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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歸》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見申王

 被連續打斷兩次,祁叔玉面露無奈之色,卻不得不動身往王宮里去。臨行前,與夫人對視一眼,夫人含笑點頭。而後,他不好意思地對女杼母子三人致歉︰「本想為您接風洗塵,不想總是有事。」女杼微微點頭。

 見母親沒有生氣,但是也沒有講話,衛希夷答道︰「又不怪你,」繼而小聲嘀咕,「一定是那個丑八怪告狀了。」女杼橫了她一眼︰「你安生些吧。」衛希夷捂住了嘴巴,一雙大眼楮滴溜溜地看著母親。

 饒是心情有些壓抑,祁叔玉還是被逗笑了,有衛希夷在,周圍的人總是不愁有好心情的。

 虞公涅哼了一聲,將手中長匙丟在食案上,懶洋洋地起身。祁叔玉勸道︰「阿涅,你在長身體的時候,該多吃些的。」虞公涅平日對他愛搭不理,還總是冷嘲熱諷地找麻煩,今天難得態度好了些,祁叔玉也想趁機多說他兩句,能听進去是最好了。免得以後故態復萌,他又作天作地。

 並不用等「以後」,虞公涅看都不看一眼食案,抬腳便走︰「不吃了。」

 祁叔夫人見狀,推了祁叔一把︰「你先去宮里,王有事相召,正事要緊。」

 這話講得綿里藏針,虞公涅才走到門口,听了這話,臉沖門外,目露凶光,鼻子惡狠狠地皺了一下,鼻腔里用力噴了一下,袖子甩出了一聲悶響,往他自己的府邸去了。

 祁叔夫人將丈夫往門外推去,聲音軟綿綿的︰「快去,家里有我呢。要是姬戲那個老……護著他的混賬兒子向王告狀,咱們也不怕他。還能做王的主了?他們覺得誰能領軍便能領軍了麼?笑話。」

 「好啦,你也不要生氣,王未必是為了這件事情呢。去用膳吧,嗯?」

 夫人輕啐一口,與他耳語︰「呸!我快氣飽啦。」

 祁叔玉一笑,再次向內致意,登車往王宮里去了,祁叔夫人轉身來陪女杼等人。

 夫人乃是申王元後的嫡親佷女,當今夏伯的親生女兒,于萬千少女的圍剿之中,將祁叔玉撈到了自己丈夫的位置上,端的是珍愛萬分。她也不怕祁叔玉有一個極難應付的佷子,論起難應付,她也是不遑多讓的。將總是惹事的小東西刺了一回,她心滿意足地扭臉回來了。

 不在丈夫面前,夏夫人變得爽朗許多,進來先讓了一回座兒。坐定了,命人繼續上酒食,且勸女杼︰「這是甜酒,略飲一點兒,心里痛快。」

 女杼沾了沾唇。

 夏夫人看女杼的動作,心下大奇——她可不像是蠻荒之地逃難來的,倒像是哪家王公宮里出來的。女杼飲酒的動作很文雅,是王公家飲酒的標準姿勢︰一手持爵,只一手護在爵前,長袖掩蓋之下,不見唇齒。再看她的坐姿,也是跽坐得很端正。听說南方蠻人的坐具與中土很是不同,當他們坐在坐席上的時候,姿態笑料百出。

 夏夫人心里評估著,對女杼等人的評價又高了一些。她本是不喜歡女杼的,打仗的時候,死人的事情不是常有的嗎?且祁叔是統帥,士卒舍生護衛統帥是職責!擅自逃跑才是要先砍掉雙足再砍掉腦袋的!祁叔對陣亡士卒的遺屬向來照顧,本是個與自己的少主子意見相左、想回南蠻的卒子,祁叔將他留下,給他立功的機,在他死後還為他爭取到了榮譽,听說他的母親找過來,又為他爭取到了田宅。

 世間有幾人能夠做到這樣?

 丈夫將寬厚仁義做到了極致,對方還登鼻子上臉了?還給丈夫臉色看!還因此招來他人對丈夫的羞辱?!

 要不是丈夫真的很重視這一家人,夏夫人早帶人過去將人打個稀巴爛了!

 等到見了面,發現對方不像是不講理的人,還跟著過來了,丈夫的面子算是挽回了一些,夏夫人心情好了一些。等听隨從講了今日之事,她對衛希夷的感觀是最好的,也知道女杼是接連喪子,或許因此而情緒激動。雖然這不是為難人的理由,勉強也算解釋得過去了。

 而且丈夫好像真的很重視這家人!小姑娘真的教訓了虞公涅那個小混球!

