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念還在。

對面的青年，視線就根本沒有從她的身上挪移開過——他的眼神幾乎是執著地盯著葉念的臉龐，葉念略微有些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聽見他說道。

「我沒有成為大官。」

葉念看著對面這個青年——當然在她眼中，還是一個孩子，她年紀不知道比他要大多少，聽見他這句沒有成為大官的話語，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她彷彿能夠從他的話語之中聽出幾分沮喪。她走到這個青年身旁，然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權當安慰。

「沒關係的。」

她本意是安慰眼前的青年，而對面的男人，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隔了很長一段時間，葉念才聽見他說道。

「我沒有成為大官。」

「因為……」

他在這裡，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葉念才聽見他用極為認真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我做了皇帝。」

葉念看著他的臉頰，看著他那雙幽深的眼眸裡頭的真摯認真，這才意識到他沒有開玩笑。

等一等。

皇帝？

開國皇帝麽？統一了外頭的混亂局勢的新帝？

正因為葉念一直呆在這個小村子裡頭，所以她倒是當真不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麼驚天變化，難怪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難怪外頭這麼安靜。

葉念心中升騰起了一絲好奇。

她的靈力逐漸激發，這才發現，外頭居然有不少官兵——而眼前的青年，仍然專註無比地盯著她的眼睛看，他說道。

「我記得先生教過我的話。我也記得，我當初離開東河村的時候，想的是，想要成為不會讓先生覺得丟人的存在。我做到了。」

「我本來是想要科舉考試，但是我很快發現，朝廷腐敗無能，各地混亂不堪，就是一潭汙水，我不想要同他們同流合汙，我想，如果我成為了那種我不想要成為的人，日後我一定沒有臉面去面對先生，所以猶豫再三，我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既然天地黑暗，那麼我就自立門戶，劈開混亂，自己闖出一條路來！」

這青年專註地盯著葉念的臉頰，聲音都是篤定果敢的。他在外頭這些年，能夠從小村莊之中走出的無名之輩，一路成為新帝。

他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小屁孩了。

「我先追隨了一個對朝廷不滿的將軍。因為我的能力突出，很快得到提拔，但是我很快發現，他也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且做了很多壞事，只是把他自己手下的士兵，當成是他自己享受的工具而已。」

「在發現這一點，我策反了他手下的官兵，擁有了我自己的第一隻部隊。」

這青年的聲音認真低沉，聽上去極為擁有磁性。以普通人類的視角來看，他當然是擁有大氣運的人，天賦奇才，千百年之後的史書之上，也會有他濃墨重彩的一筆，擁有他的名字，同他的事跡，不斷傳揚。

畢竟這可是開國皇帝啊！

而這青年，他看著面容樣貌沒有任何變更的少女。這位當年給他啟蒙的先生。他在外頭，進入東河村的時候，居然有些說不出的緊張，比他之前打任何一場戰役，都更加讓他緊張到了極點，他也想過，在見到葉念的時候要說什麼。

說他吃了多少苦頭麽？

就像是學生對著老師撒嬌那樣？

老師會怎麼看他，還是如同從前那樣麽。老師也會為了他，而覺得驕傲麽……他心裡頭五味雜陳，其實他早就可以回到東河村，可是他還是壓抑住了心底深處想要見到先生的衝動！

一直到。

登基大典舉辦完畢，他真的成為了他想要成為的存在，成為了一個新的皇朝的開國皇帝，他才趕回東河村，這個幾乎沒有人知曉的他的故鄉。

而回到東河村之後，那股熟悉的感覺湧現，這個村子，居然還是如同他離開的樣子一般，一點都沒有改變。

而老師，也和之前一樣。他最想見的人是葉念，所以他回來，也立刻見了葉念。

葉念看了這個青年一眼，笑了笑，一點也沒有吃驚的樣子，說道。

「這樣麽？」

「對了，當年同你一同讀書的孩子，都已經結婚成家了。春霓嫁給了趙禾，還有冬雲——她找了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丈夫，還有……」

她說的不過是些村子裡頭的瑣事。

但是對面的人，卻聽得比自己的登基大典還要更加認真。原本冷厲的面龐，也柔和下去，氣氛溫柔，風緩緩地吹拂著，葉念說著村子裡頭的變化，其實也沒有什麼變化，大約一刻鐘之後，她便說完了村子裡頭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然後她才看向對面的人。

「你呢？」

「孫子越？」

「你成家了麽？」

大概只有她才會肆無忌憚地喊開國皇帝本名，但是這是因為，眼前的青年，在葉念眼中，的確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屁孩兒而已。聽見葉念喊到他的名字，問他這個話，他似是有話要說，然後聽見葉念繼續說道。

「不對，你既然做了皇帝，按照——外頭的說法，是應當問你立後沒有。」

想必總歸是有幾個紅顏知己的。

做皇帝的人，好似三宮六院也正常？

說不定已經后宮妻妾成群了。葉念這麼一想，心裡頭只有淡淡的感慨，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她說旁人的人生，她干涉不了，只是她沒有想到，她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要找個合適的凡人村莊，過些平靜日子，卻意外教授出了一個開國皇帝。

這不論如何，也不能算得上是平平無奇了。

她自己也沒有想到。

對面的青年聽見她問自己立後沒有，他深吸一口氣，心上卻好似有一陣風掠過一般，隔了好一會兒，葉念聽見這個青年輕聲說道。

「沒有。」

「很快了。」

葉念根本什麼都沒有聽出來。

「哦？那便是有了意中人？下一次倒是可以帶回東河村讓我瞧一瞧。是外頭的世家女子，大家閨秀麽？你既然做了皇帝，皇后之位，似乎也不好一直空懸吧？」

葉念對於凡人世界還是有些了解的，凡人世界同修真界不同，修真界結不結道侶隨心所欲，反正修鍊之路麽，獨來獨往。

但是人世間的皇帝，若是不成婚，沒有後裔，倒是麻煩事情。

她也只是開個玩笑。

而對面的青年卻突然不說話了。氣氛一下子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