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季聲一向淺眠,早上六點半,桌上的鬧鐘一響,他幾乎立刻就醒了。
望著腦袋拱在自己懷裡的人,季聲無奈地笑了。眼看著周弋儉越長越高,越來越有主見,可睡姿卻還和小時候沒什麼差別,全然是一副依賴著自己的模樣。
「......別吵,」長臂攬緊他的腰,聲音越來越輕:「再睡一會兒......」
髮絲蹭著他的脖頸,弄得季聲心裡癢癢的。
下床關了鬧鐘,季聲又忍不住走回來,俯身親上男孩的下巴,許久,他稍微退開一些距離,望著對方冷峻的眉眼,不知看了多久,季聲忽然小聲地說:「早上好啊,我的小男朋友。」
說完這句話,季聲驀地笑了,他心想,原來談戀愛是這麼一回事啊,酸酸甜甜的,卻讓人心裡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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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好了早餐,季聲走進來叫他。
柔軟的手掌摸上男孩的臉龐,輕捏幾下,周弋儉伸手抓住他,慢慢睜開眼,嗓音還帶著剛醒的低啞:「早上好。」
揉揉他的發,季聲笑道:「嗯,起來吃早餐吧。」
男生起了床,也不避他,光著身子找校服穿。
季聲抖了抖枕頭,又接著有條不紊地疊被子,隨口問他:「你昨晚沒睡好?」
「有點兒,」短袖套進脖子裡,遮住了結實的肌肉,周弋儉按了按翹起的發尾,繼續道:「昨晚夢見我媽了。」
旁邊,季聲整理好床面,走過來幫他扯出縮進去的衣領,有些好奇:「你好像都沒怎麼跟我說過你家裡的事。」
「有什麼好說的,」周弋儉從褲袋裡拿出校徽,滿不在乎的樣子:「反正他們都不要我了。」
「嘶——」
力氣用大了,尖銳的針頭刺進了肉裡。
季聲歎了聲氣,伸手接過別針。周弋儉含著微微出血的拇指,吐字不清:「現在你才是我的家。」
別上校徽,又幫男生將衣服拉平整,季聲看向他,眼裡有些不確定:「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他們遇到了什麼事,所以才......」
「怎麼沒想過,可你信麼?」周弋儉不以為然,嗤笑道:「都有十年了,就是從美國爬,也該爬回來了。」
話雖直硬,可周弋儉心裡還是在意的,他的頭靠著男人的肩膀,渾身散發著沮喪的氣息。
季聲摟著他的後頸,臉上顯出心疼,「對不起,以後我不提這些事了。」
「你沒錯,」男生悶聲悶氣的,「是我自己想不通。」
他是被疼愛過的孩子,因此,在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拋棄了的時候,他才氣憤,才委屈,才總是去鑽牛角尖。
可往往想到最後,他也得不出個所以然,反而平添一身煩悶。
「沒事,沒事了,」男人上下撫摸著他的後背,作下承諾:「以後都有我。」
閉上眼,周弋儉心裡的痛感逐漸消失,還好,還好他有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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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前,男生端起熱牛奶,仰頭一口氣喝光了。
望了上唇沾著一圈奶漬的周弋儉一眼,季聲抽出兩張紙巾遞給他:「擦擦嘴。」
右手撐著桌面,周弋儉將臉湊過來,討乖似的笑:「你給我擦。」
季聲向來拿他沒辦法。
細緻地幫他擦乾淨了,可周弋儉卻靠得更近,得寸進尺地說:「再親我一下。」
「知道了,」季聲不躲閃,也難得沒有害臊,只說:「你先把眼睛閉上。」
周弋儉果真聽話地閉了眼,一秒,兩秒,怎麼還不親上來?