 才有了夏夫人如今的態度。

 借女杼並不是很有胃口的機會,夏夫人道︰「您只管用膳,不用擔心宮里的事情。」繼而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表示申王就算有什麼打算,也要顧忌一二。

 接著又問衛希夷一路是怎麼來的。

 衛希夷今天剛到龍首城,就遇到了一大堆的事兒,鬧到現在,熱食剛塞進嘴里,詳細的經歷自然是無從說起的。這是一個女杼也很關心的話題,也關切地看向女兒︰「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衛希夷墊了半張餅,喝了口湯,擦擦嘴巴,從與女杼失散講起,一口氣講到揀了雞崽三人組。說得開心,不小心說了一句︰「沒想到雞崽他們……」女杼眉頭一皺︰「雞崽是誰?現在在哪里了?」她才發現說漏了嘴,掩蓋地低咳一聲︰「就是那個公子先嘛……剛到王城的時候他好瘦,還病病歪歪的,好像家里養的小雞崽病了的樣子。」

 女杼正要罵她,夏夫人先笑了起來︰「哎喲喲,公子先要是知道你這麼說他,該生氣了。」

 衛希夷一呆︰「咦?好像說過?他也沒有生氣呀。」

 夏夫人笑得更厲害了︰「那就更了不得了,然後呢?他把你帶過來的?」

 「呃,一起來的……」衛希夷摸摸鼻子,沒講老弱病殘三人組當時有多麼慘,就說湊了一路。接著說到了涂伯那里,申王求娶姜先母親的事情,她有點試探地看向夏夫人。

 夏夫人大方地道︰「這事兒我知道,他不想他母親嫁與王我也明白,只不過她母親不嫁王也要嫁別人。哎,不說這煩心的了,然後呢?你們就來了?」

 「嗯,途中遇到太叔,就來了。」

 夏夫人還要說什麼,外面又有動靜響起。此時天已經暗了下去,卻有火把陸續點起來,夏夫人問道︰「怎麼了?」

 侍女不及出去問,便有執事滿頭大汗地來報︰「夫人,虞公命人備車,往王宮里去啦。」

 夏夫人恨恨地一拍桌子,大聲罵道︰「他就是頭會咬群的驢,就會搗亂!」全不顧將自己也罵進去,眯一眯眼楮,「備車!我也去!他敢在這個時候添亂,我才不管他是誰的遺孤,必要他好看的!」

 罵完了,顏色一轉,又是溫婉賢良的模樣了,「真對不住,你們才來,就讓你們遇上這麼糟心的事兒。唉,夫君自幼喪母,老王宮里傳說,誰都不知道他的母親是誰,要被扔掉的時候,是大伯憐他,將他撿了來撫養長大的,長兄如父。大伯去得早,留下這麼個……祖宗,夫君拿他放在心尖子上的寵著、順著,他偏要鬧,就怕別人不知道有他這麼個人,能克著我夫君似的……哼!不說啦,我得跟著去看看。」

 女杼道︰「夫人自去忙。」

 夏夫人道︰「先前我不知道小妹妹找到了,給小妹妹準備的衣裳就那麼兩件兒,先穿著啊。」一個漂亮、潑辣、向著她丈夫、還能罵虞公涅的小妹妹,那必須是盟友!

 衛希夷懂事地點點頭︰「兩件就夠啦。您這就去了?那個……」

 夏夫人鼓勵地道︰「你說。」

 衛希夷這一路,將上邦公子君臣三人指揮自若,底氣也足了起來︰「那個壞人,會很麻煩嗎?」

 「那不算什麼。」

 「王以前說過,有些人得罪了就得罪,既然得罪了,就得罪到死好了。」

 此言頗合夏夫人心意︰「對!就是這樣!這次弄不死姬戲那個老東西,我就三天不洗臉了!」與初見時的溫婉模樣判若兩人。

 說完,她便匆匆往王宮里去了,留下母子三人對著豐富的晚膳。衛希夷心里是記掛著祁叔玉的,卻有一樣好處,遇事兒她吃得下去飯,照常將晚膳吃完了。女杼看她吃得香甜,也不在吃飯的時候說她,卻督促兒子吃飯。

