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完結章
早上七點。
張晚跟秦夜分成了兩路, 秦夜跟簡翊詞開始尋找僵屍王,而張晚則跟姚光明一起去了南市驅魔局。
老實說,面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張晚心裡總有些說不上來的預感。
他坐在車上,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眉頭就沒有舒展過。
姚光明注意到了張晚的異樣,轉頭看著張晚道:「怎麼, 在擔心什麼嗎?」
張晚望向姚光明,下意識捏緊了手上的戒指,搖了搖頭。
「沒事, 你可以跟我說說的。」姚光明從口袋里摸了支煙出來叼上,然後又遞給了張晚一支,「要不要?」
「不用了。」張晚連連擺手,表情有點凝重。
姚光明給自己的煙點著了火, 吸了一口之後,他轉頭看向窗外, 把窗戶給放下來了。
「我覺得秦局長對你是認真的,他能當著我和簡翊詞的面向你跪下來求婚,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應該也是需要很多的感情作為鋪墊才行的。」
張晚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性格就這樣,在和我的這段關係里,他其實挺勉強的。」
姚光明看著張晚, 表情有些微妙了起來。
「不會的,他不會勉強自己去接受任何一段關係,他不是那種因為愧疚所以就會去遷就別人的人,就算是當年和小黑,他也從來沒有讓步過。」
張晚一愣,感覺像是自己這麼長以來的觀念都被打破了一樣,他不解地問道:
「可是在我看來,他就是因為覺得當年對不起小黑,所以才在這一世對我這麼好……」
「這就是你的盲區了,如果他不是因為喜歡你,他又怎麼會推掉驅魔局的責任,二十年來都完全一心跟在你身邊呢?」
「二十年來?」張晚有點迷糊了,「我和他是四個月前才認識的,那時我遇到了鬼公交的事情,他突然出現來幫我……」
張晚說著說著,突然想到了一個有些不太可能的事情,「該不會這麼久以來,他一直都住在我的附近?」
姚光明笑了,說道:「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你在南市大學讀書的時候,他在那附近有房子,你今年暑假去小縣城打工的時候,他又在那弄了個小商店。」
「……」張晚語塞了,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現在可能有點懵。
「如果你沒有考南市的大學,而是考了東市的,我相信他接下來肯定就出現在東市了。」
「他怎麼這麼有錢,房子這麼多……驅魔局領導都這麼有錢的嗎。」
不知道為什麼選了這個角度刁鑽的話題作為切入點,張晚可能是有點不願意去相信,但他又不得不信,所以給自己找了點緩衝,想先把話題轉移一下。
「這很正常,畢竟他活了這麼久了,可能以前要去哪工作,就隨便在那留下了一處房產,現在拆遷的拆遷,升值的升值,錢來了擋都擋不住的。」
「所以只要活得夠久,買的房夠多,總會發大財。」
「不是,你要這麼去想,他當年用的杯子現在都是古董了,要是做工好點的,那還是能六位數起拍的寶貝,張家以前多大的家業你知道嗎?人家本來就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少爺。」
「唔。」張晚伸手捂住了嘴,別人不說他還真的沒有想到過這件事。
關於自己對象究竟是個什麼身份的問題,他就只覺得秦夜是個牛逼人物,具體家世怎麼樣,隔了太久也沒什麼概念了。
但是就仔細想一下嘛,秦夜……張清行!他作為那種大家族里的嫡子,准天師人選,首先一定是以家族和天下為重。
人家張家天師思想都是很端正的,當然不會成天戀愛腦就想著:啊!我就要談戀愛!我其他別的什麼都不顧!我做我的事情你們都管不著。
想想就覺得這種思想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秦夜的思維里……
小黑當年一門心思都撲在他身上,愛他愛到死去活來,他這個主子就算是動了心,想來也是不知道該拿出什麼來回應的。
