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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歸》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名師們

 近來姜先可靠了許多,突然用了慌張的語氣講話,容濯以為出了什麼塌天大事,回去的車上緊張地問道︰「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姜先幾乎要痛哭流涕了︰「我娘她想得也未免太長遠了!」

 「啊?」

 容濯與偃槐之間,當然是偃槐的本領高一些,姜先卻與容濯更加親密一些。私密一些的事情,他更傾向于選擇詢問容濯。然而偃槐也與他同車,這就有些尷尬了。

 搓一搓手,再搓一搓手,搓得任續忍不住催促道︰「公子,究竟出了什麼事情,讓你這麼著急?王後今天不曾做什麼呀。」姜先已經很久不會出現這樣的舉動了,今天這樣,令他們都緊張了起來。

 姜先聲如蚊蚋︰「她今天盯著希夷看了好幾眼。」

 容濯&任續︰……

 不太清楚前因後果以及少年心事的偃槐︰……?「那又如何?咦?縱然是王有心娶她母親,王後也不至于遷怒于她。公子要相信王後不是刻薄的人。」

 容濯頓了一頓,問姜先︰「公子是如何對王後提起希夷的呢?」

 姜先表情一空︰「我……我說她很好呀。」

 偃槐干脆問容濯︰「究竟有什麼內-情?」他的冷臉很有冷卻的效果,其余三人都冷靜了下來。容濯委婉地揭發了姜先對小姑娘似乎起了一點綺思。

 偃槐︰……

 用冷靜得可怕的目光將姜先從里到外掃了一遍,偃槐緩緩地道︰「公子比同儕好上很多,但若遇事便無措,還是听從王後的算了。」言畢,合眼不再語,口氣里多有失望。

 姜先冷靜了下來,腦子還是有點懵的。他發現了自己的焦慮,也找到了癥結,然而自己的力量太小,明明已經努力,且以為「我只有八歲,做到這樣就可慢慢達成心願」,卻發現「我以為八歲做不到的事情,別人已經做到了,我都追不上」,頓時便沮喪了起來。他又有人可以詢問,張口便問策。

 容濯心疼他,誠如偃槐所言,如果不用衛希夷做參照的話,姜先已經高出同儕許多了。誰叫天地間還有這麼一個小姑娘呢?「不止公子,我也覺得自己不如她」這種話,是萬不可講出來給姜先听的,說出來與告訴姜先「醒醒,天亮了」也沒有區別了。

 任續仗著自己是個武人,閉著眼楮將自己劃入了「粗獷」的行列,簡單粗暴地對偃槐道︰「眼下正是齊心協力的時候,還請太師將話講明。」姜先將為國君,他的老師便是唐國之太師了。

 偃槐道︰「還要說得如何明了?現在還在怕阿娘,又何必想要自己做主。」

 姜先的臉騰地紅了︰「我……我不是怕她,我……」

 容濯挺身而出,代為辯解︰「王後是公子的母親。」

 偃槐「哦」了一聲,問姜先︰「如果王後不許呢?」

 姜先道︰「這正是我所憂慮的,想問三位,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任續慨然道︰「為君分憂,正是我等職責所在。」偃槐只覺得任續這話說得好笑︰「為君者,什麼都要為別人,是誰在做這個君?嗯?國君固然不是全知全能,卻不能慌張,哪怕沒有主意,也要站得住、立得穩。」

 偃槐繼續問道︰「公子讓王後改變想法?」

 「嗯。」

 「公子這般在意王後的想法?」

 「是。」

 「她如果一定不改變呢?」

 「沒有辦法嗎?」

 偃槐加重了語氣︰「公子……你若還是這般……唉……」失望地搖了搖頭,偃槐還是盡了一個老師的義務,對姜先道,「公子不覺得自己的氣勢不對嗎?」

 「啊?」姜先還是沒有醒過來。

 任續不干了,急切地為姜先說了句公道話︰「自入天邑,公子可是越來越長進了。」

 「那又怎樣?二位要的、唐國要的,如果只是一位公子,那倒是不錯。長進不假,可靠也是真,你問別人,人都會說他確實可靠,我也講他可靠。若二位就此滿意,我就什麼也不再講,公子也不必惦記好姑娘啦。你去問希夷,她也會說公子有長進了,更可靠了,可要問她願不願意靠著公子,必然是不到能讓她靠的地步吧?她寧願靠風昊,不是嗎?」

 姜先不滿意!更為急切地道︰「還請太師教我。」急切地想在車里起身行禮,卻是下盤不穩,一頭栽進了偃槐的懷里。偃槐一僵,木著臉看任續將姜先救出來,木著臉看容濯將姜先扶到主座坐了。

