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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第97章
97. 連坐

  皇帝生病,江喜不得不奉命去對百官宣旨,說是要罷朝三天,朝中事務讓幾位王爺幷太傅等人一起處理。

  後宮妃嬪得到消息,倒是想去探病,一打聽,得知皇帝已經從長樂宮回了建章宮,幷且是淑妃隨侍時,幾乎人人都表情各异。就是淡然如賢妃也不由得臉色一變,柳貴妃、江昭容等人就更別提了。

  「皇上居然親自開口要淑妃去隨侍……」請安散了後,再談及此事,柳貴妃的語氣中還是透出了一股明顯的酸意。

  郭芳華想了一下,試探性地說:「娘娘您地位尊貴,而且伺候皇上多年,要說瞭解,宮中怕是沒人比得上您。不如您去建章宮跟皇上說說,指不定皇上也會留您下來……」

  柳貴妃聽得眉頭一皺,斥聲道:「胡說什麽?建章宮皇上日常起居的宮殿,不經宣召,豈由得他人隨意進出?你是想讓我被人扣上一頂『謀反』的罪名嗎?」

  郭芳華也反應過來,忙請罪:「是妾思慮不周,貴妃娘娘莫怪。」

  柳貴妃的心情還是沒好過來,主要是說到「謀反」,就讓她想起家中的父兄,一陣心煩意亂,不由得揮手道:「行了,你也下去吧。以後說話,都要在腦中過濾幾遍,別在皇上跟前犯事兒。」

  「是。」

  從延慶宮出來後,江昭容坐上步輦,突然扭過頭,對另一側的阮修容說道:「你說皇上得了什麽病?竟然要停朝三天?聽著怪可怕的。」

  泰和宮和瑤華宮在同一方向,所以阮修容回宮的路綫跟江昭容是一樣的,只聽得她道:「江總管不是說了嗎?只是偶感風寒,吃了藥,休息兩天就好了。」

  江昭容略勾起嘴角,眼中却是沒有一絲笑意,道:「聽說鄭王(六皇子)在學堂上表現極好,老師們都誇了好幾回,真羡慕妹妹,有鄭王這般上進好學的兒子。哪像我家那個混世魔王,整天就想著如何逃學,可真是愁死我了。」

  阮修容看了她一眼,對近日來的風聲也是略有所聞,便道:「延王(四皇子)還小嘛,愛玩也是正常,昭容姐姐別太苛刻了。」

  江昭容說道:「若延王能有鄭王一半聽話,我就放心了。」

  阮修容心底嗤笑一聲,其實延王一開始對學習也不是那麽反感,只不過被江昭容逼得狠了,這才越來越叛逆,對老師們更是愛理不理的,如果江昭容再不改改,日後延王大婚出宮,母子離心那一天怕是不遠了。想法一掠而過,說道:「昭容姐姐客氣了。不過說起學業上的事,怕是趙王才是最得太傅們歡心的,您不如去向淑妃娘娘請教請教,如何才能讓延王像趙王一樣埋頭書本,從此樂不思蜀。」

  聽著這綿裡藏針的話,江昭容也沒惱,「那是,有機會得向淑妃娘娘請教一番才行。只可惜近日來是不行了,淑妃娘娘在建章宮呢,哪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

  阮修容一笑,沒有接口,更沒有傻到說主動去建章宮求見。正好前現就是岔路口,客氣了幾句,兩人就分開了。

  一背過身,江昭容和阮修容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翠微宮

  周充媛回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兒子,快滿兩歲的十皇子說話已經逐漸流利,一見到周充媛就笑著朝她撲了過來。

