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京城的花燈會自然是與眾不同。
那些賣花燈的、賣小食的小販幾乎都早幾個月前都開始籌備了, 想要在這一天好好地賺一筆。
同樣的, 一些彼此有意的青年男女,也會約在花燈會上,或是假裝偶遇, 又或是一起提燈共遊。
陳煥之將那盞長明美人燈拿了出來。
燈的形狀是橢圓形的,上面畫了一個面部模糊的美人。
畫上的美人穿著古裝, 手裡拿著畫筆, 似乎正在垂頭畫畫。
哪怕這畫裡並沒有畫出她的樣子, 但董長陽還是下意識的就知道這上面畫的就是她。
這是無言的默契。
「我們走吧。」陳煥之親自點燃了長明美人燈的燭火,裡面的香放的很隱蔽,讓這盞燈似乎也多了一些與眾不同的味道。
陳煥之拒絕了下人們的跟隨, 帶著一些碎銀子就開始朝著花燈會的地方走去。
他們這個時代的星星很亮。
星空很美。
陳煥之提著燈在街上慢慢走著, 有時候為了照顧董長陽, 會特別在四周多觀望觀望,看起來有點傻,不過陳煥之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麼。
等隱隱約約能夠看見花燈會的燈火之後,街上的行人就變得多了起來。
「請問這位公子,您有沒有看見我家小姐的髮簪?」
「這位公子, 您是一個人麼?」
「公子您手上的燈甚是別致,不知道從何處所得?」
……
再一次被不同的丫鬟和姑娘們搭訕之後,陳煥之的笑臉也有些僵硬了, 董長陽的臉色更加難看。
這都是什麼老土的搭訕方式。
一定是因為陳大哥現在打扮的太好看了。
可不是麼, 新衣服新鞋子, 加上這朦朦朧朧的燈光, 燈下看美人本來就更增添了朦朧美,更何況陳大哥本身就好看 。
花燈會上的姑娘,比平時都要大膽的多。
這本來就是給年輕男女們提供認識途徑的日子。
於是,一堆又一堆的姑娘們朝著陳煥之這邊湧過來也就顯得很正常了。
「陳大哥,前面應該有賣面具的吧,你去買一個。」董長陽壓下心裡的醋味,語氣還是酸溜溜的。
失策了,當時就應該讓陳大哥帶著面具出門的。
「好。」陳煥之假裝沒有聽見董長陽的話裡的酸味,微笑著答應了下來。
陳煥之提著燈走到了幾個面具攤子上。
面具也有很多種類型。
有精緻可愛的,也有神秘詭異的,還有隻遮半張臉的。
董長陽看著這些面具,第一時間就排除了那些隻遮半張臉的,半遮半掩不是更加吸引人麼,她又不傻!
至於那些精緻的動物類型,也不可以。
「買那個黑的。」董長陽透過陳煥之的眼睛說道,「對,就是那個黑色的怪獸,就這個。」
陳煥之聽著董長陽的話拿起了那個黑色的怪獸面具。
真的很醜。
這差不多是這個面具攤子上最醜的一個了,完全可以買回去放在家門口當辟邪的東西用。
「我要這個,多少錢?」陳煥之對著小販說道。
買面具的大嬸還有些沉浸在陳煥之的美貌裡回不過神來,連忙說道,「公子您想要,給個三文錢就好了。」
三文錢差不多還是虧本賣了的。
「沒有這麼便宜,您做生意也不容易。」陳煥之還是知道京城物價的,給了一錢銀子,然後將面具戴在了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提著燈就走入了人群當中。
「乖乖,我不是看見什麼神仙了吧?」大嬸看著手裡的銀子,咬了一口,確定這不是什麼樹葉子變的,這才將銀子給收起來。
有了這個面具阻擋之後,那些前來搭訕的妹子瞬間少了許多。不過另一個煩惱就是因為這個面具實在太醜了,有時候有人冷不防會被嚇到罵幾句。
「哎哎哎,陳大哥那邊有燈謎哎,要不要去猜幾個?我去看看燈謎吧。」
陳煥之只好又朝著燈謎的方向走了過去。
其實猜字謎什麼的,董長陽自覺本身是能夠猜得對的。
可是無奈這些燈謎都是繁體字,繁體字的寫法和簡體字的寫法完全不一樣,她看著這些燈謎也只能幹瞪眼。
「這個燈謎也太難了吧。」董長陽拿著紙筆寫寫畫畫了好久,才從陳煥之的答案之中找到了符合燈謎意思的東西,「居然還考什麼經典典故麼?」
「科考考典故,燈謎自然也考。」陳煥之借著面具的阻擋,倒是可以自言自語,也可以隨意做表情了。
「真難,我感覺我要是穿越的話,怕是啥也幹不了。」董長陽忍不住說道,那些穿越小說真的就是騙人的。繁體字光是寫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練習,更別說這些古代書籍的知識了。
