我也出去看看。這海虱同血藻，我隱隱摸索出些頭緒，他們從海中來，或許懼怕火焰！但是普通的火焰，我嘗試過數種，都毫無用處。非得是那種純粹無比，沒有半點海氣的火焰不可！」

「這樣的火焰，多半不可能誕生在羅剎海，怕是要從神界外頭引入。」

「不知道能否尋找到，掌控了這樣的火焰的修鍊者。可惜咱們羅剎海並無鳳凰——鳳凰也不可能落在羅剎海。」

對面的道士愁容滿面。

「你這樣說，豈不還是毫無希望？」

「欸？等等……外頭似是有動靜。」

而對面的老嫗伸出手掌來，在她的手心，一艘神船的幻影盤旋不定，她凝望著掌心船影搖晃，身體卻猛然往外衝去！

「災厄寶船！」

……

三船漂浮在船上，船上，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隻小狐狸就站在災厄寶船的船頭之上，他身旁站了一個小女孩，正是他救出的那隻小睨雀，這隻小睨雀輕聲說道。

「這裡的氣勢很強。」

這隻狐狸眼眸之中毫無情感。

「這艘船，我好像見過。」

災厄寶船，給它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它低著頭，看著這艘在海上若隱若現的神船。它沖入羅剎海的時候，氣機混淆，那支箭，暫時追不過來。

不過那隻箭還是會找到它的。

這隻狐狸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遠處瀰漫的海霧，它開口說道。

「你感受到了麽？」

那隻小睨雀的肩頭顫動著，然後她點了點頭。

「我……我感受到了。」

「是死亡的氣息。」

這是狐狸面無表情，它抬起頭看向遠方，半空之中的海氣翻湧著，遠處赤色的海藻逐漸瀰漫過來，它抬起頭，瞳眸之中彷彿倒映出血海，而那隻小睨雀顫抖著，眼前的海水攪動瀰漫著，然後她看見的是無窮無盡悲號哀鳴的上古荒獸，重重鎖鏈，他們掙扎著想要衝出。

那幻象一點點地消失。

這隻狐狸問道。

「你怕不怕？如果我把它們放出的話。」

這隻小睨雀的指尖打著顫兒，她的身形單薄，她怔怔地看向身旁的狐狸。

「放……放出來？那不是……不是幻象麽……？」

那一道回應十分幽冷。

「很快便不是了。」

這隻小睨雀的眼神裡頭又彷彿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她的聲音透了些緊張，她說道。

「可是這樣的話……神界會……亂起來的。」

那隻狐狸看向遠方，那裡有一道銀光逐漸清晰起來，是那道一直隔空追擊著它的長箭，那道長箭直直地朝著它而來，它眼中全是滿不在乎，然後它說道。

「神界早就亂起來了。」

「他們說妖神禍亂四方。可是我……我從不覺得我有錯。」

「沒有錯的話，我永遠也不會認錯。」

它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睨雀，它說道。

「我要看著——這輝煌一寸寸崩塌。」

那道銀光箭同它的距離越發接近，幾個閃爍之後，那道銀光箭，幾乎已經近得看見灼灼閃耀的箭頭，而這隻狐狸依然一動不動。

百米。十米。最後那剎那，它的身影緩緩虛幻下去——而這三船法陣的陣眼，卻被這隻箭猛然擊中！

這隻狐狸的心上好像落下了一粒沙，咯得它的心有些疼，腦海之中彷彿有一道聲音在告訴它，它不能這樣做，它若是繼續下去，有一個人會難過。

可是它卻不知道那是誰。

它閉緊眼眸，然後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卻無半點波瀾。

它要引那隻箭，去打破羅剎海之上的那道封印。

它是故意打破三船法陣的。它不想讓神船的主人回到羅剎海。

直覺告訴它……

這艘神船的主人若是回到羅剎海，一切將會脫離它的控制，所以它寧願毀掉這三船法陣，讓對方無法及時趕回，一了百了。

海面翻湧，那隻銀色光箭在擊破法陣之後，卻根本不曾停留，繼續追擊它，擦傷了它。

血絲溢出，這隻狐狸的眼眸之中卻有釋然。

毀掉了三船法陣，它可以安心，不會再有什麼人，來動搖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