  「娘娘,十皇子可聰明了,一直在念著您,皇上見了,肯定喜歡。」秋蓮高興地說道。

  周充媛微微笑了笑,却是說道:「能比趙王更得皇上喜歡?」

  秋蓮一低頭,臉上高興的神色立即消褪,呐呐不敢再出聲了。

  「我又何嘗沒那個想法,只是……你又不是沒聽到,淑妃已經在建章宮隨侍了,形勢比人强啊。」周充媛嘆了一口氣,又低下頭看了看在一旁玩耍的十皇子,「且看看吧。」

  ——————————————————————

  不管在哪裡,伺候人都是一件不舒服的事。

  皇帝金口一開,沈茉雲也只能命人打包行李跟著一起過來建章宮,說是隨侍,但也真不用她真像個宮女一樣忙前忙後,她最主要的工作還是陪皇帝說話解悶。

  這時,太醫送上湯藥,先是倒出一小半自已喝了下去,確認無事後才遞呈御前。宮女端起托盤,走到床榻前,沈茉雲伸出右手,指腹輕輕地碰了一下碗沿,確認溫度可以入口,這才拿起瓷碗,轉遞到皇帝跟前,「皇上,該喝藥了。」

  宇文熙放下手中的書册,偏頭看了一眼那碗黑糊糊的藥汁,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可還是一言不發,接過瓷碗仰頭一口喝下,苦澀的味道頓時在喉間漫延開來。

  沈茉雲接過宇文熙隨手遞過來的碗,放回托盤上,又拿起一個精緻的小碟子,上面放著兩枚金絲蜜棗,柔聲道:「太醫說了,蜜棗可以潤肺解燥,皇上含上一顆試試?以前琦兒喝藥時,也是用蜜棗來辟苦味,他可是喜歡得緊。」

  宇文熙笑了一下,拈起一顆飽滿的棗子放進嘴裡,確實是辟開了嘴裡剩餘的苦味,取而代之的一股香甜。想起宇文琦,便抬起頭對站在一旁的江喜吩咐道:「去趙王那兒傳個話,讓他將那篇《策論》背下來,不但如此,還要他徹底理解了。三天後,朕要考他。」

  「遵命。」江喜行了個禮,匆匆退了出去。

  沈茉雲看了看江喜,又轉過頭對宇文熙說道:「您正病著呢,何苦要找人麻煩?橫著您是看不得別人輕閒啊?那可是你兒子。」

  宇文熙又拿起書册繼續看起來,漫不經心地說道:「平日裡要不是有朕盯著,那小傢伙恐怕早就將屋頂給掀了。不找點事情給他做做,說不定朕病好後,御前就有一堆人來告狀。」

  沈茉雲啞然,可還是忍不住分辯一二:「他還小呢。再說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弄壞了幾盆花,值當什麽?」

  宇文熙看完一頁,翻過去,「幾盆綠萼自然不算什麽。可你別忘了,正月十六那日,說是他的生辰允了他去玩焰火,結果呢,差點兒沒將奉先殿給燒起來,幸虧發現得早,否則朕就得多跑一趟太廟向祖宗們告罪!」

  「呃……」沈茉雲不由得哀嘆一聲,這才不說話。宇文琦身體病弱,可性格却是好動得不得了,整天這裡跑,那邊竄。也虧得是在皇室,有好藥供著,要是在平民百姓家,絕對得愁死他。

  沈茉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薑茶,只覺得全身都暖了,見宇文熙正在看書,她便也隨手拿起一本史記看了起來。一時間,房中氣氛倒也祥和。

  過了不知多久,宮女走進來通報:「皇上,淑妃娘娘,寧王來了。」

  宇文熙抬起頭,將書册放到一旁,道:「讓他進來。」說著,就要從床榻上下來。沈茉雲也沒多想,走過去幫他披上外衣,系好腰帶。

  「兒臣拜見父皇。」寧王先是對宇文熙行了全禮,接著又對沈茉雲拱了拱手,低下頭道,「向沈淑妃問禮了。」

  沈茉雲幷沒有回避到屏風後面,只是微微欠身,淡聲說道:「寧王。」

  「突然間進宮,可是有急事?」宇文熙問道。

  寧王身量魁梧,五官深刻,雙眼時不時地閃過一絲陰狠,破壞了他人對他的觀感,只見他神情恭敬地說道:「朝中幷無甚大事,只是聽說父皇病了,兒臣心裡擔憂,這才進宮探望。如今見父皇已無大礙,兒臣也就放心了。」

