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逃避
那天從公寓出來以後,楊經年茫然的走在路上。
繁忙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一個個擦肩而過的面孔,或低頭看手機、或匆匆趕路,表情漠然。
街道兩旁精致的蛋糕店,亮著發光的招牌,裡面透明的亞克力櫃子中陳列著精致的面包,散發出香甜的氣味。
楊經年看見一對母子,年幼的小男孩正饞饞地用手指點著樣式好看的巧克力甜甜圈。而年輕的母親彎下腰,拉起男孩的手,她已經結完了賬,卻還是重新又讓店員新包了一個甜甜圈。
楊經年看著他們離開。
他低頭點了一根煙,用手籠著火光,讓煙霧徐徐在眼底飄起。
他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想要盡快結婚。
這個念頭的升起,並不是源於什麼對家庭的渴望。
而是他突然覺得,仿佛只有這樣做了,他才能變得堅強。
他不記得曾經有多少次,楊予香對他說過,“不要走”、“別離開”。
其中或有哀求、或有憤怒、或有歇斯底裡、或有絕望。
可從沒有任何一次,是像現在這樣平靜。
平靜到仿佛在無數的掙扎過後,他終於累了,於是妥協著,心如死灰的接受現實。
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麼?楊經年想。
可是如果當一切真正發生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的想要挽留。
他突然開始憎恨這樣軟弱的自己。
他仿佛看到那個名叫楊經年的男人,正在一步步的退守著自己的底線,然後慢慢地沉進泥沼裡。
他們之間的一切,始於一個“錯”的開始。
而楊經年卻又在眼睜睜的看著,一切正無法挽回的步入一場“錯”的結果。
楊經年將燃燒熄滅的煙頭,掐滅在了一旁垃圾桶的煙缸裡。
他突然撫摸著自己的嘴唇,那裡除了苦澀的煙草味道,仿佛還仍舊殘留著唇齒相依的溫暖而潮濕的問。
一切發生於清醒。
楊經年的舌尖劃過上顎,口腔裡微微泛起麻癢。
楊經年突然急促的喘了口氣。
然後他又一次的告訴自己,你必須決定了。
他要用一種名為“責任”的東西把自己捆住。
他要斷絕掉所有的退路,掐滅那些痴心妄想。將一切可能導向錯誤結果的幻想,都親手熄滅。他不能一錯再錯。
贗本延期的婚姻,被重新提上了日程。
楊經年一邊和楊連軒私下裡商量,一邊將楊予香瞞得死死。
他不敢告訴男孩,甚至不敢流露出一星半點的苗頭,於是只能一拖再拖,維持著兩人同居的假相。
約定的第九個月,訂婚典禮的一月之前。
AU NOM DE LA ROSE店裡,白玫瑰散發著清雅的香氣。
楊經年正在和女經理核對著最後的流程。
他繞著繞著牆走了一大圈,用指手指劃著,勾勒出布置的方位和區域。
“從那邊起,把這一溜的桌子都清走,作為賓客留個過道。鋪上地毯……地毯周圍擺‘樓蘭’玫瑰。”
他一邊說,一邊看到身旁的女經理,拿著本子在刷刷地記錄。
“這一排桌子……按照自助餐的樣式准備甜品,左邊是酒飲,分開放,餐桌上布置‘紅袖’和‘冷美人’混插的花瓶……”
女經理點頭說:“知道了。”
楊經年垂著眼睛,出神了幾秒,終於又想起什麼似的吩咐道:“給那邊也打個電話吧,看看她們有沒有什麼要求?”
女經理說好。
然後楊經年終於慢慢的垂下手,放任大腦漸漸進入空白。
他找了張椅子坐下,把胳膊肘搭在椅背外面,嘆了口氣,仰頭望著天花板。
典禮的事情,幾乎讓他精疲力盡。而一切瞞著楊予香,更讓他枯竭。
只有楊經年知道,他不是非結婚不可。
九個月過去,他早已經幫公司留下了資金和退路。所有的證據處理干淨,只剩下一紙合同尚未簽署。
可他想要結婚。
正如他想要讓楊予香,在“對”的選擇裡,去尋找結果與歸宿。
“楊總。”
安排完事情的女經理,抱著厚厚的一摞請柬走到了他跟前。
“名單……都已經給您整理好了,以示敬重,一些賓客的帖子可能需要您手寫。您看您現在有時間嗎?”
楊經年點了點頭,翻開一張散發著香氣的請柬,打開鋼筆,描上一個名字。
他一連寫了二十來張,名單上第一頁的最後,是楊予香。
要寫一張……寄給他嗎?楊經年想。
可是就算寫了,也只能寄到自己的公寓。他想阻攔,仍舊有機會讓楊予香無法看見。
可他要瞞到什麼時候呢?到訂婚典禮的當天?
楊予香總歸會知道的……
楊經年扣上筆帽,對這這張空白的請柬發呆了半晌,復又將它慢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