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黑
方家保護著的南市, 就在今年,可以說是承包了其他三市所有睜眼事件的死亡率。
是煞鬼看南市不順眼,還是有人看方家不順眼?
屋內突然變得格外安靜,秦夜垂下眼瞼,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了,「你吃完了嗎?要是吃完了,我們現在就出去布陣。」
簡翊詞被秦夜用一席話從沈思里拉了回來, 他點了點頭,連忙應聲。
「好,我把碗收拾一下。」
「不用了, 先走再說,我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總之挺不安的。」秦夜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閉上眼睛緩了緩。
看他這樣, 簡翊詞雖是有點心疼,可介於自己與秦夜之間的關係, 他也只能點點頭,嗯了一聲。
「這段時間你辛苦了,肯定都沒怎麼休息吧?」簡翊詞起身,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行李袋里找起了工具。
「我不休息或者不吃飯都不會有事。」秦夜笑了一下, 「有時候吃飯不是為了活下去,只是為了找一找活著的感覺。」
簡翊詞彷彿從秦夜的話里聽出了某些深意,他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閉上嘴巴繼續收拾東西。
而此時南市大學圖書館裡, 張晚跟蘇子欣分頭坐在椅子上,旁邊擺了一摞厚厚的書。
張晚認真地看著每一行有關驅魔的內容,他從最基礎的看起,每看完一頁,過去那些晦澀難懂的東西,都要變得更清楚直白了一些。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張晚看書看到眼睛都有點發黑,他視疲勞到無法聚焦,只得閉上眼睛緩了緩神,開始在腦子里消化起了那些東西。
「張晚,我好像找到關於聚煞陣的內容了,你快看這個,是不是?」
蘇子欣把書遞給了張晚,張晚拿過書來看了一眼後,眼睛慢慢地睜大了。
聚煞陣——極其凶悍陰毒,以屍體為媒介,啓動後聚集煞鬼為用。
啓動僅需三滴血,眉心血,心頭血,掌間血。
看到這段話後,張晚感覺自己的後背涼了一下。
他對這句以屍體為媒介介意的不行,豐富的想象力在此時開始起了作用,集天公寓的事情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啓動聚煞陣這麼簡單嗎?這樣的話,豈不是隨便弄一個屍體,人人就都能做出一個聚煞陣來?」
張晚著急了,連忙把書往後面翻,不過翻到最後,他看到書里多次提到聚煞陣被列為禁術,早於千年前便已失傳。
看到這裡他才松了口氣,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想起了以前秦大師跟他說過的聚殃陣。
這兩種陣法,本質上應該是相同的,秦大師他肯定知道這兩個陣法的畫法……當然,除他以外,肯定還會有別人也知道這種畫法。
像這樣的禁術,明面上是被禁止的,但一般來說,下達禁令的人自己心裡絕對是對這類禁術一清二楚。
「我就說我姐的那些資料怎麼總是提到地下室的屍體,原來早在二十年前聚煞陣就在南市大學里出現過了。」
「網上流傳的是發仙詛咒。」張晚還記得衛聞跟自己說過的,只要半夜吃掉結怨人的頭髮灰燼,發仙就會幫忙殺人索命。
「大概只是一個幌子吧,人總是會趨向於編造傳說,用來掩飾未知帶來的恐懼。」
蘇子欣一臉認真地低頭看著書,他撐著頭學習的樣子總算是有了幾分帥氣。
雖然不想承認,但蘇子欣這傢伙,不正經的時候雖然惹人討厭,可一旦正經起來,其實還是挺有魅力的。
「他們無法解釋這件事情的起因與經過,想不明白為什麼長頭髮的女生會死,所以只能依據現有條件,自己杜撰出一個能夠自圓其說的故事。」
「你看到的資料是怎麼寫的?南市大學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張晚雙手搭在胳膊上,稍微彎了彎腰,臉上寫滿了困惑。
「二十年前,南市大學幾乎隔三差五就會有女生去世,情況特別嚴重。當時學校宣佈停課,驅魔局也開始干涉,事情好不容易才控制下來。」
「是因為學校裡面出現了聚煞陣?」
「對,那時四市總局長方敬則曾親自到現場調查,最後在地下室的一具屍體上查出了聚煞陣。」
張晚震驚了幾秒,夢中經常看到的那個長髮女人,又一次從他的腦海裡閃現而過。
難道聚煞陣就在那個女人的屍體上?她並不是偶然變成了厲鬼,而是有人蓄意將她練成了厲鬼?
