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之中那道聲音一瞬間變得陰惻惻的。
「你如今出手殺了她,還來得及。若是再遲,結果可就不好說了。你當真不打算殺了這個少女?」
這個血眸男子,眼底湧動著掙扎之色!
他聽見腦海之中的那道聲音開口說道。
「不要說你感應到了危機所以不出手。這並不是你不肯出手的理由——她如今還很弱小,她連人類的超脫境界都沒有突破到,她很容易就被我們扼殺,只要你伸出手,輕輕地扭動她的脖子,她就會死去——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腦海之中的那道聲音,瘋狂無比。
一定程度上,也會擾亂他的思考能力,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冷聲說道。
「我沒有猶豫。」
「我不會殺她。」
他說出這句話。
像是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似的。他說道。
「我們應當解決的,不是她。既然鬼妖王座被發現,人類同麾下的那些傢夥都蠢蠢欲動,那麼正好一次解決。」
那張鬼妖王座。
又豈是那麼好坐上的。
旁人以為——能夠代替他坐上鬼妖王座,那麼則是大錯特錯了。
腦海之中那道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隔了好一會兒,才含含糊糊地開口道。
「那邊麽?是要解決一下。」
然後這道聲音立刻消失了,聽這道聲音的意思,居然好像連哪怕一點點的擔憂,都是不存在的。
……
北地極寒,冰川幾乎隔絕了修鍊者北去之路。
但是對於超脫境界的強者而言,這種先天嚴寒的氣候,並不能成為阻擋他們前進的原因,他們也曾經在修鍊有成之後,直接前往北地,想要越過莽莽冰原,看看最北地到底隱藏了什麼驚人的秘密。
是不是有上古遺跡。
是不是……還有其他大陸。即便典籍之中已經有所記載,但是作為整個山海大陸最為神秘的區域,大部分超脫境界的強者,還是想要親自前往北地去一探究竟。
但是最終的結果,是很無趣的,同典籍之上一模一樣。冰川之後,是冰雪瀑布,瀑布之後,是深淵,而深淵之下……什麼都沒有。
就是如此無趣的答案。曾經有超脫後期的頂尖強者,不信邪,非要往下闖——想要看到深淵地步,但是深淵之下,的確是一片空白,連什麼想象之中的上古巨獸的骨骸都沒有。
那地方。
荒涼,無趣。了無生機。北地本來就罕見靈獸植物,加上經常有冰雪風暴,所以除了少部分修鍊門派,看中了這裡的特殊環境。
比如曾經的冰泉門。
會留在這裡。
還因為北地因為長期無人,所以孕育出了幾條頗為強大的靈脈——除此之外,這個被冰雪覆蓋的區域,是極為無趣的。
冰雪瀰漫飛舞,葉遵道同紅蓮並肩而行,紅蓮說道。
「我很討厭這裡。」
「這是山海大陸,我最討厭的區域,沒有之一。因為這裡,毫無生機。這讓我想到我誕生的地方,也是這樣,沒有任何區別——這裡太荒涼,什麼都沒有,就如同我們誕生的地方,也是如此,從來一成不變,充滿黑暗,毫無希望。」
紅蓮的語氣頗為淡漠。
即便是鬼妖,也會有情緒,有喜歡同厭惡的地方。
她不喜歡北地。
這種感情,極為強烈也極為明確。
而葉遵道則是說道。
「所以這便是你們想要佔領山海大陸的理由?」
紅蓮沉默。
隔了許久——幾乎是一段極為漫長的時間,然後葉遵道才聽見紅蓮說道。
「我們佔領山海大陸,並非因為厭惡單調同一成不變。」
葉遵道並不想要同此女探討這個。兩族是你死我活的關係,鮮血之仇,不能化解,所以他根本不打算探究此女的內心,畢竟此女身為鬼妖將軍,手中同樣沾染了無盡人類修鍊者的鮮血。而紅蓮則是看著眼前的冰山,她說道。
「人類很有活力。有的時候,我會羨慕人類。」