「我們這裡不如你的世界好。」陳煥之頓了一下,微笑著說道,「我覺得你所在的世界,才是更加適合人生存的地方。」
董長陽眨眨眼,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花燈會真的很大。
這裡也有很多能看的東西。
什麼雜耍啊,古代魔術啊,皮影戲啊,還有各種街邊小吃,都有很多。陳煥之還出錢讓捏糖人的小販照著美人燈上的圖案捏了一個,覺得拿回去慢慢吃。
董長陽看的眼花繚亂。
國內已經沒有這種充滿了古色古香韻味的東西了。
她們這裡的廟會,幾乎都是賣的義務小商品,哪裡都是一樣的,花燈也沒有這麼多的造型,十分別致。
「陳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董長陽發現到了後半夜,陳煥之就開始朝著反方向走了。而街上的人似乎也開始往反方向走,小販們也將攤子收了,慢慢的朝著反方向移動。
「城門處會放煙花。」陳煥之回答道,「這是花燈會最後的典禮,很多達官貴族都會出來看,也會有技藝好的煙花師傅出來展示自己的作品,要是他的煙花能夠在這一次裡得到最多的掌聲,會有很多達官貴人前來訂購的。」
哦哦哦哦,煙花!
董長陽激動了。
她這邊已經很久不許放煙花了。
城門口的方向已經彙聚了很多人,不過陳煥之似乎早有準備,在城門口附近的一個客棧裡訂了包廂,拿出信物之後就能上樓,這是看見煙花的最佳視角。
到了包廂裡,陳煥之坐在窗邊,這才將面具給摘了下來。
砰——
外面已經燃放起了各種各樣的煙花。
說實話,古代的煙花和現代豐富多彩的煙花完全沒有辦法比,就算是最出色的,放在現代也不過是相當普通的款式。
可是董長陽還是看的津津有味。
是這樣的氣氛太感染人了。
「長陽。」
「嗯?」
「你看。」陳煥之轉過頭,視線朝向東北邊。
一直守候著的家丁看見自家少爺所訂購的包廂燃起了燈,立刻就拿著火摺子,準備開始燃放煙花了。
這可是少爺專門花錢請煙花師傅弄的,必須同一時間一同燃放,才能恰好的組成那麼一個字。
也不知道少爺是想要給誰過壽辰?
砰砰砰——
董長陽聽見了很多煙花升起的聲音。
城門口的人似乎也被這個聲音吸引了。
外面的煙花突然開始出現了一個「壽」字。
是由很多不同的煙花組成的。
這是相當昂貴的煙花了,雖然轉瞬即逝,歪歪斜斜,卻已經十分難得。
「哇,這是哪家的權貴放的?」
「這麼有心思,價格不低吧。」
「不知道,沒聽說誰家的長輩過壽啊……」
城門口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顯然在煙花會上這麼幹的人相當少見。
「生日快樂。」陳煥之笑道。
「啊?」董長陽的臉突然就紅了。
「下一次,我希望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用延遲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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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長陽自從煙花會之後,心情就一直在持續變好,這種開心的狀態和班上因為即將文理分開而導致的壓抑氣氛格格不入。
朱思雨甚至在懷疑董長陽是不是中了五百萬彩票才會如此。
不,應該不是這樣。
看樣子,應該是長陽那個國外異地戀的學神哥哥又搞出什麼花樣來了吧。
哎。
朱思雨憐憫的看著自家好友,覺得長陽陷的有點太深了點,這個樣子,恐怕異地戀個十幾年都有可能。
「你給你的學神哥哥準備的禮物好了沒有?」朱思雨戳了戳董長陽的後背。
大家都在為高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努力,只有董長陽還在一心給學神哥哥準備生日禮物。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就這樣她還是妥妥的第一!
