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公交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不怕鬼的。
當然,張晚說的是絕大多數的普通人。
他們不會捉鬼,過著三點一線再正常不過的生活,日子雖然辛苦,但為了活著,這點辛苦在所難免。
可是,總會有些意外,把人們好不容易辛苦建立起來的穩定生活毀於一旦。
見鬼就屬於天災人禍中恐怖感最強烈的那種。
張晚被嚇得腦子都離家出走了,他就連真正的92路公交車都沒敢上,出於本能踉蹌退了幾步之後,他不受控制的怪叫一聲,直接跌跌撞撞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他的身體冷的就像灌了冰似的,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可他卻止不住的牙關亂顫,好幾次都差點咬到了舌頭。
路上已經沒人了,偶爾還有車輛快速駛過,灰塵和小石子在車輪底下四分五裂,濺到了張晚款式經典的運動鞋面上。
張晚租的隔板房與公司相隔不遠,他一路狂奔著跑了回來,大概花了二十分鐘左右,總算跑回了那個舊式小區。
今晚很奇怪,平時就算再怎麼晚,多少也會有幾戶人家亮起燈來的。
可是現在不僅沒有人家亮燈,而且就連街角的那個集中照明燈都沒有亮。
平時熟悉的路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張晚借著手機燈光走到了自己租的房子樓下。
正準備往樓道里走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這個陰暗的單元樓里冰涼刺骨,與外面溫熱又有些黏濕的空氣截然不同。
張晚又開始泛起了雞皮疙瘩,他在門口停了下來,看著藏在一片漆黑當中的樓梯,始終邁不出腳步。
其實平時這破地方也是這樣的啊,這裡就是比其他地方要格外冷些,夏日乘涼聖地……涼快點而已。
張晚深呼吸看著樓道,緊緊捏著手機,開始自我安慰。
不回這裡,還能去哪?旅館一晚上多貴,而且誰能保證旅館裡頭就沒鬼?
猶豫了兩秒,張晚下定決心要在三秒鐘後一鼓作氣衝上樓去。
他把鑰匙從口袋里拿出來捏在了手裡,再次抬頭看向前方黑洞洞的樓道。
結果猝不及防的,他在那樓道的黑暗深處看見了一張慘白的臉。
「啊,啊啊啊啊!!!」
心臟在那一瞬間像是爆炸般的狂跳了起來,張晚幾乎是蹦出樓去的。
他轉身就跑,跑了一會回頭查看時,發現身後並沒有東西跟出來。
可是就在這一片漆黑當中,樓上有一間房子亮了,像是被他的慘叫聲叫醒了一樣。
張晚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是他租的那間房子。
光線非常的暗,忽明忽滅,陽台的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從他家裡面走了出來,她蹣跚的爬上了陽台邊緣,在四樓上毫不畏懼的直挺挺站了起來。
張晚與她相隔得很遠,他看不清楚女孩的長相。
在淒冷的月光下,他只能看見,女孩似乎一直在遠遠地看著他。
一種相當不妙的預感衝上了頭,張晚的喉嚨彷彿打結了一樣。他的嗓子眼裡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宛若離弦之箭般,他轉身就開始往前跑。
在張晚轉身之前——他看見女孩從他家陽台上跳了下來。
在那灘鮮紅的血液中,小女孩以極為不正常的姿勢爬了起來。
她的紅裙被血染的開始發黑,僵硬的動了動關節之後,她拼了命的朝著張晚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那天晚上,小區里能聽到一個男人越來越遠的慘叫聲音。
張晚是真覺得自己死定了。
他在一路狂奔,沒止境的跑,但在奔跑過程中卻從未被身後的小女孩追上。可是當他回頭往後看時,卻發現小女孩還是在凶狠追趕著他。
如此循環了幾次,眼看小女孩的那只手就要抓到他的身上,張晚被嚇得直接將手機向她砸了過去。
本以為不會有什麼用,可是下一秒,女孩卻消失不見了。
這一晚上發生的怪事把張晚逼得幾乎崩潰,他連夜走到了警察局,進去報案的時候,天才剛蒙蒙亮,遠處的房屋還能看見霧氣縈繞。
「警,警察同志!我要報案啊!我睜眼了!我睜眼了!好多鬼啊,真的好多鬼!!!」
張晚被吊在嗓子眼的心,在見到警察之後,終於重重的落回了地上。
他抓著警察的袖子不肯鬆手,說了幾句話之後,居然飆出了眼淚。
「同志,你先冷靜一下,坐到那裡去慢慢說。」
被他抓住衣袖的警察值了一夜的班,現在正要回去睡覺,結果換崗的同事還沒過來,他又被張晚纏住了。
這警察瞥見張晚衣衫不整的露著胳膊,還紋著一條大花臂,沒忍住皺眉搖起頭。
張晚邊吸鼻涕邊手足無措的回想著昨晚的恐怖回憶,心裡害怕到不知道該怎麼把它們說出來。
他坐下來想了半天,結果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堆。
