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
凌燕飛誠懇地道:“七叔,聽我的,小七兒絕不會害您的,您跟老爺子之間的事老爺子說過不計較了!”
馮七冷笑一聲道:“他永遠是這麼假仁假義!”
凌燕飛道:“七叔,您冤枉他了,您知道當初你出了事之後,九門提督衙門打算怎麼辦您?您知道是誰救了您麼?”
馮七道:“九門提督衙門打算怎麼辦我,革了我的職還不夠麼?”
凌燕飛道;“我不妨告訴您,九門提督衙門認為您是知法犯法,應該罪加一等,他們準備判您個死罪。”
“是麼?”馮七冷冷一笑道:“甭說,準是楚三救了我?”
凌燕飛道:“七叔,這是實情。”
馮七哈哈一笑道:“實情,好一個實情,這是誰告訴你的?”
凌燕飛道:“當然是老爺子!”
馮七臉色一變,厲聲說道;“他救了我?我不領他這個情,他還不如讓我死了呢!我沒死,我永遠抬不起頭……”
凌燕飛道;“七叔,那您只能怪您自己。”
馮七道:“我從來不怪我自己,無論做什麼事,我從來不怪我自己,任你怎麼說,我還是認定是楚三害了我。”
凌燕飛吸了一口氣道;“七叔,您要一定這麼想,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馮七道:“沒人讓你說!”
花子大聲說道;“到了這地步了,凌少爺還一句一個七叔,你姓馮的究竟算不算人?”
馮七怒聲說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說話,凌燕飛跟楚三一樣的假仁假義……”
花子勃然大怒,還待再說。
凌燕飛抬手攔住了他,望著馮七道:“七叔,事到如今您我都用不著再說什麼了,我只求您一樣,看在這麼多年我叫您七叔份上,把那張字據給我,告訴我還有那些為羅剎人賣命的躲在京裡?”
“你做夢。”馮七厲聲說道:“小七兒,不管怎麼說,你總是個漢人?”
凌燕飛正色說道:“您弄錯了,七叔,我為的不是某一個人,我為的是億萬百姓,我不能讓他們已落狼喙,再入虎口。”
馮七道:“好話,好話,你真會說話,你可知道,羅剎人親口答應過我們,一旦事成,天下由咱們漢人執掌……”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七叔,我記得剛才您說過,您是這麼大把年紀個人了,您怎麼會信這個?真要到了那時候,還由得了你們這區區幾個人麼?吳三桂當初借清兵人關,他是怎麼跟他們說的,他們又怎麼答應他的,這……”
馮七道:“吳三桂不能跟我們相提並論,他為的是愛妾,報的也是私仇,我們是為了所有的漢族世胄,也沒用羅剎人一兵一卒。”
凌燕飛雙眉一揚,正色說道:“七叔,您捫心自問,羅剎人真是誠心誠意幫你們打天下麼?”
馮七遲疑了一下,旋即一點頭道:“當然!”
花子道:“凌少爺,您……”
凌燕飛抬手又攔住了他道:“七叔,還是那句話,我求您……”
馮七道:“我也還是那句話,你做夢!”
凌燕飛一點頭道:“好吧,七叔,由您了,為了億萬百姓,我不得已,這兒先給您告個罪。”
他撩衣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下頭去。
忽聽花子叫道;“凌少爺,留神暗器。”
凌燕飛沒抬頭,身子一滾往旁邊躲去,“噗”地一聲,他剛才跪處地上插了把藍汪汪的飛刀,一看就知道是淬過毒的。
凌燕飛挺身而起,叫道:“七叔,您……”
馮七仰天長笑,笑聲淒厲異常,笑聲止縱身而起,直往斷崖下跳下。凌燕飛心神狂震猛吸一口氣,人似脫弩之矢般撲了過去,他夠快,奈何距離遠了些,等他撲到了斷崖邊,馮七已滾翻著往下落去。
凌燕飛心如刀割,猛一跺腳,斷崖硬被他跺塌了一塊。
只聽花子道:“凌少爺,咱們從那邊下去,快。”
他當先往右掠去,凌燕飛定定神跟著掠去。
花子帶路,從右邊幾十丈外一條小徑到了山下,拐過左邊一塊山壁便是崖下,只見亂石堆裡一團黑影不住抖動,凌燕飛如飛掠了過去,馮七臉朝上,滿身是血,僅存一息。
凌燕飛蹲下去,他悲聲叫道:“七叔,七叔……”
馮七睜開了眼,嘴唇動了幾動,道:“我……我這……邊一輩子……可……可說沒……沒幹……過好……事,臨死……前讓……讓我做……做件……好……好事吧,字……字據……胡……胡……胡家……”
他頭一歪,就沒氣了!凌燕飛身軀泛起了一陣顫抖,低下頭去。
花子一旁道:“凌少爺,人死不能復生,您就別難受了。”
凌燕飛緩緩抬起了頭,臉上熱淚兩行,道:“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糊塗,又為什麼這麼固執。”
花子道:“凌少爺,世人要不是這麼糊塗,這麼固執,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讓人扼腕的事了!”
凌燕飛抱著馮七默默地站了起來。
那花子道:“您看咱們是把他帶走,還是——”
凌燕飛道:“不管怎麼說,這總是我師父的把兄弟,我應該把他交給我師父去。咱們走吧。”
花子答應一聲道:“那我前頭帶路了。”
他邁步行去。凌燕飛抱著馮七的屍體跟了上去。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到了李家集外,凌燕飛道:“我不便這麼到人家去,麻煩你去請我師父跟我六位師兄出來一趟吧。”
花子答應一聲奔進了李家集,沒多大工夫,一盞燈前導,燈後人影晃動,從李家集裡奔了出來。楚三老、凌燕飛的六位師兄,還多了個李揚波,李揚波手裡提盞風燈。
楚三老見面就叫:“小七兒……”
凌燕飛緩緩說道:“師父,我認為應該把七叔交給您。”
楚三老連連點頭道:“好,好……”
他含淚把馮七接了過去,身軀泛起了顫抖,頭一低,悲聲說道:“老七,把兄弟幾個就剩了咱們倆人,沒想到你……你,你這是何苦啊……”
凌燕飛的六個師兄低下了頭。
李揚波道:“三老,咱們不外,江湖上跑的也不忌諱這種事,您請把馮七老抱進去吧。”
“不,”楚三老抬起了頭老眼含淚,道:“謝謝少當家的好意,我想請少當家的給雇輛車,我們師徒這就回老龍溝去。”
李揚波道:“三老,您見外了……”
楚三老一搖頭道:“不是這意思,少當家的,京城裡是個讓人傷心的地方,我不願再在裡京待下去了。”
凌燕飛道:“揚波兄,這樣也好,就麻煩你一趟吧。”
李揚波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諸位請等等。”
他轉身奔了回去。
凌燕飛把剛才的經過向楚三老稟報了一番,最後道:“正事在身,我就不送您了,等京裡的事兒一了,我馬上就趕回去,七叔的靈柩等我回去之後再入土。”
話落,他單膝點地一禮,帶著花子飛掠而去。
凌燕飛帶著花子離開了李家集,一邊走著,凌燕飛一邊道:“大哥可知道我馮七叔臨終前那胡家兩個字何指麼?”
花子忙道:“凌少爺,您別這麼叫我,我不敢當,我叫周青……”
凌燕飛道:“周大哥,咱們不外,你就別客氣了。”
花子周青沉默了一下道:“可惜馮七老那最後一口氣咽得太早,再遲一點咱們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了!”
凌燕飛道:“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