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尤楊遞來的東西沉甸甸的,摸著還有些厚,謝予安第一反應是尤楊不會拿了一摞現金來討好他吧?
但是打開牛皮紙袋的封條以後,謝予安才發現裏面裝的全是照片,他挑了挑眉梢,將照片翻正後就在看到了沈重城和沈宵紅從同一輛車裏下來的畫面,再往後翻幾張,就是狗仔拍到他們共同進入華輝公寓的照片——原來公寓附近那麼多的狗仔,都是尤楊搞出來的。
謝予安放下手裏的照片又後退幾步,幾乎已經回到了他房間的門前,著力拉開他與尤楊的距離。
尤楊看他這樣戒備,抬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說:“放心,我沒在這邊安排記者。”
電視劇電影未播出之前,劇組裏的一切都是要保密的,他要是安排記者到演員落腳的酒店偷拍演員的日常生活,傳出去後他在娛樂圈也別想混了。
這種事謝予安也知道,不過他還是嘲諷尤楊道:“這可不一定。”
尤楊不欲在這種事上和謝予安拌嘴,努了努下巴示意謝予安繼續看後面的照片。
“怎麼了嗎?”謝予安抬眸望向尤楊,蹙著眉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有什麼問題嗎?”
他天天都能看見沈重城和沈宵紅,尤楊給他看這些照片做什麼?
而尤楊聽完謝予安問他的話後愣了一秒,反問謝予安:“你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嗎?這棟公寓沈重城以前也帶你去過吧?現在你天天住在劇組裏,有多少天沒回去了?沈重城帶了些什麼人回去,你知道嗎?”
經過尤楊的提點,謝予安也發現了照片裏不對,他說:“是有問題,他們太親密了。”
照片中的沈重城和沈宵紅兩個人隔著一截手臂的距離,神色都很平靜,有幾張照片還能拍到沈宵紅在笑,然而沈重城和沈宵紅從小到大見面的日常就是互噴,不打架都是好的了,謝予安很少見他們倆能這樣和諧共處,看來沈宵紅告訴他的他們那晚沒吵架是真的——謝予安十分欣慰,一家人就是要這樣團結友愛嘛。
謝予安把照片裝回牛皮紙袋裏,還給尤楊:“看完了尤總,我走了。”
尤楊沒接,問他:“沈重城和沈宵紅在公寓裏待到第二天才一起出來,你就這樣無動於衷嗎?這些照片是前天拍的,還有視頻,只是現在都還被我壓著,沒有爆出而已。”
尤楊不明白,是他太保守還是謝予安太開放?
他本以為像謝予安這樣的人,眼裏應該是容不下沙子的,沒理由能接受沈重城和他在一起的同時還左擁右抱,就算謝予安知道貝藝菡背後真正的人不是沈重城,那沈宵紅呢?
尤楊繼續道:“沈宵紅是為了沈重城才從恒一跳去映光的。”
謝予安也能猜到尤楊的意思,尤楊現在拿出這些照片,不過是想挑撥他和沈重城的關係,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尤楊居然連沈重城和沈宵紅真正的關係都查不出。
在以前,謝予安覺得尤楊應該是有兩把刷子的,畢竟尤楊能以一己之力將推人事件真相壓住,製造輿論逼得他差點退圈,將他從泥潭中拉起的代價又超過了那時他本身能帶來的利益,所以瑞峰也放棄了他,他孤立無援,瀕至絕境都不是因為尤楊太強大,而是那時的他太渺小。就像貝藝菡說的,他們這種沒有後臺的人,誰都可以來踩上幾腳,現在的他如果沒有沈重城,也依舊是尤楊手裏可以任意拿捏的老鼠。
哪怕他以後成為了影帝,在對上尤楊這樣的人時也依舊沒有多少反抗的能力,只要他放鬆警惕,一點點醜聞都能讓他身敗名裂——祁軒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時間,謝予安對尤楊的厭惡到達了極點,心頭也縈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加之早上晨起時不太舒服,謝予安也會沒了任何耐心,伸手想要推開攔在他面前的尤楊離開。可是他剛剛抬起手,他的手腕就被另外一個人給輕輕握住了——沈重城從屋裏走了出來,站在謝予安身後。
“這不是尤總嗎?”沈重城掀起眼皮睨了尤楊一眼,勾著唇冷冷說話的語氣還是那樣的惡劣,“今天是哪在辦喪事嗎?不然哪來的一陣陰風把你給吹來了?”
