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念是當真不能夠理解的程度。

她看著眼前這張熟悉並且讓人震撼的面容，然後對面的男子，突然在一瞬間抬起頭來。

他的視線，似乎能夠衝破瀑布，直勾勾地落在……葉念身旁的鬼妖王的心上，而葉念的心裡頭咯噔了一下。

而鬼妖王則是飛速地瞥了一眼葉念，他的神色，有幾分說不出口的微妙，然後他抬腿向外走去。

他直接穿過了瀑布。

對面的男人看著他，就如同照鏡子一般。

而冰泉仙子的影子，逐漸扭曲，在半空之中逐漸消失不見，而鬼妖王充滿諷刺地看向對面的人影，開口說道。

「是陷阱吧。從你種下槐樹開始，就是陷阱。你就這麼想要，徹底殺了我？」

對面的人看著鬼妖王。

他平靜地說道。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而鬼妖王仍然凝望著他。他的神色充滿嘲諷，尤其是聽見——對面的人口中的那句邪魔外道，他眼底深處的嘲諷意味愈發濃鬱起來，他說道。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就是你，我是邪魔外道，那麼你算什麼？」

「你不會以為，我們當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吧？」

鬼妖王的眼神裡頭帶了嘲諷同古怪的一絲掙扎，然後他說道。

「你真的在上界之上見到她了是不是？」

「你不是已經斬斷了一切記憶，你根本不可能再記得她。怎麼，你現在為何要下界，為何要把自己的靈魂，通過這種辦法，偷偷藏在槐樹裡頭，又為什麼要來見我？我真的不懂你想要做什麼。林冉冰，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說的。

是對面的冰泉門的掌門，在踏入修鍊界之前，不為人知的本名！他問他，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而對面的男人，這個如今已經飛升到上界去的強者，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說道。

「我想要找回被我斬掉的一切。」

「我想要過去。」

葉念仍然隱藏在瀑布後頭，但是她所聽見的每一個字，都讓她覺得無與倫比的震驚，她腦海之中飛速轉動著他們所說的對白，想要從中找到哪怕一點點的突破的契機，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裡頭一定隱藏了極大的秘密，同極大的恩怨。

可是她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而且簡之舟不在這裡。

如果是簡之舟在這裡，一定能夠把一切分析得清清楚楚吧？葉念盯著眼前的兩道一模一樣的人影，卻突然意識到。

她想到的，求援的對象，是簡之舟。

大概是因為……

在他面前，沒有解不開的難題？

他太聰明了。

葉念的睫羽之上，像是一瞬間濺落了雨水，然後又飛快地順著她的臉頰滑落，雖然鬼妖王不再共享視角，但是那水霧好像減輕了很多，所以她還是可以把一切都盡收眼底，而且因為她的位置，她所佔據的位置，可以說得上是觀賞景色的最佳位置了。

葉念深吸一口氣。

她仍然專註地看著眼前對峙的林冉冰，雙魂分離，同一個人，居然也能夠如此劍拔弩張的麽？

「我想要知道，我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我想要把我自己丟掉的情感給找回來。」

而這句話，卻讓對面的存在，發出了嘲諷一般的冷笑聲！

「丟掉的情感……想要找回來？」

「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一些？」

「你以為，這是你想要說不要便能夠不要，想要找回就能夠找回的東西麽？你當初何等決然，丟下自己的一半殘魂飛升，如今你想要找回自己的一半魂魄，你以為還能夠成功麽？」

鬼妖王的眼神之中，浮現出一絲悲哀來。

而對面的林冉冰沉默片刻，他說道。

「斬斷的魂魄，的確不可能再融合了。」

「但是，我想要回我曾經記憶。至於你——既然已經發生了未知的變故，同鬼妖王徹底融為一體，既然如此，我想，你也沒有必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你不是林冉冰。你只是一個汙點。應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也聽不出任何的情感，而聽見林冉冰這樣開口，鬼妖王一張口，卻充滿了極深的嘲諷！

「汙點？」

「這樣的話語，你居然也能夠說得出口麽。是你要抹殺掉曾經瘋狂的自己麽？你別忘了冰泉門是如何覆滅的，你別忘了你當初沾染了多少鮮血，你回不去了，你以為把我從你的身體之中剝離出來，你就能夠做你仙風道骨，正義凌然的掌門，做你毫無破綻，心境圓滿的高傲之人？不可能的！」

鬼妖王陰森冷漠。

「讓我猜一猜，你為何突然會有這樣的變故——若是我想的沒有錯的話，你遇見了她，是不是？」

對面的冰泉門掌門沒有解釋，沒有反駁這句話。

鬼妖王仰起頭來，他的臉頰之上的笑意，似是抓住了什麼可笑破綻。

「你真的遇見了她。也是，以她的個性，飛升到上界之後，不可能不打探你的下落的——讓我猜一猜，你遇見了她，然後你對她再次心動了？」

「你發現自己沒有過去，不理解她狂熱的愛意因何而來，你開始恐懼，你擔心她離開，擔心自己失去她，所以你才開始探尋真相，所以你才開始下界，尋找我。你不想要讓她知道，你是殘缺不全的自己，你根本沒有能力去愛任何一個人。」

他的唇角，流露出一絲淒然的笑意來，然後對面的人，聽見他用一種篤定的口氣，繼續說道。

「你怕被她知道。她愛過的人，不是你。而是被你留在下界不見天日的我，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記憶，都在我這裡——愛過她的，同被她愛過的，都不是你。」

「是，我殘忍暴虐，我是你永永遠遠的汙點，是被你切割出本體的一部分，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能夠熾熱地，不顧一切地喜歡她。」

「她愛的是這樣的我。」

「而不是你，仙風道骨，沒有破綻的你。」

同一個人，卻天差地別。

所以他才會下界，拿回記憶同情感。

他們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了。

這樣做，只會顯得可笑而已。當初拋棄的東西，怎麼可能，還拿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