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長陽,你這筆觸有點變了。」
美術室裡,董長陽給小孩做畫畫做示範的時候,美術班的阿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董長陽筆觸的變化。
董長陽的畫筆停了下來,臉上帶出了微笑,「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當然是變好了。」蔣阿姨忍不住讚歎道,「以前你的腕力有所不足,下筆就顯得浮,線條雖然流暢但不夠圓潤,現在這些問題幾乎都沒有了,你怎麼做到的?」
「咳,笨方法,就是有做了一些腕力訓練。」董長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當時她給陳煥之看自己的畫的時候還挺自信,結果這自信瞬間就被擊的粉碎。
第二天夜晚,陳煥之就請來了一位老師,讓她全程看了那位老師的畫畫。
董長陽從頭至尾都處於「震驚」狀態。
她現在所在的美術班老師蔣玉蔣阿姨,已經是省裡有名的青年女畫家了,一手墨蘭圖在國內大賽上都能拿到名次。但是和陳煥之請來的這位先生比起來,簡直和初學者沒有什麼兩樣。
論國畫,自然還是古代的這些專門畫畫的書生更加擅長,也更注重意境的表達。而能夠被陳煥之請來教畫畫的先生,自然更是個中好手。
哪怕不是直接一對一教學,但能通過陳煥之「雙眼」看見的「書畫」,也已經足夠董長陽受益匪淺。換到現在來說,差不多就是頂級美院的頂級教授在給她進行輔導了,這樣的好事簡直做夢也想不到。
「長陽,我聽說你拿了第一,實在恭喜你。」蔣玉拍拍董長陽的肩膀,「聽說省裡的那個美術高中也來挖你了?」
「傳的這麼快?」董長陽沒有反駁,只是好奇這消息也傳的太快了。
「當然,他們之前還跑到我這裡看過你的畫。」蔣玉頗為自豪的回答道,「你聽我說,如果條件可以的話,你去這個高中不會有錯的。別人我不敢說,但是這所高中的特級美術老師周揚可是央美的碩士畢業,他的老師在我們這一行都是大人物。」
「這麼厲害的人,怎麼會在高中?」要是放在一個月前,董長陽聽見周揚的頭銜怕是要激動的跳起來,但是現在見識過陳煥之那邊的先生本事,就顯得淡定多了。
蔣玉卻以為董長陽不明白其中好處一般,暗暗感歎長陽畢竟還小,只能掰碎了和她說,「笨。我們學國畫的,本來就不如那些學油畫的受重視。現在那些有錢的,都想送兒女去學油畫素描,那些學油畫的還能出國深造,去參加各種藝術展覽,但是學國畫能選的道路就少很多了。想要在國畫上深造,是一定要選好師門的,我們這行特別講究師承和出身,能上央美清美就不要選其它的學校。周揚本來就是我們省的人,聽說他這幾年畫畫陷入了瓶頸,所以才來高中任教打開思維,也許人過一兩年就走了。所以你現在一定要抓住機會,好好和人家討教,到時候藝考多他這麼一條人脈,你才不會被人給刷下去!」
藝考生這條路不好走,尤其是國畫。
長陽無權無勢的,容易被人欺負。
蔣玉自己也沒有多少本事,畫畫天賦也有限,現在已經是她巔峰了。長陽也算她半個弟子,雖然她教不了董長陽多少東西,但起碼能夠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她一些東西,讓她少走點彎路。
「謝謝你,蔣姨。」董長陽是真的很感動,在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本來就容易多愁善感。
雖然她的生活的確不如一般人安穩幸福,但也不意味著她的生活之中就沒有碰見什麼好事。
比如一直幫她的街道辦主任,比如她在十三中的老師,又比如蔣玉,幾乎都在她短短十幾年的生命裡幫了她很多。
現在,可能又要多一個陳煥之。
能夠得到這麼多人的善意,董長陽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比別人缺了多少。
「說這些做什麼?」蔣玉有些不好意思。
董長陽的膚色有些蒼白,也許是營養不良,也許是因為常年在家裡畫畫極少出去曬太陽。但是她的頭髮和眼珠子又很黑,這樣的顏色在一張臉上組合出來,雖然未必是什麼讓人驚豔的大美女,但是被這樣的少女全心全意的看著,總是讓人心裡生出一種想要呵護她的衝動。
脆弱,又堅強。
「你明天開始就不用來美術班幫忙了,好好在家練練畫畫,也注意別傷了手……」
蔣玉絮絮叨叨的,話語瑣碎卻讓董長陽覺得十分溫暖。
董長陽這邊日子漸漸上了軌道,原本生活無憂的陳煥之倒是意外的出現了一點狀況。
「殿下。」
「不用多禮,阿恒,你過來。」太子殿下年紀大陳煥之十歲有餘,陳煥之是他的第二任伴讀。雖說是伴讀,但兩人的感情倒是有些類似長輩和小輩之間的惺惺相惜。