尤楊輕點著頭,目光同樣不帶一絲溫度,看了一眼謝予安又看了看沈重城,皮笑肉不笑道:“我就說,原來沈老闆你一直在這啊?”
“不然呢?趕著去喪禮上給你送終嗎?”沈重城拿過謝予安手裏的牛皮紙袋,撕開封口看著照片道,“這麼厚,不是錢啊?忘了上次在酒會上我說你的事了嗎?窮逼。”
沈重城微微下巴,睨向尤楊的目光不屑而冷漠,他揚手把這些照片朝尤楊扔去:“就這些破照片你也好意思拿出來?想曝光我就去啊,但是你敢嗎?”
照片撞到尤楊的肩上紛紛散開,落了一地,有幾張飄到了剛從電梯出來的苗小思腳下,她睜大雙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個點第七層住著的大部分藝人都已經離開去片場拍戲了,就算沒有離開,聽到外面這些動靜為了明哲保身他們也不會出來,而苗小思大概是遺漏了什麼東西,所以才在從片場回酒店取的途中撞到了這一幕。
尤楊被沈重城砸了照片後抿著唇沒有說話,腮幫子微微動著,顯示出他咬牙在壓抑著怒意,而他垂在身側的手也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謝予安看著他這幅樣子,有種他下一刻就要揚手給沈重城一拳的錯覺——只是不知道尤楊打不打得過沈重城。
而回過神來後的苗小思就狂按著電梯的關門鍵,想要暫時離開這裏,只不過她的手一直在輕顫,所以電梯門一時半會也沒關上,在合門的那一瞬還被尤楊攔下,和她一起進了電梯——尤楊最後什麼也沒做,就那樣沉默著離開了片場酒店。
“他尷尬的話都不會說了。”沈重城低頭,語氣輕柔地給謝予安理了衣領,“我要是他,就不坐電梯了,直接從七樓跳下去一了百了,這樣起碼生前也是個體面人。”
饒是心情糟糕的謝予安也被沈重城這席話弄得有些啼笑皆非:“你罵人也太——”
謝予安想不出形容詞來形容沈重城剛剛說的那些話,沈重城罵起人來句句戳人痛點,還偏偏叫人無法反駁。
沈重城挑眉道:“這樣他以後就不會再纏著你了。”
尤楊被他三番兩次這樣痛駡,恐怕心思就不會再在謝予安身上了,他要是還能繼續對謝予安有想法,那他就得和祁軒好好學學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小M了。
“可是他會來對付你的。”謝予安勉強笑了笑。
“沒關係。”沈重城說,“我和他遲早要對上,快去片場吧,一會你要遲到了。”
“好。”謝予安笑著答應沈重城。
可是到了片場後,謝予安的情緒仍然低落著。
今天他和尤忻還有對手戲,這場戲,是鬱北生幫著女二葉含露在背後幹的壞事被苗小思和尤忻扮演的閨蜜和其男友發現以後,來找鬱北生對峙,說出真相,逼他認錯的一幕。
這一幕要求苗小思和尤忻兩人都必須保持著義憤填膺,為女主打抱不平的神情和態度,而謝予安扮演的鬱北生則是要絕望又哀傷,望向兩個人的目光必須滿是歉意和自責。
偏偏今天發生了很多不巧的事——撞到沈重城幫著謝予安出頭的苗小思此刻心虛又後怕,指尖冰涼冷汗涔涔,全然不在狀態;謝予安看著尤忻那張和尤楊有些神似的臉,也忍不住心生厭惡,哪里內疚得起來?
所以這一幕的拍攝並不順利,被駱瑜連連喊停。
“卡——”
眼看該自責愧疚的謝予安這會目光陰沉,本該氣勢滿滿痛斥對方惡行的苗小思卻目光躲閃膽怯微縮,駱瑜只能再一次喊停,皺著眉對謝予安說:“謝予安你怎麼回事?苗小思和尤忻就算了,這一幕重點戲在你身上,鬱北生的眼睛裏傳達出的情緒應該是隱隱的絕望和哀傷,而不是你這樣想打人的陰狠,你的演技呢?還有苗小思——”駱瑜轉頭瞪向苗小思,“現在幹壞事的人是謝予安,是鬱北生,你該指責痛駡他,而不是畏畏縮縮的就好像幹壞事的人是你,我就不懂你在他面前心虛個什麼勁!”
