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祠(三)
次日,冥煬醒時,小祠裡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只有院裡的石桌上擺著一尾箭羽,上面刻了「秦言笙」三個字,筆力遒勁,入木三分。
他將箭羽收起來,轉身朝著李錦周這幾日照看的花兒走去。那花兒開的旺盛,像他剛接任姻司時,見到的第一對璧人。
乍然無人在耳旁喋喋不休,冥煬還有些不習慣。卻還是在清淨悠閒的午後,發覺自己更是喜歡這片寧靜。
他的日子就該是素淡的,該是平靜無波的。
可有人非要在他的悠閒裡掀起波瀾。
約莫五六日後,秦言笙又來了,這次只有他一人,帶了一罈酒。
酒是陳釀,還未開封就能聞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我來請你喝酒,順便賠罪。」
他笑著,眼裡有一抹淡淡的哀愁。
酒過三巡,即使是這樣淡的桃花酒,小公子還是醉了。他看著冥煬,眼神水潤潤的。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姓呢?」
冥煬答了。
他又開口問道:「你真的是神仙?」
「不是。」
他後面又說了許多話,冥煬記不得了,只有一句話,秦言笙重複了好幾遍。
「父親他非要逼我,他非要逼我。」
……
第二日醒時的尷尬暫且不提。
不過冥煬以為秦言笙不會再來時,他又來了。這次他帶了三個小木箱,兩個箱子裡裝了些記錄世間奇聞軼事的書和一些小話本,一個箱子裡是小公子帶給他的衣物。
他常年一身白衣飄飄出塵,可小公子帶來的都是些他不常穿的顏色。
「你需得染上些煙火氣才好,省的哪天我回來就找不到你了。」
他說得認真,冥煬也就順水推舟收下了。
此後,他們來往的愈加頻繁,只要小公子休沐,准帶了三兩件玩意來了冥煬這裡。
今日是市井小巷裡的糕點,明日又是少有的奇技淫巧。姻緣祠裡都是小公子買過來的玩物,常常叫冥煬看到了,以為自己也入了俗塵。
「冥煬」,「神仙哥哥」,秦言笙最愛這麼叫他,冥煬也愛聽,只不過端著那一分薄面,不肯開口應聲罷了。
日子就這樣晃晃悠悠的過著。
七月初七是民間的乞巧節。
秦言笙帶了自己做的燈籠,沒點,怕路上被火燒壞了。待到姻緣祠門口時,他的心才猛跳起來,一下一下敲擊著他的耳膜。
他在門口待了許久,久到月上中天,屋子裡亮起一方明晃晃的光,他的衣衫也被寒意浸透了,才揣著小小的心思進了門。
冥煬正蹲在地上,給開的簇擁在一起的小花兒挪窩。
「冥煬,你看我做的燈籠。」
那人敷衍的瞥了一眼,又低下頭去,素白的手指被星星點點的泥土糊滿了。少年的心漸漸冷下去,哪怕再看一眼也好,你看一眼。
被他念叨的人意思反應也無。
冥煬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秦言笙每次來了,總要和他東拉西扯好一陣,這次卻只不鹹不淡的打了個招呼,連一聲詢問也沒了?
他轉過身去,卻見小公子趴在石桌上,手裡緊緊攥著一隻蠟燭,人怕是已經睡了。
他歎了一口氣,抱著小公子放在床上,又替他擦了臉,才在他臉上掐了一下,「你倒是委屈了。」
又出去繼續剛才的動作。
每逢民間的乞巧節,這裡總要多開出好些花,往年他一個人忙碌慣了,此時也沒有多大改變,確實是忽略了小公子。想到這裡,他又笑出來,只有在他這裡,小公子變得又粘人又愛撒嬌,叫人歡喜得很。
忙碌了一夜,清晨鳥叫了,他才站起身來,蹲了一夜的身子僵硬不堪,他猛地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了,小公子急匆匆跑過來穩住了他的身形。
「你不是神仙嗎?怎麼還要自己幹這些?」他嗔怪道。
冥煬看他眼睛裡的心疼,笑出聲來:「心疼我了?」
秦言笙撇撇嘴想否認,又想到什麼,點點頭。冥煬沒想他這般坦誠,也一時無話。
不過,片刻後他就被小公子趕上了床,勒令他不睡夠三個時辰不准起。
冥煬頓時哭笑不得,不過也依了他的話睡了。
一覺睡得他心滿意足,待醒來時已到了晌午。秦言笙正把一盤盤菜從後廚裡端出來,見到他,忙喊:「冥煬,快來。」
桌上都是小公子以前帶給他時,他喜歡吃的菜。
「怎麼不做些自己喜歡的?」冥煬問他。
秦言笙臉頰上頓時漫上一層薄粉,他低聲喃喃道:「就學了這些,還想怎麼樣?」
冥煬心下一震,接著他笑出來,給小公子添了滿滿一碗菜,看他吃得兩頰都鼓起來,從來沒有覺得如此暢快。
飯後,秦言笙堵了他,非要他說說自己的事,當做他的補償。
冥煬還能如何,只得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