  宇文熙「恩」了一聲,道:「本就是小事,喝點藥也就好了。這兩天的朝堂你看著點,一些鶏毛蒜皮的小事,你們大可以自已做决定。」

  「兒臣一定不負聖望。」寧王答道。

  表達完自已的心意,寧王也不多留,難得有眼色地向宇文熙表明他要告退,但在走之前却是突然對沈茉雲微笑說道:「前幾天京裡來了一隊胡商,帶了不少新鮮的小玩意,我記得河洛最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便吩咐人尋了來,明日就會送去河洛那兒,希望妹妹會喜歡。」

  沈茉雲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寧王有心了,改天我讓河洛去給你親自道謝。」

  「不用不用,又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送些東西給妹妹罷了,哪裡用得著這麽慎重。」寧王忙拒絕道,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拜別了宇文熙。

  待寧王離開後,宇文熙說道:「想不到寧王還能想到寶兒,真是難得,看來大婚後,確實是長進了。」

  「可不是。」沈茉雲附和著,心裡却在想,今日的寧王,跟昔日那個張揚跋扈、砸得錦色頭破血流的二皇子,真是天差地別。

  人啊,果然都在變。

  當初說的是罷朝三天,沈茉雲便也以爲她在建章宮待够三天就能回去了,不想第四天宇文熙照常去上朝時,却是對她扔下了一句話:「淑妃還是繼續留在這兒吧,要是想寶兒了,可以讓她過來這裡陪陪你。」

  沈茉雲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實在無語。

  江喜落後一步,小聲地對她說道:「太醫說皇上的風寒還沒好俐索,還要繼續喝藥呢。」算是給了一個解釋,然後就快步朝前方的皇帝趕過去。

  剪容亦說道:「娘娘,這可是天大的榮寵呢,旁人想都想不來的,您就別想得太多了。」

  沈茉雲看了她一眼,只能道:「你去叫寶兒,還有紅汐過來一趟,我有話要說。」

  「奴婢這就去傳話。」

  寶兒本來是要隨宇文瑞他們一起去上課的,不想遇到匆匆而來的剪容,將沈茉雲的意思一說,當下就拍板說今天請假一天,讓弟弟們去向老師請假後,她便帶著紅汐和宮女們朝建章宮走去。

  後妃不能隨意出入建章宮,不過對寶兒來說,這條規定只不過是個虛設,這個地方,特別是書房那裡,她來去不知多少回了。這一次還是宇文熙特別允許的,就更不會有人攔著了。

  「阿娘。」寶兒在沈茉雲身邊坐下,挽起她的手,說道,「父皇還不讓您回長樂宮啊?可父皇今日不是去早朝了?難道病還沒好全?」

  沈茉雲說道:「是沒好俐索。原以爲在這兒不過待上三天就能回去了,可看皇上的意思,似乎還要我再留一段時間。長樂宮那兒沒人管也不行,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就由你打理吧。至於宮務……」想了一下,「還是讓人報來我這兒,紅汐就留下來,跟剪容一起幫我。長樂宮讓素月從旁協助,寶兒,你可應付得來?」

  寶兒聽了這話,略一聳肩,說道:「應該沒問題吧,總得試過才知難易。」

  沈茉雲摸了摸女兒束在身後的長髮,笑道:「那就這麽定下了。」

  紅汐和剪容也跟著行了個禮,「奴婢遵命。」

  「對了,寧王說要送些胡人的小玩意給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寶兒轉過身子,開心地說道,「裡面有個用核桃雕刻成的一套人物,有趣極了,做工真好。」