首先他絕不可能回以小黑這麼多的愛,因為他就連自己都是屬於驅魔局和人民百姓的,壓根就分不出精力來做別的。
其次,可能這件事對他來說確實是太突然了吧。
或許他愛小黑的方式就是走到哪都帶著他,給他完全的信任,希望他能來和自己一起分擔這些重任。
可這種表達並非主流,在愛一個人會產生的慾望方面,他又太過清淡,小黑最後也沒能領悟得到,於是就產生了那樣的結果。
以前張晚對他什麼也不瞭解,他就是單純覺得自己肯定配不上秦夜,後來知道了這些,他更覺得自己真的完全就是靠著一顆鍥而不捨的心,所以才追到了男神。
而且一追還是這麼多年。
真的是活生生的把一個工作狂給弄成了……現在這樣。
雙方都付出了很多,也確實是改變了很多。
「前幾天,天上那個洞剛打開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把你給藏了起來,我當時接到方局電話的時候,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看他這二十年來的舉動,又覺得也算是意料之中。」
姚光明往車後座上靠了靠,將指間夾著的煙送到嘴邊,卻一直沒有吸一口。
「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你就是小黑,你每到一個地方打工,他就會在旁邊落腳,可能你成長過程中遇到的每一個麻煩,他都有參與解決過,只不過你全都不知道罷了。」
「你知道他把你和僵屍王都帶走意味著什麼嗎?他想用那被感染的幾萬個人的命來換你,所以才拒絕交出僵屍王。但是後來,他可能也是實在承受不住壓力了,就把僵屍王留給了我們,只帶走了你。」
姚光明指尖上的煙已經空燃了一大截,前面的司機遞來了一個煙灰缸,姚光明接下來,把煙灰都彈進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僵屍王由我們決定殺不殺,不管有沒有其他辦法,總之他絕不讓出你。」
「嗯……」
「換做以前,這完全就是他最厭惡的做法,可現在他確實是變了,他這麼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總算是變得和我們一樣了。」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張晚有點擔心地看著姚光明問道。
「如果你回得來,就是好事。可如果你回不來了,就是壞事。」
姚光明的回答也是非常的簡明扼要,張晚與他對視幾秒,又把頭給轉回去了。
「我接下來要做什麼?我可不想和你們那麼多人一起開會。」
「別慌。」姚光明看著張晚的肩膀,伸手拍了拍給他鼓勵。
「過程是全程保密的,到時候可能要給你注射幾次強化針劑,還要做一些反應測試,以確保你的身體可以承受得起那些打擊。」
「會模擬當時的情景嗎?」張晚有些擔心地問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會太複雜,關鍵只在於今晚凌晨三點前陣法啓動,你能不能成功的完成計劃。」
張晚不再說話了,他沈默地坐在車上,一言不發,大約過了半個鐘頭,他突然看向了姚光明,說道:「可以給我紙和筆嗎?」
姚光明估計是明白了張晚想乾嘛,他點點頭,說道:「當然可以。」
艱難的各種反應從中午一直做到了晚上,張晚全程沒有松過一口氣。
他被這個事情折騰的幾乎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幻境,注射完藥劑,他必須要經歷一段渾身疼到連呼吸都順不過來的時間。
在這個時間里,他總是記起很多和小黑有關的事,關於如何使用送魂、第一次和秦夜見面的畫面,全都開始一一浮現在腦海裡。
這裡就像是個大型集中營,直接就把他的能力給開發到了極限,每當張晚輕鬆下來,有人就又拿著藥劑針和符紙走過來了。
他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經歷著這些痛苦,最後一次昏迷醒來後,天邊最後一朵雲也已經被黑暗給浸染了。
從漫長的過程中睜開眼後,張晚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試圖尋找秦夜。
