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當所有符咒寥寥無幾，這少女重重跌落在泥土之中，四周是刺目的紅。

她不記得有多少鮮血從她的身體之中湧出，只是她如今連掌控身體都做不到，而且，四周是一片冰涼。

她有些看不清。

她從之前的符咒開始，就完全依據本能而動了。她沒有多少力氣抬頭——然後她似乎聽見了一道聲音。

是韓冉星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奇怪。葉玄月起初以為他是來殺自己的，她想最壞的打算不過是同韓冉星同歸於盡，但是爹爹還在他手中——韓冉星一定是覺得她已經窮途末路，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所以才會出現在她面前。

「至尊讓我帶回一個完整的你。」

「但是至尊卻沒有說，帶回一個活的你。」

「葉玄月——你若是今日死在這裡，也算得上是雖死猶榮，你可知道，這道陣法，連至尊，都要被困死？」

「但是至尊想要逃出來不難。這種陣法，困不住至尊。」

「可惜你一直不逃。」

葉玄月一動不動。她想她怎麼能夠逃，她爹爹還被困在對方手中，她不得已罷了。韓冉星也清楚這一點，她知道對方的卑鄙，對方也知道她不能放棄的一切，所以如今落到死地，也是她大意。

可惜她原本應當殺韓冉星。

她也想要救出爹爹……韓冉星在她死後，還會放了她爹爹葉虛庭麽，估計是不可能的，所以——冷莫燃縱然趕來，也只能替她同爹爹報仇了吧，還有小狐狸，它還在血海大開殺戒麽，它還會……想起她麽。

但是若是她今日隕落在這裡，最終還是隕落在韓冉星手中的話，那隻小狐狸什麼都不記得，或許反而是一件事情。這樣那隻小狐狸，便不會傷心了。

可是……冷莫燃要怎麼辦——她又怎麼能留他一個人，她還想要拚命地為了他而在這個塵世活下去。

他若是沒有她……

他……

他要怎麼辦呢。

葉玄月的身體冰涼，韓冉星好似湊近她，又好像沒有，只有他的聲音越發清晰。

「我不親自出手殺了你，葉玄月。」

「但是我要看著最後幾張符咒激發——葉玄月，你沒有機會逃跑了。你說，我若是在你死之前，殺了你爹爹，讓你親眼看著你的希望破滅如何？」

「葉玄月，我是那麼想要毀了你——毀了那些被你視作為美好的東西，我想看你崩潰，想讓你知道，你在乎的那些東西狗屁都不是！」

韓冉星的語氣有些激動，可是葉玄月卻比他平靜，哪怕他說要殺了她爹爹，可是她的神情依然平靜，她渾身都被鮮血染紅了，韓冉星居然覺得那鮮血有些刺眼。

他從下界，認定了這少女是一生之敵，因為這少女一直站在他的對立面。他有多麼黑暗，對面的少女就有多麼光明。

他可以斬斷一切善念，做每一件惡事只要為了自己能往上爬，對面的少女卻總為了那些無謂的人事做出在他眼中愚蠢的事情來——他凝望著她臉頰之上的血痕，心頭卻湧上一種複雜的無力感。

「為什麼？」

「你不是最在乎那些親人朋友的麽？」

「葉玄月！」

「你是故意裝作一點不在意的是不是？你是故意要看我瘋狂的模樣——你直到如今，都還在蔑視我是不是？」

這個名字，他含怒喊出，對面少女毫無反應，然後她的身體往一旁跌落，韓冉星微微一怔，突然意識到，難道這少女居然就這樣隕落了？他心心念念想要壓過她斬殺她，但是如今她卻在至尊陣法下，終於無聲無息的……徹底魂飛魄散了？

韓冉星站在原地，他的身體終於因為這一幕而出現了破綻，之前的每一秒，他都牢牢地掌控著葉虛庭，因為他知道葉玄月會反擊——但是眼下，他卻終於放鬆了對葉虛庭的掌控。

然後……

葉玄月的劍，從半空之中浮現，劍身猛然刺透了他的胸膛。

葉玄月睜開眼睛。

她的聲音虛弱，但是這少女的眼睛還是那麼亮。

「對，……我最在乎親人朋友……所以，我要殺了你。」

韓冉星的手掌捂向胸膛的傷口，鮮血沾濕了指縫，他看著葉玄月，眼中卻浮現出了一絲迷茫，不……怎麼可能如此，這少女怎麼可能還有力量反擊？

她都被困在陣法之中，她是怎麼做到把自己的劍送出來的？

紫光劍刺透韓冉星，不遺餘力，那股強大力量撞擊進入他的胸口，然後要將他粉身碎骨，韓冉星仰面而跪，他伸出手想要抓緊葉虛庭，但是葉虛庭的身體卻飛起，然後穩穩地落在一旁，他的身體被層層劍光護住，韓冉星發現這條路行不通之後，他咬緊牙關，卻用這個機會反擊。

然後。

葉玄月身旁的最後幾張符咒通通激發！

這少女的臉色早已經蒼白如紙，她的發逶迤而下，黑髮如同幽幽瀑布一般落下，她的眼眸卻緊緊盯著韓冉星。

她要比。

比時間。

比……她同韓冉星誰先隕落！

葉玄月有足夠的耐心。即便她的身體看上去衰敗不堪，即便韓冉星的傷口看上去並沒有那樣惡劣，但是她的雙眸卻幽涼地注視眼前的人，看著他狼狽地捂住胸膛的傷口，看著他兇狠的眼神，她的身體卻一動不動。

比命。

她不顧一切地隱匿最後一絲氣力，就是要殺了韓冉星這個禍害！

她已經滅掉了至尊的隱匿在符咒之中的那縷分魂，再殺了韓冉星，她便能救出爹爹了。而且她之前已經送出了寧洛，寧洛那樣聰明，又覺醒了小瑜兒的記憶，只要寧洛能夠趕回來……

她便勝了。

她在意親人朋友，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她的朋友，也不會讓她失望。

所以即便到了這般的境地，這少女眼中的光芒，依然像是不滅之火。

她永遠有希望。

韓冉星痛恨的，便是葉玄月的這一點！他往前挪移，看著這少女在符咒發動之下，原本傷痕纍纍的身體之上多出的傷口，看著她乾涸破碎的唇瓣同那雙漆黑黑的瞳眸，卻依然能夠感覺到她的生機不斷湧動。

她為什麼……

從來都不放棄？

她到底因為什麼而堅持。

那種情感，在他眼中可笑，可是她為什麼能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