  「恩。」沈茉雲應了一聲,想了想,「改天得空了,別忘了去跟寧王道個謝。」

  「知道了。」

  「這些天,你可見過陳王(三皇子)?」

  「沒有啊,聽說三哥又病了。唉,三哥也真不容易,從年頭到年尾都在喝藥,看著我都替他辛苦。」寶兒不由得搖了搖頭,隨即有點慶幸地說,「幸好琦兒只是體質弱了點,還沒到如此地步。」

  沈茉雲微微一笑,當年的事情現在想來就像一場惡夢,還好結果尚算讓人滿意。

  因爲太醫說皇帝的病還徹底根治,就算是換了藥方,但是每天的湯藥還是得繼續服用,所以每天一大早,沈茉雲都要早起一個時辰,去吩咐宮人們準備好早膳,幷去親眼看證熬藥的過程。

  這天也不例外,待看著藥罐架在灶上時,沈茉雲照舊吩咐了幾句,又去禦膳房那兒看了一下,便回去寢殿那兒準備伺候宇文熙起床。

  燈火忽明忽暗,身體被拉出長長一道的黑影,在地板上交措前行,長廊上雖然也點有宮燈,可也只能看個大概,根本無法白日相比。轉過回廊,再走數十步就是寢殿大門,沈茉雲冷不丁看到一個人跪在門口,將她嚇了好一大跳,撫著胸口驚悸道:「你在這兒做什麽?」

  「有急報要回皇上!」那內侍雙手捧著一本摺子。

  沈茉雲待心跳不那麽急促後,才走過去皺眉說道:「就一個時辰的光景,皇上也就起了。這都等不了?」

  那內侍臉上帶著焦急的神情,重複道:「是急報,娘娘。」

  見他如此,沈茉雲微微仰起下巴,說:「行了,在這等著吧。」

  掀開簾帳,見宇文熙還沒醒來,便彎□子,輕聲喚道:「皇上,皇上,醒醒!」伸手又推了一下,「皇上,有急報,您醒醒。」

  「皇上……」

  喚了一會兒,宇文熙才醒過來,聽到說有急報,還有些迷糊的腦子頓時清醒過來,忙起身朝外間走去,沈茉雲自是跟在旁邊,拿起衣服一邊幫他穿上,一邊對外喊道,「進來!」

  那內侍聽到傳喚聲,趕緊走了進去,將手中的摺子往上一呈。

  宇文熙拿過摺子,快速地瀏覽了一遍,臉色陰了下來,隨後將摺子一合,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發出了沉重的響聲。

  沈茉雲眉眼一跳,出什麽事了?

  當時宇文熙匆匆喝了藥就去了兩儀殿,內侍只是負責傳話遞摺子,盤問他也沒用,還是寶兒過來看她時說起這事,她才知道。

  「御史上摺子參了戶部尚書,說他貪了去年的救灾銀子,導致灾區那兒民聲怨沸,父皇因此大怒,駡得那些官員很慘呢!」

  沈茉雲聽了,略微挑眉,笑道:「就這樣?」

  寶兒嘻嘻一笑,挨過去小聲說:「聽說啊,高尚書私下裡跟越王往來密切,同謀……」

  沈茉雲神色古怪:「好端端的怎麽會有這個想法?總不會是皇上病了這一場,有人起了不該的心思吧?」越王是宇文熙那一輩的兄弟,同樣是皇室親王,真有想法也不奇怪,只是……

  「戶部尚書?我記得是賢妃的兄長嗎?高家也攪了進去?」沈茉雲自言自語道,她想起了進宮前沈時嶼對她說的話——皇帝不想讓娘家强盛的女子身居高位,難道是想對世家動手了?