 等一兒一女吃完,衛希夷眼巴巴地問母親︰「娘,太叔他們,不會有事的吧?」

 女杼沉默了一下,道︰「妻子和佷子,一個比一個不講道理,他的日子也不好過呀。」

 衛希夷跟著點頭︰「是啊,听說他的大哥哥們,一心想要殺死他們,分老王的國家,現在已經分了些呢。」

 女杼卻說︰「好,吃完了洗洗手,洗洗嘴,今天跟娘一起睡,嗯?」

 「哎!」衛希夷高興了,長途跋涉,長久的離散,她確實很想與親人貼得緊緊的。

 才洗漱完,卻是祁叔的執事從宮中回來——申王還要召見衛希夷,以及……鵝。

 衛希夷︰……

 在女杼擔心的目光里,衛希夷安慰她道︰「娘,沒事兒的,大不了咱們就走嘛。」

 女杼︰……「你笑的什麼?」

 說完,抱著大白鵝,上了祁叔玉派來的車。執事她也認得,車,她也認得,懷里抱著戰斗鵝,腰上別上武器,她的膽子向來是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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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執事十分盡職地對衛希夷講解了覲見申王的禮儀。對于這禮儀和南君那里不一樣,衛希夷已經很淡定了。執事擔心她記不住,又擔心她記住了做不好,心里像跑進了一窩耗子,急得不行。講了一遍還要再講第二遍,衛希夷已經閉上了眼楮。

 夜晚的龍首城萬家燈火,蟲子在草叢樹間鳴叫,只听聲音,好像與南國沒有太大的區別。听了一陣兒,不安份的鵝伸出扁扁的喙來啄了她一下,在將要踫到她的手臂的時候,衛希夷睜開了眼楮,一把攥住了鵝頸︰「反了你!回來就吃了你!」

 申王的宮殿也是在城南,其巍峨壯麗在夜間也不減分毫。恰恰相反,夜間,整個王宮的牆上燃起了火把,勾勒出宮城的形狀,宮殿里燃著燈火輝煌,在無星無月的夜晚,別有一種撼人心魄的壯觀。

 不自覺地伸出雙手,衛希夷無聲地張開了嘴︰想要,想要將這座雄城拿到手里。

 執事不愧是祁叔的手下,目不斜視,由她震憾,臨近宮門才小聲提醒︰「女郎,快到啦。」

 「哦,」收回手,揪起被揍得乖了的大白鵝,衛希夷問道,「那就這樣進去了?」

 執事終于忍不住問道︰「都記住了嗎?」

 「嗯。」

 從宮門到大殿有一段很長的路,執事擔心她小走不動,衛希夷挑挑眉毛,抱著鵝,率先邁開了步子。青石板鋪就的道路,每隔十幾步便有一束火把,衛希夷靜靜地走著,夜的寧靜與王庭的空曠令她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夜空。

 不多會兒,她便臉不紅、氣不喘地到了正殿。抱著鵝,行禮。與南君宮中相反,申王這里反而沒有了什麼只能盯著王的腳下看的臭規矩。大約是他沒有一個敗家且會咬群的王後,衛希夷腹誹。她很快從夏夫人那里學會了「咬群驢」這個形象生動的比喻。

 行完禮,衛希夷抬起頭來,微微打量著這個久仰大名的王,小雞崽心心念念盼他死的仇人。申王據說四十五歲,須發微白,如果不是衛希夷眼楮好,燈火下這點白絲也不大看得出來。他有著這個年紀的男子所有的兩只垂下來的眼袋,顯得很威嚴。微微有點發福,肚腹挺起,玉帶系在微凸的肚尖下面。

 申王左手邊坐著三個人︰祁叔玉、虞公涅、夏夫人。

 右手邊也坐著兩個人︰一個中年男子,長須垂腹;一個年輕男子,就是被她打過的那個姬無期。

 左右掃了一眼,衛希夷又將注意力轉回了申王身上。

 即使他身材走樣,不如南君保養得好,衛希夷還是感受到了他的壓力,頸後寒毛立了起來。

 她在看申王,申王也在看她。怎麼看,都覺得是個活潑可愛,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姑娘。衛希夷到祁叔家時換了衣裳,祁叔受她哥哥之托照顧家人時問清了他家人口,按人頭準備的喪服。及女杼到天邑,見只有兩人,次後準備的就只有母子二人的衣服。衛希夷就穿著喪服,外面套了一件淺色的外套。

 一個帶孝的小姑娘,想起她為什麼穿孝,申王也要多同情她幾分。何況,小姑娘真的很漂亮,頭發還微微有一點卷,顯得更加可愛了。

 申王見狀,不由放柔了聲音問道︰「你就是阿玉說的那個小姑娘嗎?你叫什麼呀?」

 寒毛慢慢貼了下來,衛希夷給他一個淺笑︰「衛希夷。」

 「好名字。」申王贊了一句。

 衛希夷又笑了一下。

 申王先問了她一路北上的事情,衛希夷簡單地說了,路遇姜先的事兒她也只是一筆帶過。申王愈發和氣了︰「那可真不容易,你受苦啦。」

 「並不苦,就是沒鹽吃,有點淡。」

 申王大笑,話鋒一轉︰「你很厲害呀。」

 「嘿嘿。」

 「都會打人了!孤在你這個年紀,可沒打過這麼大個的。」說完一指姬無戲。

 不愧是申王,來了個突襲。

 衛希夷站在當中,左手抱鵝,右手食指豎起,指尖抵在唇下正中的那個小窩窩里,。她兩腳站得穩,小身子卻一晃一晃的,一會兒轉向申王,一會兒轉向姬無期,臉上的笑有些人︰「對呀,我打的。」

 看起來就不像好麼?