圖書館裡面非常安靜,有一些小蟲子繞著天花板上的燈飛舞旋轉,這一層里,除了正在討論當年故事的兩人以外,別無他人。
蘇子欣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瞼微垂,望著桌面說道:
「地下室的那具屍體沒有腐朽,身上只有一條從腋下一路側切到腳底的割傷,傷口被很好的縫合到了一起。」
「屍體表面只有這一個明顯傷,後期在進行解剖時,法醫發現,屍體的表皮層與肌肉骨骼,並非出自同一個DNA。」
「你的意思是,擺在法醫面前的其實是兩具屍體?」張晚被嚇住了,他似乎能隱約從屍體身上那條長長的割傷上窺到什麼。
「你先聽我說,事情沒這麼簡單。」蘇子欣咬了咬唇,開口時顯得有些艱難。
「法醫把屍體身上的側切縫合線拆除之後,發現這張人皮事先已經被特殊處理過了,內部畫著一個複雜的陣,它就像是衣服一樣包裹著肌肉骨架,這具女屍渾身上下只有皮膚與頭顱是她自己的。」
「……」張晚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聽。
「剝開這層皮後,法醫在驅魔警的保護下,開始研究起裡頭的這具身軀。很快,他們又發現了一個事情,人皮內部的肌肉骨架就如同一個木偶,是被精細地拆分之後,又一塊塊縫合到一起的。」
血腥片的惡心既視感從大腦深處被傳遞了上來,張晚突然感覺有些反胃。
某種腺素正在快速分泌,刺激的他有些胃痛。
「整具屍體一共被分成了八十一塊,經過DNA檢測後被確認為完全不相似,這意味著這具人皮內,存在著八十一個人。」
「最關鍵的是,其中有十四個屍塊被調查出來了,你知道那十四個人都是誰嗎?」
蘇子欣與張晚四目相對,兩人都沈默了許久。
張晚伸手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珠,彷彿在窒息前夕吸入了一口空氣一樣,他深呼吸一次,抬眼看著蘇子欣道:
「是誰?」
「他們是錢北河的親人!」
蘇子欣說罷,突然想起張晚可能並不認識錢北河,於是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搜索了錢北河的詞條遞給了張晚。
「四十年前,錢家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突然被了滅族。錢家全族橫死之後為避免變成僵屍本該火葬才是,但土葬是方、錢、林三大家族的族規,他們這種家族,對於祭祖與祖墳之事向來重視。」
「錢北河當時考慮到不給人民留後患,忍痛提出火葬,但是卻被方敬則以保全世家顏面為由拒絕了,這些屍體最後還是統統被送回了錢家祖墳。」
「在這之後過了十八年,錢家祖墳開始接二連三的詐屍,那一年因為看見錢家僵屍來報案的人數,甚至超過了因為睜眼而報案的人。」
「好不容易處理完錢家僵屍事件,沒過兩年,南市就發生了南市大學這個大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地下室那具皮肉分離的屍體上,出現了十四個錢家人的肢體。」
張晚聽愣了,他沒想到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居然還會牽扯到錢家,更想不到的是,聚煞陣所要求的一具屍體,居然會是以這樣陰邪殘忍的手段製成的屍體。
「所以南市大學二十年前發生的案子,還很有可能與錢家當年的滅族有關?」
「我也不清楚,今天告訴你的這些資料還都是昨晚我偷偷在我姐那看的,平時她的房間我根本沒機會進去,這些事情她也從來都不讓我知道。」
張晚想到了秦夜,不由得嘆了口氣,伸手拍拍蘇子欣的胳膊表示自己理解。
謎團那麼多,奇怪是肯定會感到奇怪的。自己即便是已經深陷其中了,秦夜也依然不允許他去過多的摻和,就連知情權都沒有。
張晚現在很想徹底瞭解事情的真相,但他又隱約有種預感,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他就再也擺脫不了那種陰影了。
「張晚,我姐姐昨天晚上跟我聊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你想知道嗎?」
蘇子欣猶豫之後,還是認為這些事情張晚有必要知道。
畢竟是和張晚有切身聯繫的,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什麼,但張晚的全部經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說不定他自己會想到什麼關鍵點。
張晚看著蘇子欣凝重的臉,心裡邊打退堂鼓,邊蠢蠢欲動,最後他還是緊了緊拳頭,點下了頭。
「我想知道,你告訴我吧。」