  「那就不清楚了。」寶兒說道,「阿娘,你什麽時候回長樂宮?琦兒天天都在問我,快被他煩死了。」

  沈茉雲也十分想念兩個兒子,說道:「過幾天吧,皇上大安後,我就能回去了。」

  果然,幾天後皇帝的病就完全好了,而沈茉雲就順勢提出搬回長樂宮,宇文熙挑高一眉,說道:「你這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樣……怎麽?朕這建章宮還會吃了你不成?」

  沈茉雲笑道:「哪能啊!我只是想孩子了,寶兒說,琦兒天天在念我,您也知道,他身子弱,離不開人,從他出生到現在,還沒離開過我身邊呢。」

  宇文熙不由得笑了起來,「還不是你慣出來的。」

  沈茉雲反問:「難道您就少做這事了?」

  「牙尖嘴利!」宇文熙用手指刮了刮沈茉雲的臉頰,玩笑道,「你在朕面前可是越來越放肆了,記得你剛進宮那會兒,可是守規矩得緊,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沈茉雲却是說道:「沒辦法啊,這年頭,規規矩矩的已經不討人喜歡了。想引人注意,還是得跳脫點好。您不就喜歡這樣子嗎?」

  「那你倒說說,朕喜歡什麽樣子的?」

  「還用得著說啊,看都看得出來了。比如說,延慶宮的那個郭華芳,對著貴妃娘娘是大吼大叫的,那會兒我還真以爲您喜歡……」三分醋意,三分挑釁,外加四分不可思議,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看過去。

  宇文熙大笑,攬過她說道:「當真是越來越不將朕放在眼中了。」

  「還不是您慣出來的!」沈茉雲拿話堵了回去。

  「是,是,朕慣出來的。就喜歡你這個樣子,成了?」

  「這還差不多!」

  「越發越難說得過你了……」

  ————————————————

  第二天,宇文熙就鬆口讓沈茉雲搬回了長樂宮。沈茉雲沒覺得有什麽可惜,一個時辰都用不著,人就已經坐在了自已的房中,左右看了一下,感嘆道:「還是自個的地盤最舒服。」

  隨侍建章宮是榮寵,可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心裡多少有點彆扭,雖說長樂宮不是屬她的,可住了這麽多年,感情上還是不同的。

  素月捧上一杯清茶:「其實主子再多留一段時間也不錯,長樂宮都讓公主管得嚴嚴實實的,沒人敢不要命的使壞心眼。」

  沈茉雲聽了只是一笑,寶兒好歹也是宇文熙教導過的,又跟著宇文瑞他們去跟太傅們聽課,連這點小事都解决不了,那才真是讓人跌破眼鏡。

  青絡擺上幾碟熱騰騰的點心,也有些不解:「是啊,隨侍建章宮,多大的榮寵啊,娘娘可以再留多幾天嘛。」

  沈茉雲挑了一塊糯米甜糕咬了一口,咽下去後才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天天見著,再新鮮也得厭煩,還不如遠著點兒好。」

  青絡還是不能理解,但也能聽出來回長樂宮比留在建章宮是好處大於弊處,笑道:「娘娘想得周全。」

  吃飽喝足後,沈茉雲伸了一下懶腰,吩咐道:「待會要是有人送東西來,你們收下就是。除了皇上,不管誰來都不要來吵我,我先進去小睡一下。」不僅是身體累,精神上更是累,今天得好好休息,明天去延慶宮,估計又有一番熱鬧了。