那些針劑讓他的記憶被高度整和,此時此刻,張晚甚至已經不能再區別自己究竟是張晚還是小黑。
他記起了一切,然後也更加明白自己現在究竟承擔著一份多麼艱難的責任。
臨走前,張晚一個人默默地到外面找了個地方坐下。
大概是因為在屋裡沒能看見張晚,姚光明單獨走出來,最後在旁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坐在外頭一個人發呆的張晚。
光是看他一眼,姚光明就意識到張晚已經和今早自己看見的那個人有些不一樣了,他的眼神很難懂,裡頭包含的深刻情緒,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醖釀出來的。
「他還沒有找到僵屍王,驅魔局已經加派人手過去了,聽說僵屍王還在往東市的方向逃竄。」姚光明說道。
張晚垂眸看著地面,一陣風吹過,裡面夾雜著的寒意給人感覺就好像已經進入了深冬。
「你真的不吃點東西嗎?我們馬上就要動身去方家祖墳了,方堅毅在那裡守了一下午,說那邊已經都安排好了。」
「不必了。」張晚轉了轉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面部表情異常的少,「回不來的可能性其實很大,你們都太相信我了。」
「......」姚光明抬頭看著天上那個巨大的豁口,海浪在劇烈翻湧,就好像全都要騰空而起,直直地澆灌到這邊的世界。
黑霧已經籠罩到了豁口的邊緣,有了呼之欲出的跡象。
張晚也抬頭看了過去,這個畫面與當時錢北河製造出來給他看的那個幻影,居然絲毫無異。
「你知道嗎?」姚光明撐著地坐在了張晚身邊,一臉輕鬆地看著他道:「我媽小時候跟我說過一件事。」
張晚雖然沒有接聲,但他好歹也一眨不眨地看著姚光明瞭。
「我媽說我小時候身體弱,天生陰陽眼,總是看見不乾淨的東西,本來是活不過三歲的。」
「但是我三歲那年,親自打滅了一隻想取我性命的鬼,後來他們就都說我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三歲!很不可思議吧,而且我當時身體還不好。」
張晚點了點頭,「你很厲害。」
姚光明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其實我不是靠自己殺的那只鬼,我家隔壁院子的枯井里,有一具很久以前的屍體,我可以和她的鬼魂溝通,經常給她上香,那天晚上是那只女鬼幫了我,可我在那之後,就再也沒看見過她。」
「這件事又不能代表什麼。」張晚又把頭轉回去了,他看著地面長草的地方,臉上一點笑都沒有。
「應該可以代表一點吧,你送了那麼多人轉世,一定會有因果福報的。」
姚光明跟張晚就這麼扯了幾分鐘,張晚還是笑不出來。
「我們先出發吧。」
「好。」張晚點點頭,他和姚光明一起起身,轉頭時,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好多人。
張晚一時間懵了一下,他連忙轉頭看姚光明,但是這個人此時正對他舉手敬禮。
「辛苦了,這次出發之後,一定還要記得回來。」
張晚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眼裡的那點陰霾慢慢消散開了,露出了最深層的愁緒。
「多大點事。」
張晚說著低頭看著地面,像是已經感應到了什麼。
就和他在做那些反應測試時,隱約預感到的一樣。
......
十一點,張晚趕到了方家祖墳。
凌晨一點,聚煞陣已經被牽引到了他的身上。
凌晨三點前的五分鐘,簡翊詞那邊傳來消息,僵屍王已經在南市與東市的交界處被擊殺,幾萬人的生命成功被輓救。
三點整,聚煞陣已經啓動,周圍的人群早已退散到了這個縣城之外,一個如此巨大的聚煞陣啓動,造成的轟動完全足以毀滅一個小城市。
秦夜渾身狼藉過來時,聚煞陣已經啓動了。
天上那個大洞里的煞氣彷彿瀑布般往下傾瀉,四面八方的煞都在往這裡聚集,聚煞陣開始之後,中心位置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張晚......」秦夜站在旁邊,四周全是黑色的煞氣,他什麼都看不到。
這個聚煞陣,一共持續了十五天之久。
