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之中的雷霆逐漸消失，冷莫燃抓著這把劍走回。

他開口說道。

「雷霆只能暫時承載這一箭的箭魄。若是用了，便又會潰散開。不過——這也夠用了，至少足夠直接破開那入口。」

「讓神船駛入。」

他看向遠處漩渦，臉龐之上閃動神光，葉玄月盯著冷莫燃的漆黑瞳眸，聽見他開口說道。

「眼下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她相信他。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海天一線，黑夜降臨的時候，再用此箭破開漩渦中央。我們眼下可以在此處再等一等。」

……

神界的黑夜，似乎比白晝還要更加漫長。

澹臺鐮癡癡地盯著眼前鮮花鋪滿的谷畔，他的聲音滄桑縹緲，卻根本不回頭看哪怕一眼。

「你也趕來了這裡？」

「我說過，若是我們再見面，我必定要殺了你！你為何要喚醒我的魂魄，為何要救我？」

他身後，緩緩地走出一個男子來。他衣襟上隱隱約約有鮮血痕跡，像是一朵朵在灰袍之上綻放開來的梅花瓣。

而他凝望著眼前的澹臺鐮的背影，發出了一連串的咳嗽聲。

「你若是想要殺我，你如今已經可以動手。」

澹臺鐮聽見他的低沉咳聲，這才猛然轉過頭，凝望著眼前的百裡乾戈！其實他同百裡乾戈，也不過一面之緣。此時此刻，他手中握住了一把劍，劍尖指向他，他卻毫無躲閃之意，只是眼睛清明地看向眼前的澹臺鐮。

「你來這裡，想必她已經知道了。」

「她在這裡，布置了禁製。」

「不過，眼下她不會親自趕來。」

澹臺鐮蹙眉。

「你是指，金桂神女？」

「你同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小瑜兒的父親，又是如何隕落的？」

他盯著眼前的百裡乾戈，想從他的臉龐之上找到答案，但是他看見的，卻只有百裡乾戈的苦笑。他輕輕搖頭，然後澹臺鐮聽見百裡乾戈說道。

「我一時難以同你說清。我來找你，只是怕萬一她的人找來，會傷害到你。既然你無事，我也該離開了。」

他轉過身，澹臺鐮卻猛然喝住他。

「你給我站住！」

「百裡乾戈！你必定知道什麼？你到底為何要救我？」

「你處心積慮，有何目的？」

「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搗鬼是不是？小瑜兒的父尊，也是你害死的是不是？」

他面前的青年腰桿挺直，他的聲音沉鬱無比。

「你高估了那時候的我。我沒有這樣的本事。」

「我救你，如果我說我沒有目的，你會相信麽？」

「我只是……在知道你的事之後，從你身上看見了我自己的影子。所以我才設法瞞過她的感應，救下你，將你囚禁在惡符之地。」

「只有那裡，才可能奪天地造化，救回你一條命來。但是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你還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

澹臺鐮的肩膀猛烈地顫動。

「可我根本不想活著。」

「如今的神界，還有什麼值得我活下去的理由麽？」

百裡乾戈往前走了兩步。他的背影，同遠處的荒涼山峰連成一片，他的聲音，卻也飄散在那涼風之中，然後澹臺鐮聽見百裡乾戈說道。

「有。你有理由活下去。」

「因為……金桂神女的妹妹，雖然隕落了。」

「但是……她的魂魄，並不是徹底泯滅在世上。」

「你若是活著。或許有重新見到她的希望。」

他的這句話，像是野火落在原野上，一瞬間便將澹臺鐮點燃，他渾身發熱，百裡乾戈的這句話，落在他耳中，對於他而言，無疑等同於整個世界天崩地裂，他怔怔地看著百裡乾戈，下一刻，他欺身上前，猛然站在他對面，同他對峙。

「你胡說！」

「我根本感應不到她……她已經魂飛魄散，連一點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他是錚錚鐵骨的人，一貫如此，但是他說到這一句話的時候，腰背岣嶁，臉上的神情卻好似快要痛哭流涕，他彎下腰，聲音含糊而痛苦，那種痛苦，是直直地插入心裡頭，一點餘地都沒有留下的痛。

「你不要騙我了。」

「你想要騙我對付金桂神女是不是？」

「你們的恩怨，為什麼要把我牽扯進來？」

「我……我不想要理會你們之間的恩怨情仇，我隻想守著她。」

「守著她。可我已經永遠見不到她了……」

百裡乾戈開口說道。

「我沒有騙你。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她的確很有可能尚有魂魄在世上。」

「至於我同那個女子的恩怨……我從來也沒有想過牽扯旁人。」

「可是你得好好活著。」

百裡乾戈的聲音極輕。

像是隨時會飄在風中。

「這世上，總得有人好好活著。得償所願。」

澹臺鐮咬緊牙關，他盯著百裡乾戈的身影，他開口說道。

「你以為這樣，我便會相信你口中的話語了麽？若不是因為你同金桂神女，我同小瑜兒不會是如今這樣！」

「你到神界來，成為神王，一步步，不知道踏著多少人的屍骨，你以為你是如何的光風霽月？」

「好一個賀蘭神王！你敢說，小瑜兒的父尊隕落，當真同你無關？」

「你讓人放我出來，特意選在如今的時刻，你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什麼你從沒有私心？」

「從頭到尾，你百裡乾戈隻想爭奪至尊之位。」

「至於旁人的感受，你可曾考慮過一絲半點？」

他的劍，顫抖著出鞘。

而百裡乾戈站在原地。

劍尖從他的後背沒入他身體。他甚至沒激發半點神力。

他的聲音依然低沉。

「她的妹妹隕落的事情，我很抱歉。」

「此事是我虧欠。」

「但是，我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會認下。」

「她若是發現你還活著，她必定會殺了你。在她眼中，她的妹妹已經隕落，她不會有什麼顧忌。」

「你自己小心吧。」

澹臺鐮的劍，從他身上拔下。那青年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他劍尖的鮮血也逐漸消逝，他怔怔地看著半空，他開口說道。

「百裡乾戈，你把話說清楚！百裡乾戈！」

但是已經再沒有回應。他的手掌一片濕漉漉的，心裡頭卻顫抖，那種痛楚在心頭瀰漫開來，天地之大，他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百裡乾戈是什麼意思……

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