她這句話若是在外頭說出口,旁人只怕會覺得不可思議,也會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可笑。她一個鬼妖,卻反過來羨慕人類?這個說法,只怕是她自己都不相信吧。
但是紅蓮卻說道。
「別的鬼妖,認為你們人類,是劣等生物,是活該被驅逐,被奴役的種族——但是我卻從你們身上看到了一樣我們鬼妖不具有的東西。」
「那樣東西,叫做希望。你們是有希望的。」
葉遵道繼續向前走去。
他說道。
「所以你想要得到那張鬼妖王座?」
對於這群鬼妖將軍而言。那應當也是另外一種希望吧。
但是紅蓮搖頭。她說道。
「你錯了,那並不是希望。那是一種……」
她頓了頓,在腦海之中仔細搜尋著詞語來形容,間隔了好一會兒,紅蓮才沉聲說道。
「那是一種禁錮。」
「登上王座成為王者,看上去風光無限,同樣也是一種禁錮——在我當初還是一隻最為弱小無比,剛剛誕生的鬼妖,我曾經也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往上攀爬,我們鬼妖的野心同慾望與生俱來,我們生來沒有情感,只知道要贏,要吞噬掉一切能量。」
「要碾壓同類,要在殘酷的同類競爭之中獲勝。這個世間,在我們眼中,是殘忍無比的弱肉強食,因為我們眼前所見的世界便是如此。非黑即白,只有輸贏,沒有模糊地帶。」
「贏了。」
「就能往上攀爬一重。」
「而若是輸了的話……」
紅蓮停頓了一下。
然後她說道。
「就是死無葬身之地,身體之中蘊含的一切能量,化作同類的養分。」
「我們鬼妖,就是這樣不斷吞噬壯大自身成長起來的。」
「這並非你們人類口中的貪婪。這只是我們生存的本能。」
「王是我們仰望的目標。他永遠高高在上。」
「他是我們視線所及,最為遙不可及的那一座高山。」
「但是我後來成為鬼妖將軍,我跟隨著王之後,我才發現,那不是頂點——」
「那是最高處的牢獄。困住他,困住我們全族——我們無處可逃。」
天穹之上,仍是牢籠。
紅蓮的話語,的確透露出幾分真心實意。她沉默片刻,眼睫略微一顫,她的聲音之中,透露出極深的諷刺之意來。
「這些話,我卻沒有辦法同自己的同類說。」
葉遵道是人類。是敵人。
這些話,卻對著仇人說出來。
「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
「因為我們生來註定,是根本無法信任任何同類的!」
鬼妖沒有朋友。
朋友是無用的。
隨時都準備迎接背叛的種族,不可能擁有真心,也不可能懂得,真心託付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葉遵道聽著她帶嘲諷意味的話語,他卻問道。
「如果鬼妖王出現在你面前,你敢動手麽?」
他的這句話,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
實則蘊含著一種,難以形容凌然殺機!
他問這個鬼妖將軍,你敢動手麽,語氣之中,夾雜了幾分質疑。而紅蓮則是沉默片刻,她說道。
「你要聽真話麽?」
這句話,大概只是她自己的鋪墊,因為她並未等到葉遵道回答她,她自己輕輕嘆了一口氣,她低聲說道。
「我不知道。」
「我從未嘗試過,在王的面前,抬起頭來!」
她說出這句話的瞬間,肩膀都在細微地顫動著,可見——鬼妖王曾經給她帶來了何其可怕的壓力,如此沉甸甸的壓力之下,膽敢踏出那一步,也只能說,鬼妖天生爭鬥不休,如今他們雖然想要爭鬥出新王之位,但是如果真正面對鬼妖王,結果難料。
紅蓮說道。
「我們的鬼妖之血,曾經都掌控在王的手中。他的一個念頭,就可以讓我們魂飛魄散。」
「那是真正烙印在我們心中的恐懼。」
「但是正因為恐懼,所以才非得嘗試不可。」
否則,終生都在鬼妖王陰影下——再也逃脫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