  「是,娘娘。」

  沒多久,內侍們送來了一大堆賞賜,堆滿了整個大廳,依著沈茉雲的吩咐,沒人敢去叫她,剪容客氣地說:「娘娘正在午睡呢,請稍待一會兒,我這就去喚醒……」

  打頭的太監忙說道:「不用不用,我們只是送禮過來罷了,既然淑妃娘娘睡下了,實在犯不著特意叫醒。姑姑點收一下即可。」

  剪容接過單子清點起來,紅汐倒是多問了一句:「公公可知道皇上今兒翻了誰的牌子?」

  那太監和氣地一笑,道:「皇上正忙於國事,今兒沒有翻牌子。」

  「謝公公告知。」紅汐說著,塞了一個荷包過去。

  那太監也沒推托,笑笑收了下來。

  沈茉雲睡到半下午才醒過來,喚來素月伺候過她冼漱後,宇文瑞和宇文琦過來了。

  「阿娘,我好想你啊。」宇文琦跑過去,抱住沈茉雲說道。

  宇文瑞落後一步,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母親。」

  沈茉雲先對長子揮手讓他起來,又對宇文琦左看右看,「是嗎?我怎麽覺得你反倒是胖了一些?」

  宇文琦扁了扁嘴,道:「是阿姐啦,天天塞我吃東西。」

  沈茉雲却是誇道:「不錯,胖點好,看上去氣色好多了。瑞兒,你覺得呢?」

  宇文瑞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道:「阿琦的氣色是比以前好多了。我問過老師,他說阿琦身子弱,可以靠後天習武來慢慢改善體質。阿娘,您說,讓弟弟跟我一起校場習武好不好?」

  沈茉雲遲疑了一下:「他今年才剛滿五歲,欲速則不達,再過兩年吧,身子骨結實點再練好了。」

  宇文琦先是雙眼一亮,隨即又暗了下來,「還要兩年啊?」

  宇文瑞點頭:「是我太心急了,還是再過兩年吧。」

  沈茉雲一笑:「先問下你的老師和教你武學的師傅,聽聽他們是什麽意見,集思廣益嘛。等到了合適的時候,我親自去跟你父皇說。」

  宇文琦晃了晃懸在空中的雙脚,歪頭想了一下,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聽阿娘和哥哥的。」

  「聽什麽呢?也說給我聽聽。」話音剛落,寶兒就走進來了。

  宇文琦搶先道:「沒什麽好說的,你聽錯了。」

  「阿娘。」寶兒先喚了一聲沈茉雲,隨即狐疑地看向宇文琦,「可是我明明聽到……」

  「你聽錯了。」宇文琦斬釘截鐵地說道,「不信你問哥哥。」

  宇文瑞嘴角一抽,在弟弟「威脅」的眼神下,不得不點頭:「阿姐,你聽錯了。」

  寶兒微微皺眉,可又說不出有什麽不對,最後只能說道:「沒事就好。」

  搬回長樂宮後去延慶宮請安的第一天,氣氛倒沒有沈茉雲想得那麽怪异,酸言酸語還是有一些,但比她想像中少了很多。真到阮修容說「聽說那筆被貪墨的銀子快要查出來了,真不知道皇上會怎麽判呢」時,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有更爆炸的消息出現了。

  高賢妃看上去仍然平淡如昔,見阮修容看過來,也只是笑道:「皇上和刑部自有定斷,哪用得著我們這些後宮婦人來操心。修容未免想太多了,有時間想這些,不如多花些心思在鄭王身上吧。」

  倒是坐在下首的胡芳華臉色蒼白似雪。

  阮修容笑了笑,說道:「賢妃娘娘所言甚是。」心裡却在活動,如果高尚書真的出事,那麽賢妃也討不了好,如果真的……就不知道那個位置誰能坐上去。看了一圈在坐的女子,又低下頭,她應該還能一博。

  江昭容臉色有點不好看,顯然是想起了去年那個「德妃風波」。

  柳貴妃却是猛地一拍桌子,對阮修容喝道:「你是什麽身份?敢對前朝政事指手劃脚的,我還沒死呢。你是不是真覺得自已有那個能耐,連淑妃和賢妃都敢不放在眼裡?」

  阮修容嚇了一跳,抬頭一見柳貴妃暴怒的神情,不敢再拖,忙起身跪下說道:「妾不過一時口快,絕無此意,請貴妃娘娘見罪。」

  「尊卑不分,口出狂言。」柳貴妃冷冷地說道,「既然如此,就罰你禁足瑤華宮三個月,抄寫女戒和女四書各一百遍,以儆郊尤。」

  阮修容有苦說不出,完全沒了適才的神采飛揚,只能低聲說道:「妾遵命。」

  柳貴妃發落了一頓,這才覺得心頭的火氣消了一點,見阮修容還跪在地上,便抬了抬手讓她起來,又看了所有人一圈,最後落在高賢妃那兒,眸光一閃,却是道:「沒事就散了吧。阮修容的禁足從今天開始。」