最後的兩天,地面上的煞氣幾乎已經徹底消失了,而陣法啓動的位置里,送魂掉在那裡,可張晚卻不見了。
秦夜手指上的戒指完全沒有要碎裂的跡象,可張晚就是很奇怪的消失了。他彷彿人間蒸發了般,和天上那個已經閉合的洞一樣,再也沒有在眾人眼裡出現過。
聚煞陣停下來的第四個月,秦夜還在方家的祖墳守著。
結果看起來像是成功了,因為現在四市就連一隻煞鬼都沒有,可沒人知道張晚究竟是生是死,狀態如何。
厲鬼的怨氣再也沒有凝聚出煞鬼,都跟死人的殃氣一樣,有了一個集中的歸屬。
方家老頭子死前的最後幾天回光返照,親自過來找到了秦夜。
他在秦夜跟前直接跪下了,希望他能重新接任四市總局的位置,但是秦夜卻完全沒有理會他。
方敬則死在回去的路上,他去世之後,靈魂又到秦夜那裡苦苦哀求了四天。
最後三天,他去了錢家祖墳,一直在那裡跪到了靈魂消失。
現在正是重新建設新體制的時候,方敬則死了,四市驅魔總局位置無人敢坐,大家都在看著秦夜,等他說些什麼。
而秦夜現在卻整天一言不發的待在方家祖墳邊守著,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怎麼辦?他這是要住在方家的祖墳邊上了?」簡翊詞焦慮地問了一句,姚光明無奈地搖頭,說道:
「這裡是曾經離張晚最近的地方,張晚活沒活著誰也不知道,但是煞鬼確實是被收服到一起了,你看他的戒指,一點沒碎,如果張晚不給他回應,就只有一個可能性。」
簡翊詞畢竟比姚光明要年輕將近二十歲,他不解地看向姚光明,問道:
「什麼意思?」
「張晚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張晚了,封印還在,可是他的神智不在了,否則他也不會不回來。」
「......」簡翊詞沈默了,他看向坐在聚煞陣旁邊的秦夜,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張晚來這之前給我留了一封信,他說,如果確定他回不來了,就托我把這信交給秦局。」
「他寫了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沒有看。」姚光明搖頭,從懷裡摸出了那個信封。
「他現在應該是回不來了吧。」
「你先把信給秦局吧,你看他現在那樣……張晚要是回來了,也等他回來了再說。」
簡翊詞發表了自己的建議,姚光明捏緊了手中的信,嗯了一聲,然後朝著秦夜走了過去。
「秦局。」姚光明在秦夜身前停下,將信封遞了出去。
秦夜抬頭,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個信封,然後又順著信封看向了遞信的人。
「是張晚那天過來之前給我的,他說他如果他沒回來......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秦夜看著姚光明手中的信封猶豫了許久,他伸手接下的時候,手指還有些顫抖。
拆開信封後,裡面有一張被折了三次的紙。秦夜把那張紙回開,入目僅有短短的一行話而已。
人生幾度輪回,我不敢忘你——
短短十一個字,秦夜反復看了無數次。
等了許久,他終於站起了身,拿著送魂走向了前方。
「秦局?您這是……」姚光明跟在他身後連忙開口問了起來。
「回驅魔局。」秦夜淡淡道。
「您終於決定回來了!」姚光明一拍雙手,「太好了,咱們驅魔局的制度和風氣總算能正常了!」
秦夜轉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把姚光明看的頭皮發麻,「小心別被從位子上給擼下來了。」
姚光明被他剛剛那句話給震懾的在原地呆站了好久。
直到秦夜都快消失在眼裡,他才反應過來,匆匆追了上去。
他姚光明可一直都是堅定的秦夜黨,現在姓方的那幫人,才真是應該方了……
時間又過去了兩年。
海浪一層層的湧來,衝刷著岸邊的貝殼和細軟的海砂。
「看,這麼大的章魚!」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舉著退潮後被留在岸邊礁石間的生物,大喊了起來。
旁邊另一個小孩聞聲連忙抬頭看了過去,然後驚訝地扯了扯自己身邊那人的手指,喊道:「哇,大個子,我們快過去。」
