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吻
符諳堵在門口,啟遷澤想出去就要經過他。
啟遷澤說:「還有事嗎?」
符諳:「沒有。」
「哦,那借過。」
這是很多年以後的啟遷澤了,儘管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但表面也能裝得很冷靜,像對一個陌生人。
不,也許對陌生人還會再友好一些。
符諳後退一步,嚴嚴實實堵在路中間,端著一副「你過吧」的神態,笑得陰鬱。
光看樣子,大概是來尋仇。
啟遷澤不說話,站在原地看著他。
「你好沒有良心,」過了一會,符諳說,「我們好久不見,你就這個態度?」
「我看芥末還不夠多,怎麼沒嗆死你呢?」
「我不知道,你得去問問芥末。」
啟遷澤超常發揮,竟然也有這麼說話的一天。
他總會被符諳堵得無話可說,最後就保持沉默,這麼多年來,他只有兩次出言刺激符諳,一次是分手那天,一次是今天。
符諳笑了,聲音忽然放得溫和:「你好會說啊,啟遷澤,你是不是交別的男朋友啊女朋友了?是不是他們誰教你的?」
不等回答,符諳又說:「那真是一個厲害的人,我數數……啊,對,我用了十五年都養不熟的木頭,竟然有人不到三年就教出來了,還讓我問芥末,你家的芥末會說話嗎啟遷澤?」
符諳說:「我真是想見見你的現任。」
他講的話亂七八糟,可啟遷澤卻知道,這是符諳生氣的樣子。
「符諳。」啟遷澤叫了符諳的名字,讓他一瞬間就收回臉上的所有表情。
「你在生氣。」啟遷澤陳述。
「原來你看得出來啊?」
符諳面無表情,似乎啟遷澤叫他的這個細節不該出現,可這——也比剛才冰冷的笑意好得多。
符諳問他:「那你知道我生什麼氣嗎?」
啟遷澤不知道。
不僅是他們好久不見了,就算是在以前、他們天天在一起的時候,啟遷澤這個大木頭也根本不知道符諳在想什麼,他僅僅可以感受到一點符諳的情緒變化,不過那也只是因為符諳無意掩飾,且有心讓他知道罷了。
「鋼鐵直男」這個詞應該是為啟遷澤量身打造的,符諳曾經這麼想過,他還覺得啟遷澤是實在沒有辦法才答應和自己在一起的,他大概不喜歡男人。
可事實上,啟遷澤確實是彎的,他在床上很可以,硬得起來。
符諳也曾經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是被喜歡的。
不過後來發現那應該只是生理反應。
算了。
橋歸橋,路歸路吧。
符諳突然沒有興致了,他覺得自己匪夷所思,他們不是都分開三年了嗎?何必再糾纏呢?
好沒意思。他們已經不會在一起了。
他暗歎一口氣,上前一步讓出了門,說:「算了,你走吧。」
猝不及防。
啟遷澤愣了愣。
符諳真的讓開了。
在啟遷澤面前,有一個張開大口的、沒有溫度的門,旁邊是予以通行、態度冰冷的符諳。
如果他要往前走,前者會讓他離開,而後者……
啟遷澤用那雙微腫的眼睛看他,心想,後者很難辦,因為符諳是見血封喉的毒,是一劍戳心的劊子手,是個將他牢牢綁起來、看著他無法掙脫還越看越開心的魔鬼。
可他也只是符諳。
找了很久的符諳。
好不容易出現在面前了,難道要讓他跑掉嗎?
不,當然不。
啟遷澤突然動了,他抬步走過去,唇角抿得很緊,看起來很嚴肅,也很執著。
符諳垂下眼,眸子裡的高傲與光亮就不復存在,他一慣趾高氣揚的模樣竟然在此刻顯得落魄又孤獨,然後他驀地睜大了眼睛,因為他的手腕被握住了,很緊,還很潮,是剛剛洗過的水汽。
「啟遷澤,你做什麼?鬆開——」
「我不松。」
啟遷澤真的是和以前不同了,他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芥末辣壞了腦子,處處都要和符諳對著來。
符諳被拉著走,他驚呆了,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啟遷澤的背影,只能聽見啟遷澤微沉的聲音。
「符諳。」他說。
符諳心上便一動。
「你說過我甩不掉你,你說的很對。」
符諳被拉進電梯,這麼大一個餐廳,這個時候電梯上竟然沒人,啟遷澤就這麼順利地把他帶到地下室。直到看見車,看見啟遷澤解鎖車門,一聲鳴笛在不遠處響起,符諳才反應過來,猛地抽手:「啟遷澤,你幹什麼?」
說來挺丟臉的,符諳完全沒能把手抽出來。
他這個時候心裡竟然有點怕,啟遷澤從來沒有這麼強勢過,連分手那天,啟遷澤情緒波動最大的那天,他都沒有這樣對過他。
「啟遷澤!」符諳用力拽自己的手,力氣大到手腕傳出「咯咯」兩聲。
啟遷澤終於停下來。
符諳拽了拽手,還是沒拽出來,他深深吸氣,說:「我不該出來,我不該聽見芥末就想起你,我也不該因為聽見你的名字就跑出來看,是我綁著你,是我一廂情願,是我自私自利,是我對不起你,你恨我算了。」
「那麼現在,你是要殺了我然後帶出去拋屍嗎?」
他的道歉竟也像諷刺。
啟遷澤轉過來看他。
符諳這才發現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很快,不過不是怦然心動,是怕的。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啟遷澤。從來沒有。
「是我的錯,我也不該去廁所堵你。」
符諳就是這樣的人,表面很凶、很不可理喻,也不能心口如一。其實他只是想多看他一眼,然而一旦見到了,他又會說令人討厭的話,擺讓人厭煩的表情。
就是因為這樣,啟遷澤才從來不喜歡他。
他低下頭,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可笑,明明剛剛還恨啟遷澤找了新歡,現在就心生退意。
這幾年,符諳終於也變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肆意妄為的壞小孩了。他說:「你別這樣,你不用這樣,你當今天沒見過我,我不該出來打擾你,我……你幹什麼?!」
啟遷澤不等他說完,就繼續拉著他走,他們離啟遷澤的車還有十來步,這十來步讓符諳懼怕。
符諳說不上哪怕,他什麼場景都見過,連自己用手術刀剖開皮肉的時候都不怕,這個時候卻懦弱了。
可能是他再也不敢禍害眼前這個人了,再也不敢強迫他喜歡自己了。
那你為什麼還出現在他面前?
符諳問自己,罵道,真該死。
「啟遷澤,我們就這樣了,以後最好都別見,你——」
走到車旁了。
啟遷澤停下來,將符諳拉在自己和車門中間,他的動作一點沒有停頓,好像這個場景他在心中預演了無數遍,快到讓符諳反應不過來。
符諳的肩頭被牢牢按住,人緊貼在車門上,似乎有一瞬間他還想「車門髒不髒啊」,隨後被眼前人擋住,一點光都看不見了。
因為啟遷澤低下頭,吻住了符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