  「是。」

  沈茉雲此時幷不知道,柳貴妃這一場發作,竟然是後來某場變故的開端。後來想想,才發現這麽早就出現了預兆,却無一人發現。

  此時她正納悶:「貴妃今兒好大的火氣,充媛可知爲何?」

  周充媛的步輦就在旁邊,說道:「娘娘近日來一直在建章宮隨侍,少來延慶宮請安,可能不清楚,貴妃娘娘這段時間,心情一直不太好。前兩日才發作了一回何承徽呢,說她照顧不好五公主。」

  沈茉雲皺了皺眉,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三公主看起來倒是懂事了不少,前兒遇見她,還向我問了安呢。」

  周充媛笑道:「栽了一回,再不曉事兒,可沒親娘替她出頭了。」

  沈茉雲隨口應道:「這倒也是。」

  沒多久就是岔路口,便順勢分開了。

  進入三月,孫子輩的孝服都除了,寶兒也找了個時間,去了一趟寧王府,特地道謝,當然回宮時仍然是滿載而歸。看得沈茉雲都有些無語,心想叫女兒去給寧王道謝是對還是錯。

  寶兒笑道:「阿娘您擔心什麽?二哥送我這個做妹妹的一點小禮物,有什麽好讓人說嘴的,您別自個在那瞎緊張了。」

  沈茉雲一想還真是如此,遂便放開了此事。

  然後又是清明、端午等節日,沈茉雲忙得不可開交,反倒是柳貴妃,最近欲加心神不寧,犯了幾個小錯誤。不過沈茉雲也正忙著,沒時間琢磨,反正也扯不到她頭上。

  六月盛夏,荷花接天映滿池塘,而朝堂上却在經歷著難得一見的大動蕩。以戶部尚書爲首,一連十幾個官員,紛紛被貶官外放,其中有一個姓柳的官員連降三級,貶爲七品縣丞。而戶部尚書高井更是被貶爲綿雲太守,即日上任。

  越王意圖謀反,罪證確鑿,爵位國除,賜死。

  七月,高井又貶爲廣南員外別駕。

  八月,皇帝再次下旨,令高井幷他的兩個弟弟及其長子,一起流放嶺南封陽縣,籍沒家産,其髮妻發還本家。

  短短半年內,高家不復往日輝煌,門戶清冷。

  如果說這些朝堂上的事,沈茉雲聽了還沒什麽反應,那麽幾天後發生的一件事,就真讓她驚住了。

  宜雲問道:「姐姐,你說的這事是真的嗎?」

  沈茉雲嘆了一口氣,點頭道:「是真的,昨夜皇上留在長樂宮,我親口問了,是真有其事。彭城郡王昨天上了摺子,說是跟高王妃情義不睦,請離婚。皇上雖然還沒有發話,不過想來只要彭城郡王堅持,他還是會同意的。」