青年神情有些呆滯,但他可以聽得懂小孩的話,連連點頭,給孩子拎著桶就過去了。
趕了大半天的海,那倆孩子站在桶邊指指點點,他們口中的大高個也雙手撐著膝蓋,蹲在旁邊看著。
「哇,我們今天撿了不少東西,這個章魚今天拿回去就讓我媽媽做給我吃。」
「這個大章魚是我撿的!小章魚才是你撿的!還給我!」
旁邊的孩子不服,兩人為了這個章魚,差點就掐到了一起,只不過最後都被青年給拎起衣領,輕而易舉的就分開了。
「別、別打架,你們家人……會生氣。」
他說話結結巴巴的,眼神就像個小孩一樣清澈,雖然長著這麼高的個子,但思維迴路似乎跟這倆娃沒有什麼區別。
「那你說,這章魚怎麼分!」最開始要章魚的小孩指著桶里的章魚嚷嚷起來,青年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放我下來,我要和他打一架,誰打贏了,就是誰的!」
小孩又開始跟他對面的小孩張牙舞爪起來,他的手在揮舞的時候,一下沒控制好,直接就戳到了身後那個高個子的眼睛。
「啊!」痛意導致他一下就松了手,兩個小孩掉在了地上,他們正想掐起來,結果卻發現自己似乎誤傷到人了。
「你沒事吧!大高個?」
「都怪你,剛剛就是你戳到他眼睛的,我要告訴王婆和林叔!以後你就找不到人來給你們家跳舞了!」小孩胡亂扭了幾下,擺出了跳大神的模樣,然後做了個鬼臉。
「我沒有,我沒有!」小孩顯然已經怕極了,但還是強忍著內心恐懼走過去,想試圖給他看看眼睛。
「你沒事吧!」
被問候的人搖了搖頭,他放下捂著眼睛的手,眼皮到眉毛上有一條淡淡的痕跡,並沒有受傷,「我、我沒事。」
「好啊你們這兩個小鬼頭,又在欺負我家的人!」後面有個老頭拎著鐵桶急匆匆走過來,兩個小孩一見老頭就被嚇得掉頭就跑。
「啊啊啊,林叔來了!林叔來了!」
老頭比這個青年要矮了將近一個半頭,他走到他面前,將桶放下了,說道:「你怎麼老是被這幫瓜娃子欺負?」
青年笑了起來,光搖頭不說話,有點凶的面相一下就被破了,看起來反而有些傻氣。
「行吧,走了,回家,那個桶給那倆娃拎上。」
「嗯。」他連忙點頭,拎起桶就跟了上去,老頭看起來雖然不高,但腳程快,後面的青年必須得一步不落才能跟得住他。
晚上吃飯時,海邊的小屋裡點著一個看上去已經有些年代的小燈泡,三人圍在飯桌前吃飯,除了青年和小老頭,旁邊還坐了一個打扮的奇奇怪怪的神婆。
「你那個親戚真說明天要來看?」神婆往嘴裡扒了一口飯,說話語調陰陽怪氣的,她斜眼看老頭,一邊給自己旁邊的青年碗里添了一筷子菜。
「說是這樣的,具體來不來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這心裡怎麼就老是有點慌呢?當年是不是不該找我親戚賣那個戒指?」
「誰讓你當年看見這孩子被衝在岸邊,缺心眼的直接就把他手上那個金戒指扒拉下來給賣了,現在認識他的人通過那個戒指查到咱了!萬一要錢怎麼辦?萬一他真是搶劫犯怎麼辦??」
神婆在那邊埋怨了起來,老頭也不滿地放下了碗。
「那我拿錢回來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這些?再說,咱們也沒讓他餓死,他這兩年吃的飯都把戒指本給吃回來了!」
神婆看了旁邊的青年一眼,也放下筷子,她湊過去,說道:「娃,這兩年我們兩老口沒虧待你吧?教你說話,教你使筷子,還教你趕海。」
她說著還摸了摸青年的頭,青年看著她開心的笑,真就跟個脾氣乖巧的狗狗一樣。
「要是有人來威脅我們老兩口,你可一定要記得站在我們這邊啊!」
也不知道青年到底聽沒聽懂,總之他用力地點了下頭。
海邊的日子單調而乏味,但對於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人們來說,這就是最簡單而平淡的日子。
青年吃過飯又乾了點家務活,然後就回自己的小屋子里睡覺了。才晚上八點,他的睡覺時間規律的驚人。
床鋪洗的很乾淨,但看起來也有些破舊,天氣逐漸轉涼,可他卻沒有蓋被子,腰還露著一截。
屋內的空間扭曲了一瞬,窗邊發出了雜物掉落的聲音。青年動了一下,可是卻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憑空從另一個空間出現的人,面色鐵青地站在窗前,他指間還拿著那個戒指,關節處有些微微泛白。