「昨天晚上我買完包子上樓,看見領導和女同事在沒人的辦公室里偷情……因為被我看到,領導就惱了,他找理由打了我一巴掌,然後我就跟他發生了口角。」
「我跟他說我辭職不乾了,回家路上我在等車,領導和那女人過來的時候,公交剛好到,然後、然後……」
警察皺起眉,用力抽回自己被張晚攥在手裡的袖口,「然後呢?」
張晚愣了愣,特別艱難的張開嘴,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頂著極大的壓力與恐懼,舌尖都在顫抖。
「……領導和他情婦上公交後,我看見那輛新公交突然變得破破爛爛了!裡面坐滿了鬼,最少有二十個!他們也看到那些鬼了,兩人都很害怕,一直在敲門,可是已經跑不掉了。」
「我嚇得趕緊跑回家,結果昨天晚上小區里好像停了電,但是我家偏偏點著了燈。」
「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從我家出來,爬到了陽台上從四樓跳了下來,她應該已經被摔死了,可是她卻從血泊里爬起來,然後瘋了一樣追著我跑!」
警察認真的做好了筆錄,搖了搖頭,一臉這事難辦的表情。
「同志,你說一下自己的個人信息和家庭住址。」
「我叫張晚,是個孤兒,在孤兒院裡長大,今年二十歲,念大二,在南市大學讀醫學系,咳,咳咳。」
張晚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他連緩都沒顧得上緩,急忙繼續說道:
「我被一個老闆從南市叫到這個縣里來打暑假工賺學雜費,昨晚突然就睜眼了,我以前從來都沒有睜過眼的!真的!我該怎麼辦!」
警察把自己被張晚抓住的手再一次抽了出來,他把筆錄本合上,一本正經地看著張晚說道:
「同志,你看過睜眼事件應急處理手冊嗎?就是從你認字開始,你們老師就會發給你讓你看的那個藍色小本本。」
張晚滿臉鼻涕眼淚,他看著警察手裡的小藍本,懵逼地點了點頭,「看過啊。」
警察將隨手從桌案上拿過來的小本,塞到了張晚手裡。
「你回去再把這個好好看看,這裡面有一條寫的是:如果睜眼見到的鬼數量超過十個,當場死亡率為百分之百。」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會,警察接著說道:
「你說自己見到的那輛公車上至少有二十個鬼,而且你回家之後,又在家裡陽台上看見了追著你跑的女鬼。」
「對!」
「說句失禮的話,要是真遇到這種情況,那你應該是不能活著跑到派出所來報案的。」
「不是說睜眼之後要及時找當地警察處理嗎?你怎麼能不相信我!我看到了,我真看到了!」
張晚又一把抓住了警察的手,表情剎那間變得苦不堪言。
警察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樣吧同志,我們先調查一下,你把這個表填好,留個信息,我們一有消息就聯繫你。」
警察遞了張紙過去讓他留下詳細信息,張晚覺得自己現在隨時都有可能會死,他猶豫著寫完之後,又抬頭看向了警察。
「我總感覺自己活不長了,我可以住在警察局嗎?我家裡好像也有鬼。」
「住警局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最近是睜眼高發期,你也看新聞了,我們警局提供的安全區都快住滿了。」
說著,警察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硬板夾,翻開查看了幾眼。
「你要是不介意和別人擠,我也可以給你安排一下,但那地方跟監獄基本上沒有區別,進去之後你就受我們管制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過來換班的警察坐到了他旁邊。
「我住!我住啊!像監獄沒事,起碼安全。」
「那行,小劉,你帶這位同志去辦入住手續,我們這邊立案之後,就可以去繳費了。」
中年警察說完之後就走了,他把張晚交給了換自己班的同事,張晚一聽到繳費就懵了,他皺起眉,不解地問道:「還要收費啊?」
被中年警察叫小劉的劉警官抬頭,很官方地看著他。
「這個錢是你在這邊衣食住行的費用,牆上貼的符和地上布的陣啊這些,國家都有補貼,很便宜的,全部加起來,一天只要100塊。」
「100還便宜?哥們,錢是又貶值了嗎?」
「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行情,現在的驅魔師一個比一個貴!要不是政策安排,持證上崗驅魔師必須要去當地警隊服役十年,你花100能請到有證的大師過來保你小命就有鬼了!」
劉警官說罷,拿出入住資料放在他旁邊,用眼神詢問他住還是不住。
見張晚眼神複雜地搖頭之後,他見怪不怪的把資料又收回去了。
「本來吧,睜眼這事就是倒八輩子血霉,有些人一輩子不睜眼,有些人一輩子能睜四五十次眼,你有法子嗎?你根本沒法子,怪自己命不好唄。」
張晚看著他,被這大實話堵的想吐一口心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