苗小思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對不起,駱導,我今天有些不太舒服……我下次會好好調整情緒的。”
“算了。”駱瑜擺擺手,“你們幾個今天情緒不對,都去休息一下吧。”
“抱歉,駱導。”謝予安也和駱瑜道了歉,然後緩緩走到休息椅上杵著額頭垂眸發呆。
錢燦在《相遇過》裏的戲份雖然少,不過他也算是個貫穿全劇的重要配角,鬱北生死前最後見到的人就是他,見謝予安從鏡頭前下來臉色還很難看,以為他是被導演訓了在難過,就過來安慰他:“予安兒,昨晚沒睡好?你今天黑眼圈又重了。”
他還特地找著輕鬆的話題:“苗小思她臉色也很難看啊,話說她剛剛回酒店去了,她是不是碰見了什麼?怎麼回來後就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謝予安沒有抬頭,聲音低低地回答道:“她碰到尤楊和沈重城了,他們倆那時候在吵架,剛好被苗小思撞見。”
“尤楊?”錢燦皺了皺眉,“他和沈老闆吵架誰贏了啊?”
謝予安說:“他沒吵得過重城。”
“我就說苗小思今天怎麼神思不定的。”錢燦抬手放在謝予安的肩上,“那予安兒你怎麼心情還這樣差?”
謝予安心情其實也沒因憤恨到特別怫鬱失落的地步,他就是覺得今天的自己格外疲倦,就抬起頭對錢燦說:“沒事,我就是有點累。”
謝予安一抬頭,他的臉色就把錢燦嚇了一跳,連忙抬手撫上他的腦門說:“予安兒你不會是發燒了吧?你頭上都是虛汗,不對,你就是在發燒。”
錢燦在謝予安的手搭到自己肩上:“你助理呢,趕快讓他過來送你去醫院啊!”
“我發燒了?”謝予安見錢燦急著同樣滿頭是汗,抬手摸了摸自己腦門,終於明白自己今天的情緒為什麼一直不對了——他每逢生病發燒,脾氣就很暴躁,也沒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還問我,你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啊?”錢燦叫來了胡杓先照顧著謝予安,“我去幫你和導演請下假。”
謝予安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他早上只是隱隱有些不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尤楊氣到了,還是被攝影棚的大燈照太久,現在被高熱的體溫燒得整個人都有些模糊了,溫吞小聲地說著:“我昨天才請過假的,今天又請……”怕駱導會不高興。
可是他話沒說完就被錢燦打斷:“你說話跟蚊子叫似的,我什麼都聽不清。”
胡杓也扶著謝予安說:“謝哥你別說話了,我背你去車上吧。”
“我自己還能走呢。”謝予安自己站了起來,他走是能走,只不過步伐搖搖晃晃地和喝醉了沒什麼區別。
而錢燦那邊,駱瑜一聽謝予安在發燒就准了他的假,說:“原來謝予安他在發燒啊,我就說他今天怎麼一直不在狀態,燒得重不重?趕緊送他去醫院吧。”
錢燦和她道謝道:“好的,謝謝駱導。”
“謝予安發燒了?”結果還在拍戲的沈宵紅一聽謝予安病了,比錢燦還急,立馬就和駱瑜道,“駱導,我今天也想請假,我要送予安去醫院。”
“你——”沈宵紅這邊的戲份還沒拍完,還差點尾巴,駱瑜原本不想同意的,可是說這話的人畢竟是沈宵紅,頓了片刻,她道,“去吧去吧。”
另一邊,從影棚下來的苗小思也覺得自己要病了。
尤忻明明告訴她的是,謝予安和沈重城只是在綜藝裏有過那麼一點接觸,私下裏沒有什麼關係的,和沈重城關係不清不楚的人是貝藝菡和沈宵紅,他要是真和謝予安有什麼,那會只讓謝予安演個男三嗎?
苗小思那時只是將信將疑,直到尤忻給她看了沈重城和貝藝菡一同出入宸定酒店的照片,還有他和沈宵紅一起去了華輝公寓的視頻,苗小思才信了大半,她甚至都跑去問謝予安和貝藝菡,連沈宵紅她都問了,畢竟沈宵紅和沈重城是一個姓,說不定他們兩個人是親戚關係呢?