他逆著月光,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青年的床邊,隱忍著的萬般情緒此刻已經被融入到了雙眸間,他沈默許久,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第二天早上,青年準時起了床,屋外的太陽才剛剛升起,他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發現自己被包在被子里,身邊明明沒有躺人,可摸起來也有溫暖的痕跡。
按照慣例去洗漱了一番,他吃過早飯,又無所事事地到處去晃蕩了起來。
旁邊住著的小孩早就已經起來了,在前方的沙坪上玩著遊戲。
他走過去坐在一截枯木上,撐著腮幫子看著他們玩猜拳,雖然沒人帶著玩,但光是看著,他也笑的很開心,像個傻子。
就在這時,他身邊又坐下了另一個人,青年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一眼就讓他看呆了的男人。
從側臉微轉,再到雙目與他視線相接,青年全程都像沒了神一樣,或許在他眼裡,這個短短的過程,就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石頭剪刀布。」那男人跟青年對上視線之後,說出這句話,然後伸手出了個石頭。
青年沒反應過來,然而等他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之後,他出了個剪刀。
「嗯……你輸了。」
男人看著這局,抬眼看向青年,說道:「還記得我是誰嗎?」
「……」青年搖頭。
「我是秦夜,你叫張晚。」
青年有點懵,他又把手藏在了背後,然後出了個石頭,大概是因為有人陪他玩,他看起來還很興奮。
秦夜有點無語,說道:「喜歡玩這個?」
青年像條小狗似的,笑著連連點頭。
於是秦夜咳了兩聲,做好準備把手藏到了後面,說道:「重來,我們得一起出,知道嗎?」
青年點頭,聽話的把手藏在了後面,可是每次他都出的比秦夜要慢兩拍,而且還會布變剪刀,剪刀變石頭。
秦夜說他,他認真聽,可接下來還是會繼續這樣,總之屢教不改,大概天生沒有玩遊戲的天賦。
「怪不得小朋友都不愛跟你玩,又木訥,長得又凶。」秦夜跟他坐在木頭上玩了半響,最後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你怎麼變得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了,蠢蠢的也不會說話。」
青年不解地看著他,突然張開雙手,湊過去把秦夜給一把抱住了。
「秦、大師......」
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秦夜愣住了,可是就在接下來長久的沈默中,這個看起來有些呆傻的人,卻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秦局,您原來在這啊,您昨晚突然不見,我還以為您去別的地方了,一查才知道您昨晚畫了個陣提前過來了......」
遠處有個人扯著嗓子喊道,邊喊邊朝這邊走,他身後還跟著林叔和王婆,那兩人顯然是已經被訓斥過一通了,看起來神色都懨懨的。
秦夜想推開抱著他的人,可是青年抱的實在太緊,他依循著記憶中這人的敏感點,在他腰後靠近尾椎的地方撓了兩下,青年就跟被踩中尾巴了一樣,叫了一聲彈開了。
「對不起,對不起,秦總局長,我們當年也不是故意要賣這個戒指的,就是生活所迫,看在我們後來一直養著他的份上,還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本來只以為來的是個小親戚,沒想到居然連這種等級的大人物也到了,兩老口被嚇得不輕,直接就過來跪下了,畢竟他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領導,也只是村裡的村長。
青年連忙過去想扶他們,但他們膝蓋黏在地上,就是不起來。
秦夜也走過去,親自把他們給扶起來了,然後比著老兩口說道:
