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掌門了。

他怎麼配做她的師父？

他不敢再聽，她呼喚他的一聲師父了。

而且——他看向葉遵道。

「哪怕是九瀾塵又如何，讓她下界，哪怕是九瀾塵，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吧？」

葉遵道則是看向鬼妖王。

他說道。

「本來是沒有可能性不錯。但是，我擁有九瀾塵之劍，而且恰好，我同這把劍的契合程度很高，可以隱約感應到劍裡頭的一些九瀾塵的氣息。這把劍是九瀾塵的本命劍，又被我徹底收復，所以我同九瀾塵之間，可以建立起一種奇妙聯繫。」

「這種情況，你應當能夠理解才是。」

鬼妖王沉默。

如果這樣說。

倒是也有可能。

如果對面青年握持的那把寶劍，當真是九瀾塵的本命飛劍的話，的確還是有可能的。只是——鬼妖王看向葉遵道。

「可是你這樣說，還是不能證明，你能讓她下界。」

「讓我見到她。」

葉遵道不動聲色地說道。

「本來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上一次下界的時候，留下了一把匕首。這把匕首，如今被我的朋友收復。」

他看向葉念。這把匕首，之前鬼妖王也接觸過，卻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處，葉念一怔，少女猛然抬起頭，她的瞳眸深處一片清澈如水，之中夾雜了極深的疑惑不解，她看向對面的鬼妖王，再看向自己手掌的那把匕首。

她知道這把匕首不同尋常——但是同她，同冰泉仙子，又有什麼聯繫呢。

葉遵道既然拋出了這個引子，自然會順著解釋下去。

葉念聽見葉遵道說道。

「並不是讓她的本體下界。而是讓她的一縷精神力附著她的法寶之上，以這樣的形式出現，還是有可能性的。」

葉遵道的意思。

是布置一個陣法，讓冰泉仙子的一縷魂魄，借著這把匕首下界？

這聽上去——有些驚人了。

葉念眉頭略微蹙起。

對面的鬼妖王還是搖頭。

「你這樣說，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性。就算有一把匕首，也不可能。」

葉遵道卻說道。

「如果我說，這一界有神界的鬼槐樹呢？可以引渡魂魄的那種神界神木存在，你還覺得不可能麽？你們完全可以藉助鬼槐樹之力——在鬼槐樹形成的結界之中相見。這樣，才能夠打破兩界之間的限制。」

槐樹？

葉念心中微動，然後她立刻失聲開口說道。

「是東河村？」

「是東明秀的村莊，是黑椒島之上……」

她這件事情隻告訴了簡之舟，所以葉遵道同簡之舟商量之後，所以才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

她的眸光一瞬間看向了葉遵道，她猶豫了一下，說道。

「你確定可以？」

葉遵道則是說道。

「你可以問一問那隻紫玉釵的主人。」

葉念有些猶豫。反而是鬼妖王看了一眼，然後她身上的那隻紫玉釵，便自動從她的身體之上漂浮了出來，那隻紫玉釵漂浮在半空之中，然後東明秀的魂魄也浮現而出，東明秀看見葉念，似是想要說什麼，但是下一瞬間，東明秀感應到了鬼妖王身上那股強大到了極限的力量。

立刻抬起頭。

神情變得有些驚恐。

「這是……」

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遠遠超過她眼中極限，比超脫巔峰的強者，還要強大無數倍的強大啊！

而葉念則是看了一眼東明秀，她說道。

「我想要知道那棵槐樹，是不是能不能，讓魂魄在其中存在很長一段時間？」

東明秀一怔。

她沒有想到葉念會問這個——而葉念停頓了一下，她說道。

「當初的那個仙人……種下槐樹，其實是有用意的吧？」

東明秀的眼神明顯謹慎了許久。她猶豫了一下，方才遲疑著開口說道。

「是……是如此不錯。」

東明秀停頓了一下，她看向葉念——視線一瞬間變得有些遊弋，她低下頭，說道。

「按照我們祖上留下的一句話，那個仙人說，那棵樹以後說不定會派上用場。」

「他只是這樣說，讓我們守護那個村子，然後不要輕易離開，那棵槐樹自然而然會守護我們的。」

「當然，我最終因為那個負心漢，最終還是打算離開村子——踏入修鍊之途。」

葉念點了點頭。

她轉頭看向鬼妖王，對方的神色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深深仿徨，這種情緒濃烈到幾乎化不開，隔了好一會兒，葉念方才聽見鬼妖王用低沉的語調開口說道。

「去見她麽？」

哪怕彼此都是一道殘魂。哪怕再也回不到當年——可是他居然在這一刻心動了！

而葉遵道的話，則幾乎是成為讓他下定決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不要忘記，你之所以變成如此的模樣，就是因為你當初選擇了退縮。正因為你曾經選擇過退縮，所以一步錯，步步錯。」

「這是你的心魔。」

「如果不能解開，心魔永遠是心魔，孽緣永遠是孽緣。連你自己都畏懼承認的東西，又怎麼可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比你勇敢。」

「你哪怕是當年，也不過是一個懦夫而已。」

鬼妖王猛然抬起頭來，看他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伸出手，攥住葉遵道的咽喉一般——那種強大到滔天的氣息撲面而來，葉遵道的唇角被這股滔天氣息所傷，他的唇角溢出鮮血，但是他卻好似根本察覺不到，他仍然凝望著眼前的人影，然後他說道。

「你打算逃避到天荒地老？」

「哪怕最後焚燒成灰，也不再見他一面？」

他的身體氣息強烈地不穩起來。

那是兩道魂魄在強烈撕扯著。

是鬼妖王在吶喊！

「你不要相信人類的謊話！那些都是騙局，人類想要我們兩個通通消失，人類想要讓鬼妖徹底消失——你不要相信這些鬼話，你的那個徒弟已經飛升，根本不可能再出現了！」

「你不要相信他！」

但是另一方面，他明顯能夠感覺到，另外那個瘋狂的魂魄，已經動搖了。

「我想見她。」

這是哪怕被封印，哪怕只剩一點微不足道的記憶，哪怕什麼都沒有了，連人類之身都不再擁有，成為了世人眼中的怪物——他心中仍然在洶湧澎湃地滾動著的渴望啊……

他想要見她。

他一手養大的小女孩。

他的小徒弟。

他愛過的女子——他從不曾當著她的面，承認過對她的愛意，這是他永遠的遺憾。

這種遺憾，曾經永遠無法彌補。

可是如今一個可能的機會，就在他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