陳煥之本名為恒,字煥之,字是行了冠禮以後才由師長取的,大家也幾乎是叫字本來多。只是太子一直都是「阿恒」的喊,習慣了,也沒有人有膽子叫太子殿下改口。
「殿下,禮不可廢。」
「行,你怎麼年紀越大越發老學究了。」太子殿下的大女兒也就比陳煥之小了四歲,正是少女最可愛的年紀。
不過自己的女兒就太過活潑,陳煥之又太老成了。
「殿下教訓的是。」陳煥之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句。
「好了,阿恒,今天孤叫你過來,是有正事。」太子殿下臉色一凜,周邊的下人都心領神會的出去,將場地留給了太子、陳煥之及幾位心腹。
陳煥之見太子殿下如此鄭重,殿下信任的謀士又盡數在場,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太子殿下坐上太子之位已經有十年,母族只剩下零丁數人,而且幾乎是遠親,不再享受什麼爵位。太子妃家世倒是傲人,但在三年生一子一女,傷了身體,幾乎不怎麼理宮中事,太子殿下憐惜妻子,也不怎麼叫她煩惱。
皇后早逝,如今繼後親子不過三歲,短時間內倒是和太子沒有什麼交惡之處。麻煩的是其他弟弟們都已長成,都知道太子母族不顯,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想要拉太子下馬。
陛下年輕時也堪稱明君,只是年紀大了總是心軟,對其他孩子的動作一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各打五十大板。這麼一來,太子自然少不了要受氣。
「阿恒,你看看賬本便知。」太子微微歎氣,將一遝賬本推到陳煥之面前。
陳煥之天資聰穎,一目十行,很快就將賬本看完,場內也寂靜無聲。
看完之後,陳煥之總算明白為何太子殿下臉色如此凝重。
別看高官貴族嘴上都說著「金銀乃俗物」,但偏偏最離不得的也就是這「俗物。」
尤其是他們這些人,就更是離不了錢。
如今的軍權幾乎都掌握在陛下手中,他們大閆朝就是軍功立國,周圍番邦也不省心,因此開國以來文臣武將勢力倒是很平衡。只是底下的皇子們,想要摸到軍權那就是萬萬不能了。
就算是太子殿下,如今也不敢貿然對軍隊插手,只能敲敲邊鼓,培養培養心腹罷了。
軍權動不了,朝中有能力的大臣一個個又裝死裝糊塗,這錢財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江南那邊還好,只是前年江南剛出了貪腐案,現在正是盯得緊的時候,也不好做什麼大動作。麻煩的是京城本地的產業,這兩年來連連虧損,賬本已經不能看了。」太子忍不住歎氣道。
他學治國,學平衡,學文治武功,唯獨沒有學過的就是如何賺錢。
京城的產業雖然不是來錢最快最多的,但是在打探消息收集情報方面卻格外好用。
像是專門賣貴婦人珠寶首飾的、賣文物古玩的,還有茶樓雅捨等等,雖然做不到日進鬥金,但也是一筆不小的進賬。
如今,除去賣珠寶首飾的還能維持,其他的鋪子幾乎都在虧損。
尤其是茶葉雅捨,更是無人光顧。
可是這年頭,會做生意的人實在不多,這些產業又隱蔽,太子又被盯得緊,也不敢和那些大商人們走得近。
最後折騰來折騰去,這些賬本就直接送到太子面前了。
看見這些賬本上的數目,太子便覺得眼前一黑,連忙將自己的謀士心腹們都喊來。
結果謀士們也啞口了。
這……他們善於算計人心,但是這生意之事,真不是他們擅長的啊。
「我那幾個好弟弟,最近也是下了血本。大概是因為母族有錢,有些鋪子是寧願不賺錢也要招攬客人,就在孤名下的鋪子對面開。這一個兩個還好,但他們全部聯合起來,實在可恨!」
說白了,就是欺負太子妃身體弱,管不了這麼多的進賬。
太子倒是可以再提拔幾個側妃,但他與太子妃感情甚好,太子妃身體又不怎麼行,這萬一要是養大了側妃胃口,保不齊要衝撞太子妃,到時候反而更容易壞事。
須知,這請神容易送神難。
平心而論,殿下做人太君子,心胸太寬了些,論君主之相,大概還比不過二皇子殺伐果斷。
但正因為太子重情義,陳煥之和陳家才更願意追隨太子。
大閆朝很快就會迎來太平盛世,像是前幾代那種軍功赫赫的皇帝已經不太合時宜了。
「殿下,臣倒是可以勉力一試,只是開始恐怕只能接手幾家鋪子,先練練手。」陳煥之倒是明白太子和謀士為何都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畢竟陳家主母,他的娘親,早年是京城裡出了名的「女財神」,名下鋪子生意格外紅火。要不是這些年陳家跟著太子混收斂了許多,現在還不知道這京城的「財神爺」是誰呢。
「無妨無妨,那就這幾家給你。」太子像是甩掉了重任一般,隨手抽了幾本賬本遞到陳煥之面前,「若是在無力回天,關門便可。孤就不信了,那幾個弟弟,還能一直賠本做買賣!」
哎,這剩下的要如何呢?