 申王面前,一個是萌蘿莉,身高只到他胸口往下一點點。一個紈褲子弟,出名的找事兒欠揍的貨。光一看,申王就想卷起袖子來幫小姑娘再打姬無期一頓,別說申王,就連姬無期的爹姬戲,他也想打兒子了!

 ————————————前提分割線——————————————

 這麼蠢,連點小事都辦不好,平白惹了太叔玉!太叔玉極得王的喜愛,如果不是傷了腳,姬戲是萬萬升不起與之相爭的念頭的。因為他傷了腳,姬戲便想抓住這一點做文章。知道太叔玉的脾氣極好,小小折辱必不會翻臉為難人。然而小小折辱,日積月累,必然會在眾人心里留下劃痕。姬戲的機會就來了。

 姬無期挑釁,是姬戲允許的。如果太叔玉真的動了手,那他溫潤君子的形象也就要打折扣了。姬戲甚至盼望自己兒子受點教訓,一則壞了太叔玉的口碑,二則讓兒子受點刺激,或許可以發奮圖強。

 結果姬無期是挨了打了,姬戲抓住機會,又打了姬無期一頓,傷得挺慘,全推到祁叔玉的頭上。嘴欠挨一下是可以的,如果打得重了,申王也要給姬戲一個說法。彼時,祁叔玉已經認了是自己打的,並且反問︰「彼雖蠻人,為國捐軀,我自當看顧他的家人。反是姬無期,無故鬧喪家,卻不是王懷柔四方的初衷了。」

 哪知道姬無期這個蠢貨才告了祁叔玉,卻被隨後而來的虞公涅給踢到了坑里,一不小心順口說出來還被個小姑娘打了。

 虞公涅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往日里他讓這叔父下不來台的手段可比姬無期高明多了。今天看到他跟了來,還以為他照舊是拆叔父的台,大家是真沒料到,他一臉刻薄的笑,順口說了一句︰「沒錯啊,姬兄被打得慘!那個蠻丫頭可惡至極!」

 姬無期還道虞公涅幫他告狀,連丫頭帶鵝一塊兒罵了︰「我非將這蠻女和那鵝一鑊煮了不可!」

 申王當時的表情好像在說︰這仿佛在逗我。

 申王還沒回過神來,夏夫人又來了。夏伯全家對申王鼎力相助到了現在,申王也承他們的人情,夏夫人的面子還是有的。來了便說丈夫委屈、小姑娘也委屈,她十分心疼,弄得申王腦仁兒都疼了。便說,叫那蠻女來看看。

 ——————————————前情結束——————————————

 現在蠻女來了,就那麼高的個兒,就那麼漂亮的臉蛋兒。一看她那張臉,姬戲就覺得要壞,無他,誰不喜歡漂亮姑娘呢?如果不是自己兒子被打,姬戲自己都覺得,能搬出這麼好看的女孩兒來,打就打了吧,甭管誰打的……

 小姑娘一點也不含糊,居然還問申王︰「要是有人說你哥哥是個懦夫、笨蛋,他自己不想為同袍犧牲,說他留下來斷後,是被‘坑害’,而不是慷慨赴死,你想不想打人?我想!我就打了。你不信?要不要再打一次給你看?看到他我又想打他了。」

 申王正經了起來︰「你行嗎?」

 衛希夷道︰「當然行啦,走之前,我得打個夠。你這里挺好的,可惜我不能留下來。」

 申王一捋須,問道︰「你要走?」

 「嗯啊,」衛希夷點點頭,食指微曲抓了一下腮,「打他的時候就想好啦。他是你們這里的貴人嘛,連太叔都拿他沒辦法,貴人都是這樣兒,我們可不能住。又不指望他們吃飯,他們不好,我們就走。他在我家門口污蔑了我哥哥,讓我灰溜溜走掉我不甘心,走之前就先打一頓咯。」