但是謝予安和貝藝菡都否認和沈重城關係相熟,沈宵紅也說了沈重城不是她親戚,所以苗小思才敢聽尤忻的話,在昨天和劇組裏的人說了那些話。
她也問了尤忻為什麼要這樣做,尤忻說他堂哥喜歡謝予安,謝予安名氣太大的話他堂哥不好控制他,所以只能給謝予安下點小絆子了——尤忻的堂哥是誰,是尤楊,是恒一的大股東之一。
苗小思是羿東的藝人,但是她在羿東簽下的合約並不是頂級的,她自身長得不是什麼大美人,也沒有能讓觀眾們一眼就記住她的強烈辨識度,所以出道以來一直演的都是小配角,尤忻告訴她,只要她願意,她就可以到恒一來換一份新的合約。
尤忻拿出來的視頻和照片都是鐵證,她大概也是被尤忻開出的利益蒙昏了神智,所以信了他的話。她心想:就算謝予安被人罵了軋戲也沒事,反正她又沒明說就是謝予安在軋戲,謝予安去上課的事全劇組都知道,這也很好洗啊,所以被罵一會也沒事的,還能漲漲人氣呢?她要是被人罵了就能火,其實她也是願意的啊。
結果她今早看到了什麼?
沈重城要是和謝予安關係不好,會幫著謝予安和尤楊那樣說話嗎?而尤楊在沈重城面前被那樣嘲諷,從頭到尾都沒有吱過一聲,和尤楊站在同一個電梯裏的時候,即使尤楊依舊沒有說話,她的心跳也快得幾乎要躍出喉嚨了。
從那一刻起,苗小思也不敢再去想什麼去恒一換新合約的事了,她只希望她趁謝予安不在說和劇組其他人閒聊的那些話不要被拍到,更不要播出讓謝予安知道。
“哎喲,予安他病了啊?”尤忻沒錯過謝予安臉色蒼白被人送到車上的那一幕,輕聲感慨著,“連沈老師都追著去送他了,小思,你說我們晚上要不要也去醫院看看他呢?”
“你不是告訴我……”苗小思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為她和尤忻是搭檔,所以他們的休息處也是靠在一塊的,她問尤忻,“沈重城喜歡的人是沈宵紅嗎?”
尤忻喝著熱茶,緩緩道:“視頻你看過了啊,我堂哥給我看的也是視頻,大概是這樣的吧?”
“沈重城喜歡的人要是沈宵紅,那他今天早上為什麼幫謝予安罵你堂哥!”苗小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甚至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和沈老師的關係還這樣好……”
尤忻放下茶盞,勾唇反問苗小思:“那你沖我發什麼脾氣呢?你去罵我堂哥啊。謝予安還告訴你,他和沈重城沒什麼關係,沈宵紅也騙你,她和沈重城根本不熟,說起來只有貝藝菡和你說了真話,謝予安和沈宵紅他們倆都騙了你,你怎麼不去罵他們?”
說到最後,尤忻嗤笑一聲,冷冷道:“你和駱導告狀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啊。”
苗小思往這尤忻臉上的笑容,渾身劇悚——尤忻果然從來都沒忘記過,是她告訴了駱瑜他在軋戲的事。
她其實也想去質問一番謝予安為什麼要騙她,問問沈宵紅為什麼不說實話,明明他們和沈重城的關係都那麼好,要是他們沒有騙她,那她也就不會……可是苗小思根本不敢去問。
她咬著下唇,搭在膝蓋上的手也跟著微顫,試圖為自己辯解:“我也是得到了別人給我的線索……有個人在微博上找我,給我發了你在《蒼雷風》劇組的殺青合照,上面的時間——”
“是在我進《相遇過》劇組之前啊。”尤忻接過她的話,“沈老師和予安的演技挺好,我演技差,在演技這方面我就沒辦法像他們那樣教你那麼多了,我最多只能教教你——”
尤忻附到她耳邊,聲音低沉,臉上帶著笑,旁人看來大概只會以為他們兩人在小聲地說著親昵的悄悄話。
只有苗小思一個人知道,尤忻的話如同森寒的毒蛇一般陰鷙:“——以後別亂說話。”
謝予安被錢燦、胡杓和沈宵紅三個人壓著去醫院,沈宵紅和胡杓在前座,他和錢燦一起坐在後座,謝予安這會臉不蒼白了,卻呈現著一種詭異的緋紅。
錢燦側眸看了看他,不放心地說:“予安你還好嗎?要不你閉著眼睛睡一會?”
錢燦和謝予安做了那麼久的好友,還是第一次見生病,緊張得話都正經起來了。
“沒事,我沒事。”謝予安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現在應該很累才是,可他卻並不想睡,閉著眼睛更覺得頭暈想吐,乾脆就靠著車椅和錢燦聊天,“燦兒,你和我說說,你當初進娛樂圈是為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