「不要緊張,這位是我對象,嗯……就是你們理解的那種關係,他失憶之前,我們有婚約,現在我可能要帶他回去了,謝謝你們幫我照顧他這麼久。」
「對了,他的名字叫張晚,今年應該也二十三了,他之前在南市大學的醫學繫念書,是個成績優異的人,現在這樣,大約是因為腦子出了點問題,我會想辦法治好他的。」
那兩老口已經聽懵了,大概是沒想到張晚還這麼年輕,又或者是沒想到他背景居然這麼乾淨。
老婆子說道:「當時我們看他一身傷趴在沙灘上,還以為他搶劫後分贓不均,是被人從船上扔下來的大哥……」
秦夜:「……不是的,他是我對象。」
張晚:「什麼、是,大哥?」
秦夜:「別問了,回去我教你認字,這麼大人了連基本常識都沒有,也不會玩石頭剪刀布,你羞不羞?」
張晚沒說話,他試探性的走過去抱住了秦夜的腰,本來只是輕輕的圈著,沒想到秦夜居然一點推開他的意思也沒有。
他很興奮的就把秦夜給抱緊了,喉嚨里還發出了開心的聲音。
「真的好蠢啊。」秦夜無奈地用手圈著張晚的頭,安撫的輕輕拍著,「你們知道嗎?就這個人,他走之前還說不敢忘記我,結果現在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去哪了?」那對老夫妻不解地問道,秦夜看著張晚的頭,眼神因為回憶起那時的痛苦而變得有些黯淡。
「他去做了一件很重要也很偉大的事情,這兩年我一直在找他,最後還是通過你們賣掉的這個戒指才找到的,說起來還得謝謝你們。」
那對夫妻本來以為自己要倒霉,沒想到最後居然還變成自己的功勞了。
「別別別,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折煞我們老兩口了。」他們說著又要跪,好在旁邊的縣長有眼力見,連忙把他們給扶住了。
「領導都說沒關係了,你們別緊張,啊,知道嗎?」
「不如這樣,我送你們一人一套房子吧,說說看,你們想去哪個市?家裡還有兒子或者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都可以和我說,沒問題的。」
秦夜把張晚扒開,然後勾著他的腰,把他摟在了自己身邊,雖然一本正經在和別人聊天,可他手指卻一點都不安分。
「不用!我們兒子早些年出海死了,這兩年我們也是把他當親生娃看待的。你什麼也不用給我們留,以後好好對他就行了。」
張晚看著那對夫妻,愣了很久,他腦子里空空的,可他卻能感受到一股異樣的情緒在心裡升起。
秦夜看著他寫滿了不捨的表情,摟著他腰的力氣加重了。
本來秦夜安排在當天下午就要返程,可是他照顧現在這個小傻子的感受,最後還是安排在了第二天上午。
中午就在老夫婦家吃了頓飯,秦夜瞭解到這個林老頭他一心想學驅魔,但是小時候家裡沒條件送他學,一直心有不甘。
年輕的時候他在村子里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半仙,最後娶了個神婆做老婆,直到現在也仍然想去系統的學一學驅魔。
這件事秦夜當即就給他安排上了,說是直接把老頭弄去最好的驅魔師那裡去學,一對一,肯定沒問題。
兩口子全都是皆大歡喜,秦夜雖說房子沒送出去,但錢還是留下了一大筆,以後這兩口子也不用為生計發愁。
這裡雖是海邊,可是卻因為海上煞鬼曾出沒,所以與世隔絕,基礎設施到現在也沒有發展起來。
現在海上煞鬼消失了,沿海地帶的經濟也只會越來越好,中餐結束之前,秦夜還特地說了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可以在這裡多佔點地。
下午,秦夜陪著張晚在外面玩了一下午遊戲,秦夜跟他說了很多話,可是隔得太遠,別人也都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張晚笑的很開心。
晚上的時候,兩人儼然已經成為了好兄弟,張晚就算常識沒了,可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看見秦夜就沒了魂。
五點多的時候他們啓程準備去外面吃飯,縣驅魔局的人開的車,大家侃了一路,吃完時間也不早了,就直接找了個酒店先住下了。
在那些小領導眼裡看來,秦夜真的是過度溫柔了,張晚這麼抱爸爸一樣的抱他,他也什麼意見都沒有,走到哪就帶到哪,還時不時摸摸頭。