「好。」這個決定下了後,兩人似乎都松了口氣,蘇子欣往椅子上靠了靠,抬眼認真的與張晚四目相對。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天生陰陽眼,二十歲前卻從未見過鬼?」
「我難道不是二十歲才開了陰陽眼嗎?」
「……那你為什麼二十歲才開陰陽眼,你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張晚摸了摸脖子,微皺起眉沈思片刻,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突然就看見了鬼,我也覺得很奇怪。」
蘇子欣無奈地嘆了口氣,用與表情同樣複雜的眼神看著張晚說道:
「我姐說你身上可能有某種力量,這力量讓鬼感到畏懼,他們都不敢接近你。」
聽到蘇子欣的這個解釋之後,張晚直接笑出聲,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笑道:
「我睜眼之後可是一直都在見鬼,各種凶猛程度的鬼我都看到過,他們一點都不怕我。我身上怎麼可能會有你姐說的那種讓鬼畏懼的力量。」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那力量會不會是被什麼給壓制了?」
蘇子欣再次把十指交叉到了一起,邊思索邊說著自己的看法。
「首先,假設你體內是有那種力量的,可有一天你突然看見了鬼。鬼雖然怕你的力量,但更覺得你能幫他們做什麼,所以讓你強制睜了眼。」
「呃……」張晚感覺他這推理說不出的雷人,「雖然還有無數其他可能,不過你先繼續說。」
「然後,可能有什麼人為了讓你避避風頭,就把你的力量硬壓下來了。」
「越說越玄,講故事的成分絕對要大過事情本來面貌。」
張晚擺擺手,不想再聽下去了,蘇子欣見狀連忙給自己出聲:「你還別不信,這種事情就得腦洞開大點去想,你不想,就連真相的苗頭都摸不著。」
「你知道最讓人覺得累的事情是什麼嗎?」張晚見蘇子欣嘴硬,索性跟他把話給講明瞭。
「什麼?」
「最累的不是這事有多難做,而是這事為什麼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你的心理預期全都錯了,所以你還得先摧毀自己一遍,才能去重新計劃這件事到底該如何處理。」
「這才是最累的。」說完之後,張晚把桌上的書合上,起身準備離開了。
「張晚,你去哪。」蘇子欣還沒從張晚剛剛那番話里回過神來,見他要走,連忙開口問道。
「我回去了,明天還有課。」
「我一定會查清楚的。」蘇子欣拿過張晚合起來的書又重新打開了,滿臉都是倔強,「你等著。」
張晚嘶了一聲,覺得這蘇子欣還真是很會沒事給自己找事。
「不是,我說你管這個乾嘛?這跟你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蘇子欣從看書的空隙間抽出了幾秒,抬起頭與張晚對視道:「你是我喜歡的人,你自己不在乎自己的人身安全,我替你在乎。」
「……」
張晚愣了幾秒,拳頭下意識的握緊了,過了好一會才松開。
「你別查了,回去吧,早點休息。」
「不行。」
蘇子欣低下頭繼續看書查資料,張晚看著他忙碌的模樣,雖然有點煩,但會這麼關心他的人真的太少了,說不感動其實也是不可能的。
「謝謝你,可是我真的不會和你在一起。」張晚也知道這樣很傷人,但他總覺得有些話一定得讓蘇子欣明白。
「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我什麼都沒為你做,你怎麼可能會喜歡我?」
蘇子欣笑了一下,他不敢抬頭看張晚的臉,眼睛也無法在書本的字上聚焦。
「就這麼放手我真的不甘心,你至少給我努力一次的機會吧。」
「可你到底為什麼會喜歡我?蘇子欣,咱倆第一次見面差點沒掐起來,我一直都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對我有意思的人。」
張晚滿心的不解,但他以前一直都沒有機會把這個問題問出口過。
他倆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對頭,最熟悉的就是來自對方嘲諷的話語,現在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可能我就是瘋了吧。」
蘇子欣搖搖頭,不想再說這件事,趕蒼蠅似地揮了揮手。
「要走趕緊走,不走就留下來陪我。」
張晚動搖了一秒,然後很無情地搖了搖頭:「我絕對沒有任何希望你插手這件事的想法,你是成年人,你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蘇子欣不再搭理他。
張晚見他沒有回應,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