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
那花子忽然直起腰道:“一個時辰之前有輛馬車從這兒往西去了。”
老董忙道:“能順著蹄印輪痕找過去麼?”
那花子道:“咱們試試看。”
低著頭往西行去。凌燕飛跟老董緊跟在後頭。
那花子低著頭一會兒西,一會兒南,一會兒跪下看一陣,一會兒又站起來往前走去,就這麼走了足足頓飯工夫,一座廟宇出現在二三十丈外。
那花子停了步道:“馬車直奔那座廟去了。”
老董道:“廟子門窄,馬車進不去。”
那花子道:“大哥跟凌少爺在這兒等等。”
他一搖一晃地向著那座廟走了過去,只在廟門口停了一下他又走了回來,道:“馬車在廟門口停了一下,又往北去了,不知道有沒有把人留下來。”
老董道:“進去看看。”
凌燕飛道:“我走前頭,二位繞到後頭去,一有發現,先護住李老太太。”
凌燕飛騰身竄了過去。
兩扇廟門關著,關得緊緊的,他沒敲門,翻牆進了廟,的的確確一座小廟,供的不知道是那一位神祇,只有一座小小的神殿,兩邊各兩間,西邊一間靜悄悄的,東邊一間裡有動靜。
凌燕飛剛打算撲過去,東邊那間屋門開了,裡頭走出個穿著破舊的老和尚,端著一個空碗往這邊走了過來。
正好!容他推開西邊屋的門走了進去,凌燕飛閃身跟了過去,敢情西邊這間屋是廚房,老和尚正在洗碗呢。
凌燕飛一步邁進去輕咳一聲道:“大和尚。”
老和尚驚呼一聲,手一鬆,“叭”一響,碗摔破了。
老和尚轉了過來,老眼睜得老大:“你,你是……”
凌燕飛道:“抱歉,我打聽件事兒,這座廟裡是不是有位老太太?”
老和尚道:“有啊,一位老施主趕著馬車送來的,說他的老妻得了急病,托我暫時照顧一下,他去請大夫去了!”
只聽老董在東邊叫道:“凌少爺快來,人在這兒了。”
凌燕飛道:“謝謝大和尚!”
閃身撲了出去。
他看見老董站在東邊那間屋門口,老董—見他當即指著屋裡道:“凌少爺,人……”
凌燕飛何等快,老董話還沒說完他已然撲到了,一步跨進了屋。小小一間撣房,床上躺著個衣著樸素的老太太,睡著了似的,那花子就站在床邊。凌燕飛過去在老太太腰間拍了一掌。
老太太睜開了眼,出奇的鎮定,她要往起坐,那花子伸手就去扶,老太太冷冷的說道:“用不著,我自己坐得起來。”
那花子為之一怔,就他這一怔神間,老太太已坐了起來。
凌燕飛倏然一笑道:“您可是李老太太?”
老太太目光一凝道:“怎麼,不認得我了?”
凌燕飛含笑說道:“老太太恐怕誤會了,我們是令郎李揚波的朋友,是來救老太太的。”
李老太太為之一怔道:“怎麼說,你們是揚波的朋友,不是擄我的人的一夥?”
凌燕飛道:“我跟您提個人您知道不?當日江東六十四屯的桑老?”
李老太太兩眼一睜道:“我何止知道,那是先夫的恩人,你跟桑老是……”
凌燕飛道:“我們跟桑老有很深的淵源,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桑老現在府上等著我們救老太太回去,等您回去見著桑老就明白了,這兒離府上路不近,讓我們背著您走吧。”
那花子上前一步道:“老太太,您要不嫌我髒,就讓我背您吧。”
李老太太忙道:“這位兄弟怎麼這麼說,老身感激都還來不及呢,老身錯把恩人當惡人……”
那老和尚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進門就是一征:“咦,老太太怎麼醒了?”
凌燕飛當即把事情的真像告訴了他,最後表示現在就要把李老太太請回去。
老和尚一聽就嚇白了臉,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那人把這位老太太交給我了,現在三位要把這位老太太請回去,萬一他再來找我要人,我豈不是……”
凌燕飛想安慰他幾句,可是李老太太卻搶先說了話:“大和尚放心,這樣吧,以老身看這座廟沒什麼香火,養不活一個人,你跟老身到李家集去,老身送你點盤纏,你到別處找座大廟掛單去,行麼?”
老和尚忙道:“行,行,行,我正求之不得,那還有什麼不行的,真是太謝謝您了,真是太謝謝您了。”
李老太太道:“既然大和尚願意,咱們就這麼辦了,這位兄弟,麻煩你背起老身來吧。”
那花子答應一聲,轉身背起了李老太太。
一行人回到了李家集李揚波家,已是日頭偏西,黃昏時分了,李揚波聞報忙偕同駝老迎了出來。李揚波是個孝子,在大門口雙膝跪下迎接老娘,李老太太什麼都沒說,先著人拿了幾百兩銀子打發走了老和尚,然後顫巍巍地衝駝老就要跪下。
慌得駝老忙伸手去扶:“老嫂子,你這是干什麼?”