朱思雨很想要去採訪一下已經對考第一絕望了的第二名。聽說第二名聽見董長陽選了理科之後高興了很久,終於可以不用再被董長陽的成績吊打了。
「已經好了。」董長陽笑道,「明天我可能晚自習就不來了。」
「那個畫……」
「明天之後再給你看。」董長陽笑了一聲,「先給他看吧。」
朱思雨臉上滿是嫌棄,「你個見色忘義的。」
話是這麼說,不過朱思雨也很希望長陽的戀情能夠開花結果最好了,不然看現在長陽陷的這麼深,到時候萬一失戀了一定哭的相當慘。
董長陽根本不介意朱思雨的話。
再有兩天,就是陳大哥的生日了。
陳家。
這些日子,陳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準備陳煥之的二十歲生日。而且京城裡的各色人家都送了厚禮過來,連被陳煥之催過債的人家都一樣,沒有想要省這點錢的。
戶部那邊也知道陳煥之就要過二十歲生辰,也給特批了兩天假。
陳煥之如今在家裡,那基本就是笑著和前來道喜的客人們虛與委蛇。有些他根本就不熟的人,也要裝的很熟的樣子。
其實這樣的生活,陳煥之從小到大就是這麼過來的。
他從小看著哥哥們這樣做,太子也是這樣做,自己也是這樣做的。按理來說,這種待人接客的本事,應該是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從小就刻在骨子裡不會忘記的東西。
可是自從和長陽認識以後,習慣了和長陽的相處,陳煥之就發現自己難以適應這種虛情假意的生活了。
說一句話之前要先在腦海裡停個三遍,就算有什麼問題也不能直接指出來,而是要委婉又不失禮貌的點出來,這樣才是君子之風,才是大大家氣度。
陳煥之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以前的日子到底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沒有見過外面的天空,大概就會被一直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裡,什麼也不知道,還洋洋自得。
陳煥之有些想要早點和長陽見面了,只是作為這一場生辰宴會的主人公,想要找個時間獨處是比較難的,到時候恐怕還得想個辦法。
哎。
陳煥之臉上笑著,心裡卻已經在想著如何擺脫這些人,然後去和長陽見面了。
說不定,還得指望師父。
李無為作為陳煥之的師父,自然也是上座的。
他哪怕什麼都不做的坐在那裡,也多得是人想要上前攀談,也有人話裡話外想要詢問李無為有沒有想要多收一個徒弟的打算雲雲。
李無為都笑著拒絕,只說有陳煥之這麼一個徒弟就已經很勞累了,沒有時間再去教其他人。
陳煥之和師父不小心對視一眼,發現似乎他們的想法是一樣的。
這場宴會,真是折騰人!
得想個辦法溜走才行。
「娘,我覺得師父似乎有些不自在。」陳煥之偷偷溜到自己母親身上,張口就將李無為當幌子。
「我看是你不自在才對。」陳夫人才沒有這麼好騙,「你兩個嫂嫂家也來人了,你給我小心著點,別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畢竟現在陳煥之的名聲要遠遠大過兩個哥哥,前途也比兩個哥哥強。那麼自然這兩個嫂嫂的家裡人就想要趁機過來試探一下陳大人和陳母的想法了,這陳家以後的家產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分法啊?
對此,陳夫人心裡是有些不悅的。
三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是兩個兒子直接來問自己,她也不會不說,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找媳婦兒們問也行,她自問也不是個惡婆婆。可是找媳婦兒娘家人過來說這些是做什麼,難道以為她看不出來這背後到底是誰的意思麼?
陳夫人簡直愁的不行。
她也沒有偏心啊。
當初兩個兒子娶媳婦,她都是儘量往範圍內最好的挑,彩禮也給的足,也幫忙置辦了宅子,也不讓她們在家裡服侍自己,和別的夫人聊天自己也是只有誇的,怎麼她們在短短幾年內就變成這樣了呢?
還是說,是煥之太過出色,所以他們才開始害怕了?
他們也不想想,都是自己弟弟,煥之小小年紀就進宮,他們卻好好的在家裡享受,之後煥之幾乎都沒有花過家裡的銀子,倒是陳家幫大兒子和二兒子打點費了不少銀子,走了不少人情,這些他們怎麼就不算算?
