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殺念隱藏得很深。葉念倒是沒有多少察覺，但是她身旁的簡之舟，是何等敏銳無比的人物？

簡之舟眉頭立刻便蹙了起來。

他本來對藍家的態度，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不過是利用而已，而如今藍潔影這個反應，則是讓簡之舟在一瞬間生出幾分警戒之心。

簡之舟，原本就極為擅長人心猜度，他其實一直知道藍潔影若有似無的那點心思，不過此女不說，他也裝作不知道而已。

但是如今……

他看向藍潔影，眼神之中隱約顯露出幾分警告之意。然後簡之舟開口說道。

「她是。」

他這句話說得簡明扼要。然後他說道。

「我還有事要做。同藍家的交易，還是算了吧——多謝藍道友的好意。」

說完了這句話，簡之舟直接轉過身，然後同葉念點了點頭，便要隨葉念一同離開，隻留下好似失魂落魄的藍潔影——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簡之舟，呼吸都在一瞬間有些不暢快，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緊了她自己的手指！

……

簡之舟同葉念走向外頭，葉念其實本來略帶躊躇的——思來想去，思慮半晌，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地開口問道。

「你同你的父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葉念看向簡之舟。

簡之舟的尾音略微上挑。

「嗯？我同我的父親？能有什麼問題。他閉關他的，我繼續做我的少坊主——井水不犯河水罷了。」

而葉念卻並未讓簡之舟把此事輕易揭過去——她扭頭看向簡之舟，聲音略微壓低了幾分。

「你騙得過旁人，難道還能夠騙得過我？」

「還有……」

葉念沉默半晌，猶豫半天，才說道。

「你的母親……」

她說了這四個字，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是她懂，以簡之舟的心思縝密程度，必定能夠懂得她話語之中未說出口的含義。而簡之舟聽見葉念這般開口，他沉默片刻，扭頭看向這少女，他安安靜靜地抬起頭看向葉念，說道。

「你若是當真想要知道的話——我倒是可以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你。」

「等一等，這裡還是藍家的範圍。等我們離開，到了我的地方，我再仔細跟你說吧。」

……

這附近便有鑫源坊市的一個小據點。有負責販賣法寶的駐守者給他們端上了清茶點心。簡之舟隨手拋出幾個陣法之旗，他手中的陣法旗幟，一瞬間激發出極為強大的威能，然後簡之舟這才點了點頭。

這樣便不會被人窺探了。

順手做完這一切的簡之舟，他抬頭看向葉念，葉念聽見簡之舟平靜地開口說道。

「我母親死於我父親之手。」

如此石破天驚，駭人聽聞的秘密，從他口中說出來，甚至異常平靜。

但是葉念看得出。

他在剋製情緒。

簡之舟眼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大海，但是即便是如此，大海也是會泛起波瀾的——而簡之舟沉默片刻，他輕聲說道。

「我母親死在我父親的手中，而且我母親最後的日子，被逼的瘋狂，過得很痛苦。她對我父親，不能說沒有感情。所以她才會崩潰——她本來是想要同他同歸於盡的，但是卻沒有做到。」

「她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已經絕望。」

「我外祖父的隕落，同我父親有關係。是我父親當年為了地位，算計了我的外祖，我的外祖才會在鼎盛之年隕落。」

「然後，整座鑫源坊市落入了我父親之手。」

他的眼神帶了幾分淡漠，然後他說道。

「似乎……這樣的慘劇，是簡家的宿命。因為，我早晚也會殺了他。我們皆是血腥之人，殺了自己的至親——抹滅掉了人倫之情，我們這樣的人，日後註定是要遭受天譴的。我知道，他心魔從生，就算繼續修鍊下去，也遲早要走火入魔。」

「我完全可以等到那一日。等到他咎由自取。」

「但是……我等不了那麼久。」簡之舟在這裡，淡淡地停頓了一下，然後他繼續說道。

「我想要……親手殺了他。」

他這句話，說得異常果決狠厲！

簡之舟沒有絲毫猶豫。

而葉念知道他說的是誰。明明是這樣驚人的秘密，明明是這樣……在世人的眼中，或許會覺得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葉念卻平靜地問。

「準備什麼時候去殺？」

她語氣太平靜了。

她說道。

「我幫你。」

「雖然天譴之說，我不相信，但是若是我動手的話——就算有天譴，也挨不著你。」

簡之舟看向這少女。他其實很了解葉念的個性，也知道葉念是如何彪悍的一個人——但是葉念如此直接的話語，還是讓簡之舟有些嚇到了——而葉念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則是看向簡之舟，簡之舟看向葉念，他聽見葉念開口說道。

「縱然有天譴，我來扛。朋友麽，就是這個時候用來擋刀的。」

「而且，殺一個該殺之人，有什麼不可能？」

簡之舟盯著這少女看。

他知道，以這少女的清冷個性，說出這樣的一番話，會有多麼不容易——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說道。

「他已經超脫。」

葉念卻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

「那又如何？」

「我早晚也是。」

她倒不是自大。葉遵道百年之內，可是要突破到超脫後期的——唯獨只有如此，才能夠徹底駕馭那把九瀾塵之劍，同鬼妖王進行對抗，而對於葉念而言，葉遵道能做到，她自然不會落後——這便意味著，她同樣要在百年之內，突破到超脫後期！

所以，不過是在修鍊的過程之中。

順便殺掉一個該殺之人。

葉念不會以為，簡之舟同這個坊市主之間，還有什麼父子情分的。

但是簡之舟深吸一口氣。

利益最大化的做法，當然是假借他人之手，徹底斬殺——他的父親。

但是，換做之前步步算計的極為精準的簡之舟，必定不會有絲毫猶豫，但是如今的簡之舟，他沉默片刻，抬頭看向對面的少女，他卻開口說道。

「不。我自己來。」

哪怕天譴。

他突然就不怕了。

他同葉遵道，同葉念之間，對比起來，缺乏的，可能便是這個敢字。

算計太多，丟掉銳氣，始終遜色一籌。過往他四平八穩，步步為營。但是如今，他想要賭一把命數。

這不像他。

但是人都是會變的——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