  高王妃是高井的女兒,也是賢妃的親外甥女。

  宜雲却是聽得滿腔怒火:「這彭城王也太過份了,當年可是他親自向高家求娶高王妃的,如今一出事,就要自請出妻,實在太過份了。」

  沈茉雲苦笑:「誰讓高家倒黴呢?我試著勸下皇上吧,但希望幷不大,如果彭城王真的堅持的話。」

  宜雲也是搖頭嘆息,却還是道:「姐姐盡力就是,也別太倔,萬一皇上惱了你就不好了。」

  不等沈茉雲試圖勸說宇文熙,景福宮就傳出來了一個驚天消息——

  高賢妃半夜時分懸梁自盡,已經去了。

  一聽到這個消息,天色還沒亮,沈茉雲却是被嚇醒了,連聲追問:「可是真的?賢妃真的懸梁自盡了?」

  「是真的,娘娘。」剪容再穩重,此時看上去也是嚇得不清,忙拿過一件素色的外衫,「娘娘快更衣吧,咱們得快點去景福宮,想來貴妃娘娘那兒也該接到消息了。」

  沈茉雲趕緊換好衣服,然後坐上步輦,朝景福宮走去。到了宮門口,正好遇上柳貴妃,匆匆見完禮,就進了景福宮。

  高賢妃已經被放下來了,正安放在床上,脖子上有著明顯的淤痕。

  大大小小的宮女幷一干太監,都跪在一旁,哭得哀哀戚戚的。江芳華和胡芳華俱在殿中,江芳華看著還算鎮定,胡芳華就真不行了,只差沒軟癱在地上,還有兩三個選侍,也幷立一旁。

  「太醫呢?」柳貴妃問道。

  江芳華說道:「已經讓人去請了,也通知了尚宮局的人。」

  柳貴妃綳著臉,可還是點了點頭,沈茉雲突然問:「三公主在哪兒?」

  江芳華說道:「三公主年經小,萬一嚇著了就不好,妾沒讓人驚動三公主。」

  柳貴妃看了一下,又道:「賢妃……可有留下什麽書信?」

  此時,胡芳華才回過神,聽到這話,趕緊上前,將一封書信呈上:「妾過來時,只看到桌面上擺著這個,看字迹,應該是賢妃娘娘生前留下的。」

  信件是封好的,上面寫著是給皇帝親啓,柳貴妃看了看,倒沒拆開,只是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好死不如賴活,怎麽就想不開呢?這麽多年的情分,皇上總不會虧了她的。」

  此情此景,說什麽都蒼白無力,沈茉雲索性閉嘴不言。

  高賢妃自溢的事在後宮引起不大的風波,明眼人都知道,賢妃這是受娘家所累,在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前,選擇自我了結。宇文熙知道後,嘆了一聲,隨即拿過高賢妃留下的那封遺書看了起來,幷沒說其他,只說請皇上看在她服侍多年的情分上,照顧一下她的侄女。

  宇文熙覺得有些頭疼,拿來問沈茉雲:「彭城王已是第二次上摺子,說是要請與王妃離婚。可賢妃又說要朕照顧她的侄女,你說該如何處理?」

  沈茉雲看了看彭城王所寫的摺子,嘆道:「夫妻本爲一體,既然彭城王無心婚姻,再勉强也不見得對高王妃是好事。這樣吧,若皇上不覺得我是越俎代庖,或可召高王妃進宮,問下她的意思,皇上認爲如何?」

  宇文熙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就依你之言。」

  過幾天,沈茉雲派人讓高王妃來了一趟長樂宮,先將高賢妃的請求說了出來,才問道:「王妃有何意願,但可直說,若能做到,我絕不推遲。」

  高王妃神色憔悴,臉頰瘦陷,聞言隻苦笑道:「王爺執意要與我離婚,我再堅持又有何意思。淑妃娘娘,我只求一事,請允我歸宗,日後婚嫁生死,與彭城王再無關係。」

  沈茉雲說道:「放心吧,我會替你轉達皇上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正哭泣的高王妃,意思很明白,高氏還年輕,又無親生兒女,讓她這麽青燈古佛一生,確實爲難人。只要有一絲機會,她肯定還會想著再次嫁人,雖然很難,但總比孤零零過一輩子來得强。按大齊戶律,再嫁之婦乃是與前夫義絕,郡王妃再嫁雖然少有,但也不是無例可循。

  當天晚上,沈茉雲就將高王妃的意思告知了宇文熙。

  宇文熙聽了,便道:「這事好辦,朕明天就下旨。」

  聖旨下發後,不免有些議論,有人說彭城王刻薄不厚道,有人說高氏不知禮儀,哪有王妃再嫁的道理。

  永旭十四年九月初,賢妃高氏沒,皇帝下旨,以妃禮下葬,謚號「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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