「我知道的,您放心。」陳煥之看了看四周,「爹呢?」
「你爹偷懶去了。」陳夫人差點沒有翻白眼,「不到夜晚他根本不會出來。我看你兩個哥哥這沒事躲在媳婦後面的毛病,都是跟你爹學的,你可別學。」
陳煥之摸摸鼻子,他其實覺得這樣也還不錯。
不過話題拉回來,他還是想要偷偷懶的,「娘,我能去休息一會兒麼?」
「不行。」
「娘,我就出去一會兒,他們不會在意的。」陳煥之偷偷拉了拉自家娘親的衣袖,「等會兒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也會過來,我先出去外面等他們好吧。」
陳夫人轉過頭,見到自家兒子的俊臉,心又軟了,「去吧去吧,別太耽誤,你先休息一下也行,等會兒還會有客人來呢。」
「好。」
陳煥之已經打定主意要先去和長陽見一面了。
「抱歉,我與徒兒有些話想要囑咐。」李無為見陳煥之溜了,也立刻跟著溜了出去,別人想要攔都攔不住。
「徒兒,聽說你前些日子在花燈會上派人買了不少煙花,要給某人過壽辰。」李無為走在後面,慢悠悠的說道。
陳煥之的腳步立刻就停了。
師父他還真是消息靈通,他都已經瞞得這麼嚴實了。
「師父,您怎麼也跟著出來了?」
「你都受不了,你以為為師我會受得了麼?」李無為差點沒有翻白眼,「我自己過生辰都不會這麼累。」
「我也不想。」陳煥之歎氣道,「只是母親卯足勁想要幫我挽回名聲,這才主動承辦了這件事,親力親為。」
陳夫人的認真勁兒讓陳煥之都沒有辦法勸說母親將事情交給下人辦呢。
「你最近的名聲的確是不怎麼樣。」李無為也跟著附和了一句,「你現在要去做什麼?」
「就是去房間休息一下。」陳煥之面不改色,「夜晚的時候親戚們都會過來,我更加走不掉,趁現在好好休息休息。」
「那你去吧。」李無為想了想,揮揮手,「多休息一會兒,為師去你家花園逛逛。」
「是,師父。」
成功的擁有了自己的時間之後,陳煥之壓下臉上的笑容,忙不迭的就會房間見長陽去了。
之前長陽說似乎也有禮物想要送給他,他對此十分期待。
「真是年輕啊。」李無為見陳煥之臉上的笑容就知道這傢伙肯定又是和心上人有約了。
奇怪的就是他一直都沒能查到徒弟的心上人到底是誰,難不成,真的是什麼江湖高手,來無影去無蹤的那種?
李無為想了想最近哪裡人比較人少,最後決定還是去陳府的一個小涼亭那邊躲躲。
那邊的小涼亭是需要越過假山才能到達的,十分隱蔽,在那裡躲著基本上不會有什麼下人去,據說以前陳煥之犯錯了就被扔到那邊去反省反省。
咳,其實地方也沒有那麼差,只是當初工匠們設計的時候沒有弄好而已,據說原本是想弄成一個小花園的,結果陳家一算似乎超過了預算,這才停了下來。
李無為記路的本事一等一,也知道怎麼才能最快達到小涼亭那邊,直接從假山裡縫隙裡穿過去會更快,就是姿態有些難看而已。
不過沒關係,反正現在也沒有人。
李無為提胸、收腹,試圖將自己從縫隙裡給擠進去。
嗨,這些日子在陳家好吃好喝的,似乎胖了不少,明明之前不用擠也能進去的。
正當李無為試圖將自己的腿挪動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嗓音響起。
「殿下,您怎麼突然來了?」
咦,似乎是陳老頭的聲音。
李無為對陳大人的聲音很是熟悉,畢竟也認識了這麼多年。
就是不知道陳老頭是怎麼生出陳煥之這麼一個兒子來的。
「阿恒今年都二十歲了,孤怎麼能不來?」
孤?
看來是太子殿下。
奇怪。
太子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過來,怎麼突然和陳老頭私下裡見面了,不會是有什麼要事要談吧?
非禮勿聽。
李無為不願意摻和這些事情,於是又努力朝著外面挪,可惜進來容易出去難,他發現自己的衣服似乎被勾住了,怎麼也動不了。
看來真的要聽梅蘭的話,不能再吃了。
「其實孤來找你,也不是為的別的什麼。」太子殿下繼續說道,「只是阿恒虛歲二十二了,一般男子在這個年紀孩子都不止一個。可是阿恒卻不願成親,孤在想,莫非是阿恒發現了什麼。陳大人,你真的能保證什麼消息都沒有透露麼?」
「殿下說笑了,煥之不願成親應當是有別的心上人。」陳大人的聲音頓了頓,說道,「別說煥之自己,就是臣的妻子,都一直以為煥之是她親子,臣從小看著煥之長大,從他還是嬰兒開始就一直親自撫養,早已和親生骨肉無異。臣不認為,煥之會從臣這裡知道什麼。」
李無為聽見這段話,頓時愣住了。
他下意識的不再挪動。
徒弟居然不是陳老頭的兒子?
開什麼玩笑?
怎麼看,徒弟都是……
不不不,只是看徒弟的長相,和陳家的這一對夫妻真的沒有什麼相似。只是陳煥之身上的氣質和陳家十分相似,加上陳老頭這些年蒼老了不少又留了鬍子,這才顯得不怎麼相似而已。
「可以的話,孤希望煥之一輩子都不要知道。」太子微微歎氣,「他不用背負什麼東西,好好的生存下去就是了,孤也沒有想到,一轉眼就已經過去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