李老太太道:“李家先後兩次受桑大哥的大恩,難道說我還不該給桑大哥磕個頭麼?”
駝老道:“老嫂子,你弄錯了,這回救你的不是我……”
他把凌燕飛介紹給了李老太太,而且把凌燕飛到李家來的目的也告訴了李老太太。
那知他不說還好,李老太太一聽,兜頭就給了李揚波一巴掌,指著李揚波罵道:“你這個畜生,你是怎麼活的?你爹在世的時候是怎麼教你的,凌少爺跟你桑大爺是什麼淵源,你居然還抓著那七位不肯放,你爹的一世英名全讓你毀了,給我跪到你爹面前想想去。”
李揚波一聲沒敢吭,站起來就要走。
駝老伸手拉住了他,望著李老太太道:“老嫂子,這事不能怪揚波,他顧唸著你,這也是他的一片孝心……”
李老太太道:“桑大哥,您別給他說情了,他要真顧念我當初就不該任人把我綁去,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海英在世的時候雖不能說如何英雄了得,但這李家集閒雜人等也不敢挨近一步,如今倒好,他連自己的娘都保不住還能保什麼?”
李揚波滿臉羞愧,低著頭只不說話。
凌燕飛看著過意不去,道:“老太太,您請息息怒,江湖上的事您見過的一定不少,您應該知道,再英雄了得的人也防不了陰險之輩的暗箭,您是揚波兄的生身之母,他絕沒理由不顧您,有道是:百善孝當先,他要是連您都不顧了,縱然他放了人,保全了道義,他又怎麼配是李前輩的後人?”
李老太太靜聽之餘臉色緩和了不少,等到凌燕飛把話說完,老太太竟然笑了:“凌少爺真會說話,這麼說倒是我錯怪他了,好吧,看凌少爺的面子了!”
她轉望李揚波,臉色又沉了下來說道:“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把楚三老跟那幾位兄長請出來。”
李揚波苦著臉道:“娘,桑大爺剛才也試過了,那種點穴的手法解不開!”
凌燕飛道:“還是我去看看吧。”
凌燕飛帶頭,大夥兒去了密室。
到了密室裡凌燕飛仔細看過一陣之後,伸手先在楚三老左肋下推了一掌,楚三老身軀一震而醒,老眼睜處,脫口叫道:“小七兒,怎麼是你……”
凌燕飛道:“師父,讓我解開大哥他們的穴道再說。”
他用一樣的手法,一一解開了六個師兄的被制穴道,那六個醒過來之後一見凌燕飛莫不驚喜,也都直叫小七兒。
凌燕飛就在密室裡給三方面都介紹了,三方面見過禮,互相寒暄了一陣,李老太太把客人讓到了堂屋。
堂屋裡落座定,凌燕飛先把來京後的一切從頭到尾說個明白,然後問楚三老:“師父,您跟七叔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三老嘆了口氣,把他跟馮七之間的仇也說了個明白。
原來馮七當初在巡捕營當差的時候,不正正當當的當差,不但養了兩個女人還經常收受賄賂,儘管吃公事飯的無不如此,可是楚三老看不過去,他常常勸馮七,有時候還痛罵馮七一頓,馮七表面上雖然連聲答應,背地裡卻仍然我行我素,結果有一回出了大紕漏,讓人整了,有個開錢莊的先弄好了九門提督衙門,然後約馮七到飯莊子塞錢行賄,讓九門提督衙門埋伏在飯莊子的人來了個人贓俱獲,這一下馮七慘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九門提督衙門硬是要摘馮七的腦袋。
楚三老雖然痛心,但是念在磕頭拜把份上他不能不管,憑他多少年來建立的關係,東奔西跑,這兒央,那兒求,總算保住了馮七的性命,只判了個革職。這件事他沒讓馮七知道,馮七丟了差事之後也著實老實了一陣,他原以為馮七悔悟改過了,那知道馮七竟暗中恨上了他,把他當成了仇人!
大夥兒靜靜聽畢,駝老頭一個說了話:“三老,我天生一付直腸子,說句話您別見怪,這種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而且棄宗忘祖,禍國殃民,典型的賊子小人,乾脆拔香頭得了。”
楚三老苦笑道:“桑老,他已經把我當了仇人,非要我這條命不可,還由得我不拔香頭麼?不過他怎麼對我那也許是誤會,畢竟磕頭兄弟一場,我可以不計較,至於他棄宗忘祖為羅剎人賣命一事,我卻不敢說什麼,只有讓燕飛他看著辦了。”
李老太太道:“三老真是英雄氣概,豪傑胸襟,都到了這地步了居然還不計較,怪不得先夫在世的時候一再嚴諭弟兄們,楚三老在京裡一天,北六省道兒上的一天不許在京畿百里內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