 姬戲暗道一聲不好。國君做得好不好,最直觀的衡量標志就是人口!「因為紈褲橫行,致使國人逃亡」,這絕對是申王會忌諱的事情。再看申王,已經起身到了衛希夷身邊,紓尊降貴地彎下腰,問蠻女︰「阿玉不是將你們帶到他那里了嗎?有他保護,你怕什麼呢?」

 「太叔不能時刻都與我們在一起呀,我可不能在有他們的地方住下去,想到有個會找你麻煩的人就在那里,多鬧心?可得找個和氣的地方住。有壞人的地方比沒人的地方還可怕。我們獠人從來就沒怕過什麼,可也不會明知道有坑還往前跳。」

 申王笑眯眯地摸摸衛希夷的頭︰「哎呀,你太擔心啦。阿玉啊,帶她回家,好好照顧,她的母親、她的弟弟也要好好照顧,明白嗎?」

 祁叔玉含笑道︰「是。」

 申王又鄭重地對衛希夷道︰「你哥哥是我的功臣,即使是蠻人,只要為我效力,我都會保護他的家人,哪怕他已經過世了。留下來,好嗎?」

 衛希夷瞥了一眼祁叔玉,祁叔玉點點頭,又瞥一眼姬無期︰「不要,他瞪我!」

 姬無期眼都直了,區區一個蠻女,她告刁狀怎麼告得這麼順手?

 申王直起腰來,目光在父子倆身上逡巡︰「阿戲,先管好兒子,再去管部伍吧。如果他們,」手指衛希夷,「有閃失,我只好唯你是問啦。」

 衛希夷應聲道︰「我才不要有閃失,我有閃失了,就算把他們的骨頭都拆了,我也已經閃失了。」這就是要走了?

 夏夫人上來溫柔地道︰「你放心,咱們在一塊兒,誰要動你們,先過了我再說。」

 祁叔玉也來哄她,聲音震得她的耳朵又酥又麻,腦袋也昏沉沉的,差點就點下來了,卻被虞公涅一聲冷哼驚醒了。又用力搖頭。

 申王對祁叔玉道︰「他們母子三人,就交給你啦。讓我看看,我的上卿本領如何。」祁叔玉領命,被衛希夷一雙大眼楮盯著,他有些無奈地道︰「你今天總要回去睡覺吧?」

 衛希夷︰……乖乖地被領走了。

 背後,申王冰冷的聲音傳來︰「明日,你們父子登門致歉去!人留不下來,你們也不用回來了!」

 出了宮城,夏夫人笑吟吟地牽著衛希夷的手,讓執事接過了鵝,對祁叔玉道︰「讓小妹妹一個人坐車怎麼可以呢?跟我們坐吧。」祁叔玉不及回答,虞公涅又是一聲冷吭。祁叔玉抱歉地看看妻子,輕聲道︰「你和希夷真是投緣,這很好,你們同乘,希夷啊,我的府里有很好的老師哦。夫人,你同她講,我去看看阿涅。」

 夏夫人嘴角一抽,依舊溫婉地道︰「好。小妹妹,咱們來。」衛希夷擔心地望著祁叔玉微跛著足到了虞公涅的車前。虞公涅一手撐著安車的車門,整個人堵在車門上︰「你來幹嘛?」

 夏夫人道︰「夫君,阿涅不願意,你還是同我們一同走吧。天黑夜涼了,站在黑地里,傷口又要疼了。」

 祁叔玉眼中劃過一絲無奈、一絲暖意,轉頭對夫人點頭致意。冷不防領子一緊,虞公涅雙手扯著他的衣服往上拽︰「快點,急著回家呢。」虞公涅不過十二,力氣再大,也拽不動一個常年征戰的上卿。祁叔玉單手一撐,跳上了車︰「走吧。」

 另一邊,夏夫人罵了一句「小混蛋」,又轉了顏色,拉著衛希夷上了車,對她介紹︰「我們家的老師,原是夫君為了我的孩子準備的,可惜……現在還沒有……嗯,都是好老師,外面再難找到的。」

 衛希夷內心交戰著,忽然問道︰「我看你們的王不像傻子,為什麼會讓那樣的人做官?」

 夏夫人一撇嘴︰「姬無期?他不曾領職。姬戲麼,還算有點本事。姬戲的哥哥是崇侯,他的夫人是岐侯的妹妹,他自己也有封地。所以讓他做了官。」

 「能讓他不再害人了嗎?」

 「嗯,差不多了,王已經留意了,不會讓他再得勢。留下來吧,外面剛下過大雨,又入秋了,這邊秋冬很冷的。夫君說過你們的故事,就算要報仇,你也要先長大,對不對?」

 好像也有道理︰「我回去問問我娘。」

 「好呀。」夏夫人笑眯眯地說,留下來一起收拾小混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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