「殿下,臣有一個想法,還請殿下恕臣無罪。」陳煥之想了想,倒是冒出了一個主意。
「阿恒何必如此客氣,你有話但說無妨。」
「長公主與您一母同胞,小郡主也已經到了掌事之齡。不如讓長公主為輔,小郡主為主,共同料理這幾家店鋪,亦可直接請太子妃出面,在陛下面前過了明路,理由倒是現成的,小郡主替母料理家事天經地義。若是遇見困難,讓小郡主直接與皇后娘娘坦言也可,有陛下與皇后的面子在,這幾家店鋪就算再虧也會有個限度。」
那些個不省心的皇子,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臉和小侄女搶!
「咦,這倒是個好法子。」太子想了想,幾乎可以想見自己那幾個弟弟到時候的臉色來,可誰讓他們要嘛沒女兒,要嘛女兒還小管不了事呢!
「想來孤那幾個弟弟也沒有這個臉面爭搶,可要他們真的扯下臉面,拿出長輩的名頭壓人,我的嬌嬌沒怎麼吃過苦……」
「殿下。」陳煥之連忙打斷太子的自言自語,「若真是如此,讓小郡主跑到陛下與皇后面前哭一哭,撒撒嬌。」
難道那些成年的皇子還能作出如此小女兒姿態麼?
「……阿恒啊。」太子聞言一怔,「孤怎麼覺得這不太像是你以前的風格。」
陳煥之自從長成以來,被京中無數貴女追逐,那是見到女子就躲,還鬧了好幾個笑話來。
現在他不但能夠侃侃而談,還能說出讓女子去掌事去哭的話來,實在叫人難以理解。
「殿下多想了。」
陳煥之不過是想起董長陽之前說的一句話,深以為然罷了。
這婦女能頂半邊天,有些事情,的確是女子去做要更加方便!
「罷了,既然你不願意說,孤也就不問了。」太子自己也是過來人,知道這阿恒八成是開竅了。
談完正經事之後,太子又留著陳煥之一起用膳,陳煥之也只能留下來。
「孤覺得,你之前提出來的法子,有些躲著嬌嬌的意思。」太子用完膳,似笑非笑的看著陳煥之,「孤也知道她纏你纏的緊。」
這也怪不了自己女兒。
原本出生在皇家,能夠見到的男子就有限,陳煥之又是人中龍鳳,年紀大不了嬌嬌幾歲,這少女懷春,對陳煥之有意也是正常。
「殿下。」陳煥之多看了太子幾眼,「臣和郡主差著輩分呢。」
他肯定是不會承認是故意給郡主找點事情做的。
這管理鋪面,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說不定連著一兩年都可以不用見郡主了。
「那又何妨。」
「殿下,臣想起還要回家學畫,今日就先告辭了。」陳煥之放棄和太子爭論這些,只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對了,阿恒,宮裡送來不少難得一見的沉香,香味十分宜人。孤記得你喜香,你帶些回去。」太子也覺得自己剛才可能有點玩笑過了,連忙彌補道。
「正好,這裡有之前嬌嬌貪玩拿來的,你點燃看看,若是喜歡,多拿些也無妨。」太子從書堆之中拿出一塊沉香來,「好好,孤不說了,孤就是說說玩笑話,這話孤也找不到別人說啊。」
女兒年紀大了要面子,這話又不能當著女兒面說,私下裡調侃調侃也算過癮。
陳煥之的口風嚴。
太子好意,陳煥之也不好拒絕,只好伸手點燃了這塊沉香。
等到香氣傳來,眼前出現長陽所在世界的景象,陳煥之才突然想起這回事來。
現在天色還早,平時這個時候董長陽要嘛就在看那些字又小符號又多的天書;要嘛就在幫忙打掃或者畫畫。
他們兩個人的默契一般就是在有事處理的時候儘量不去窺視對方的生活。
不過現在顯然是個意外。
現在長陽在做什麼呢?
陳煥之來不及多想,現實很快就告訴了他答案。
另一個世界的董長陽將麻將一推,聲音裡帶著陳煥之極少聽過的喜悅之情,「不好意思,王阿姨,你之前好像放炮了,所以要多輸幾塊錢。」
「清一色,我又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