剛想睜眼,嘴唇連同下巴就被人摀住了。
季聲將他摁在座位上,挪身親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離開時,季聲臉上帶著溫和的笑:「賴床的孩子沒有獎勵。」
稍一怔愣,周弋儉倏地笑了,呼吸打在季聲的手心裡,有些酥麻。
周弋儉翹起嘴巴,用力地親上季聲的手心,他的臉一直往前推,逼得季聲連連後退。
中途,季聲的後腦勺被人按住,他們接吻了,隔著一隻手,隔著幾厘米的距離。
兩人對目而視,一同笑出聲。
收回手,季聲握緊了手心,嘴上埋怨著:「髒死了,都是口水。」
周弋儉牽起他緊握的手,含笑挑眉:「是嗎,那我倒要看看有沒有口水。」
「別鬧,」季聲掙扎兩下,失笑道:「要遲到了。」
「不行,」周弋儉執拗得很,鬧小孩子脾氣:「你不給我看,我就不吃早飯了。」
季聲哭笑不得,敲了一下他的額頭,罵道:「周弋儉!你幼稚不幼稚啊?」
「快鬆開,」周弋儉晃了晃他的手,「真有禮物要給你。」
「啊?」季聲被唬住了,將信將疑:「是什麼?」
手掌攤開,裡面空無一物。
食指在季聲柔嫩的手心點了點,回:「看到沒,周弋儉今天的第一個吻。」
話落,又幫季聲把手掌握回拳頭,他低頭親了親,抬眼看著季聲得意地笑:「你可千萬要收好。」
「王婆賣瓜,我才不要。」
季聲回了話,卻飛快地將手收回,緊咬下唇,憋住笑容,卻藏不住彎彎雙眼裡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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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四十,將人穩穩穩當的送到了校門口。
周弋儉解開安全帶,看他:「下午我來找你?」
「不用,」季聲搖搖頭,解釋道:「今天是最後一次帶她們了,都說好練完舞就請她們吃飯的。」
靜了片刻,周弋儉提出另一個方案:「那我也來,飯歸我請。」
「你來吃可以,請客就免了,」季聲寵溺地笑,「你還是個學生,哪能......」
左手被拉住,周弋儉捏捏他的小指,有意示弱:「那等你們吃完,我再聯繫你。」
「什麼啊,」季聲掙脫他,摸摸他的臉,「生氣了?」
「沒有,」周弋儉否認了,輕笑道:「但是季聲啊,你不要總拿我當小孩子。」
沉默三秒。
季聲喊他:「周弋儉。」
兩人眼裡都帶著認真,季聲的話坦坦蕩蕩:「我既然答應了和你在一起,就絕不是拿你當小孩子來看的。」
「我們是戀人,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你不要以為我是空長你十三歲,這些年來,我不是沒有遇到過合眼緣的人,但我不想將就。」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我愛你。」三十歲的男人,抓了抓耳畔垂落的鬢髮,臉上露出羞赧的神色,「可是,畢竟你現在還沒有成年,我有義務對你負責啊。」
說完這些話,季聲的耳尖泛起紅意。
手心被捏了捏,他回望周弋儉,對方倒很淡定——「愛我就是你的義務。」
「......」
合著他就光聽這一句話了。
強行將人推下車,拉上車門,季聲故意板下臉,訓斥道:「給我去好好學習!要是再敢逃課去上網,我就......」
周弋儉彎起嘴角,接話:「你就?」
想了好一會兒,季聲憋紅了臉,「你就給我看著辦!」
望著已經遠去的車影,周弋儉只覺心裡一陣陣的發空,他想:「真是要命,才分開就想他了。」
站了五分鐘,他回過身,一眼就瞧見了遠處,腿上打著石膏的陳川,正捏著兩個包子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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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對不住,」周弋儉真心感到抱歉,卻還是被陳川的沙雕行為逗笑了:「不過你也太扯了,你爸還沒動手,你倒先把腿給摔折了。你這是想先下手為強?」
「屁啊,誰說他沒動手,老子現在屁股上還有兩個手掌印勒!」陳川絮絮叨叨的,不停控訴著:「我老媽也是不會看局面,眼看著我爸都要消氣了,非上趕著讓我爸來給我送紅米粥,這倒好,正撞上了老子上排的關鍵時刻,我就一下沒留意,結果......竇娥都沒我慘吧!」
「你這是人一倒霉,喝水都——」
話沒說完,周弋儉的目光卻跟著剛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女人走了。
正當他要追上去時,陳川一把拉住他,疑惑地問:「看什麼呢,看得這麼入迷?」
周弋儉眉頭緊鎖,那女人已經上車走了。
「周哥?」陳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兩下,「嘿!回神!」
周弋儉垂眸想了想,大概是看錯了。
「沒事,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