入夜後,張晚黏秦夜黏的非常緊,以至於晚上洗澡之前,他也依然不肯撒手。
秦夜沒有拒絕,反而心情很好的跟他在浴室里一塊洗了澡,可是洗著洗著,氣氛就變了味。
他們之間從熱吻一路升級到了身體觸碰,張晚全憑自己對秦夜再次一見鍾情的本能,而秦夜卻幾乎是把他往死裡整。
這個澡在浴室裡頭洗了將近一小時,張晚第一次知道洗澡是這樣的,洗的時候沒地方支撐,到最後張晚覺得又痛又累,受不了了,開始哭。
秦夜讓他歇了會,真的開始給他洗澡,可是洗完之後,他又哄孩子一樣讓他上床去睡覺。
張晚毫無防備的聽了話,但其實不容抗拒的第二輪才剛開始。
結束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張晚把自己縮成一團,背身躺在離秦夜很遠的地方。
老實說,在酒店下面聽秦夜拒絕了單人間,要了間大床房跟張晚兩個人住的時候,大家基本上就已經明白今晚要發生什麼了,張晚當時看起來也很開心,然而他其實是唯一不明情況的。
秦夜覺得張晚直到現在估計也沒能明白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過去一把按住了張晚,那人都沒有反抗,估計又被嚇蒙了。
直到秦夜摸了摸他,他才激動的反應過來伸手護住自己,身體還有點發抖。
「不,不摸了,爸爸不摸了。」
秦夜在他耳朵邊上咬了一口,輕聲說道:「摸你的時候才能叫爸爸,平時叫我秦大師。」
張晚把半邊臉埋在枕頭裡,點了點頭,「秦大師。」
「看見人很多的時候就叫老公。」
「老公是、什麼?」
「老公是你的人,你要不要?」
「要!」張晚感覺自己拿到了寶貝,忙不迭的抱住秦夜的脖子,又整個人貼了上去,「是我的。」
「對,是你老公,當然是你的。」秦夜被張晚給可愛到直接又起了,他搭著張晚的腰,又把他給壓住了。
「叫一聲老公我聽聽。」
「老公。」
「再叫一聲。」
「老公。」
「叫夫君。」
「夫君。」
秦夜已經完全抬不起頭了,他的額頭抵在張晚鎖骨上,整個人都興奮地在發抖。
「小張,讀書識字什麼的我以後親自來教你,你就像現在這樣乖乖的聽話。」
「?」張晚疑惑地看著秦夜,聽他說到聽話這兩個字,又聯想到了老兩口說他不聽話就沒人和他玩的事情上面,於是小心地問道:「我不聽話麼?」
「太聽話了,所以怕你以後不這麼聽話。要不咱們別學知識了,人長了心眼就變壞。」
「唔……」張晚沒說話,只是把秦夜給抱緊了,閉上眼睛聽著他心跳的聲音。
「我一直都很聽話的。」
秦夜感受到懷裡身體的溫度,心裡一時間竟軟的一塌糊塗。
的確,從認識他到現在,兩人經歷了無數風雨,可是卻沒有哪一次真正的背道而馳過。
一直都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時間久了,反而卻容易被忽略了。
秦夜順著張晚的手臂,一路摸到了他的手指,變戲法似的單手從自己手指上取下了那枚曾經給他戴上過的戒指,一臉認真地看著張晚。
「手指伸出來。」
張晚聞言,連忙把手給伸到了秦夜面前,一臉緊張地看著他。
「我奶奶只給了我一個,以後可不要再弄丟了。」秦夜說著,又一次替張晚給戴上了,而這一次,他沒有手抖。
「那要是、弄丟了……」張晚有點緊張地問道。
「弄丟了也沒關係,再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只要你人別再丟就好了。」
「嗯。」
「我愛你。」
「……」
「說真的,我愛你。」
「……」
張晚盯著他聽了兩遍,竟全都沒能答上來。
兩人告白者的身份在此刻已經完全對調了過來,可能張晚到現在也還沒能完全明白秦夜剛剛說的那兩句話的意思。
現在理解不了,最近這段時間,看來也是別奢望他能理解的了了……
只不過,不管是對於他來說也好,還是對於秦夜來說也罷,這都已經是兩人之間最難開口、最分量十足的證明瞭。
-END-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此結束,接下來會更新幾個小番外~謝謝大家一路支持!感謝有你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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