 姜先道︰「太師教我!」

 「公子今年一番經歷,居然還沒有所領悟嗎?公子自己說過,覺得追不上小姑娘啦,小姑娘跑得太快。如果連追逐的勇氣都沒有,就算是只野鴨子,它都找不著伴兒!那麼的光明璀璨,只有生出追逐之心的人,才有可能觸及到。公子有傾慕之意,而無追逐之心。公子真的很令王放心啊。」偃槐還是留了面子,沒有直接講什麼再不認真就配不上之類的話。

 「我也很令王放心,所以我能做公子的老師。但我真的很羨慕風昊啊。」

 這話里的意思就不那麼讓人愉快了,容濯听出來了,任續也听出來了,姜先被埋汰了,偃槐心中的完美學生是衛希夷而不是姜先,只是出于「不追逐」才教了姜先。兩人也承認,衛希夷確實很好,姜先是他們的君,他們理所當然地要維護。何況姜先並不差。

 容濯指責地問︰「太師是對公子不滿嗎?」姜先是他心中的好學生,見別人不珍惜,他生氣了。

 偃槐道︰「公子不提今日之野望,我對公子還是很滿意的。」

 容濯被噎到了。

 姜先深吸一口氣︰「太師是說我,不自量力嗎?」

 偃槐玩味地看了姜先一眼,帶著一點微笑,居然露出了一點欣賞的意思,點點頭︰「公子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公子知道嗎?我原是奴隸,卻走到了今天,不是憑著仁義禮貞信,不是憑著溫良恭儉讓,」偃槐倚著車壁,說著從未講過的心里話,食指在空中劃出向上的螺旋形狀,「我就像一株被壓在石頭下的雜草,拼命地往太陽的方向生長,僅此而已。我只是一株雜草啊,公子要追逐的,可是一株喬木。公子似乎根本沒有體會到這種向上生長的意思,公子自己也沒有這種意思。」

 姜先道︰「我似乎听明白了一些,又不太明白另一些。」

 「公子總是擅長俯視眾生嗎?是不是抬頭看到天,便認為上天眷顧?」

 姜先謙遜地道︰「不敢。」

 「我們喜歡與天斗,」偃槐依舊微笑道,「公子的天是命運,是神靈,是君王,是父母。公子自己就是君啦,王麼,呵呵。所以,很在乎王後的想法,是吧?人都在乎父母的想法,公子的原因與希夷肯定不同。公子能听明白嗎?她在乎,是因為‘我’,你在乎,是因為‘父母’。」

 姜先臉上一片掙扎。

 「追逐喬木,卻有一顆木匠的心。」偃槐笑著搖頭了。

 容濯反駁道︰「公子並非如此。車正的母親才是真的木匠。」

 偃槐大樂︰「那個罪婦嗎?公子要與罪婦相比?她是有罪,不是對王,是對南君啊哈哈哈哈。公子也要做罪人嗎?要過與罪婦一樣的日子嗎?要……像你父親那樣的死亡嗎?啊?哈哈哈哈!那可真是有趣極了啊。」

 姜先說︰「太師讓我想一想,這與我之前知道的,差別太大。」

 「唔。公子先前知道什麼?你是天之驕子,生便是上邦公子,天生高貴,想要什麼便有什麼,不須費力。看上了誰,是那個人的好運到了。是也不是?原本這世上比你更高貴的也沒幾個了。公子再看看現在呢?」

 偃槐繼續危險地說︰「公子缺乏爭斗之心,視爭奪如游戲,還覺得自己游戲得很認真。反正上邦公子,即使流亡,也會有人幫忙復國,是嗎?死去到了天國,也有父祖早在天上,自己可與他們並列成為庇佑子孫的神鬼。公子以前的決心,都是隔靴搔癢。有沒有想過,別人有正事要做,不會陪你玩游戲?」

 不止姜先,連容濯與任續都被雷劈了一把,三人皆是出身不凡之人,偃槐是直指他們的內心。「容翁與我講過,以為自己是以臣子之心教公子,深覺不足。其實容翁錯了,不是因為臣子之心,是唐國自上而下,沒有進取之心。你或許會說,先君也有進取之心,我還是那句話,他的進取之心像游戲。真正的進取,是像草木渴望陽光和雨露,得之則生、弗得則死的緊迫。公子有嗎?」

 「好啦,這些該教的我都說完啦,隨便公子明白不明白吧,」偃槐像是很高興的樣子,「咱們來說點別的吧。」他才不怕這些人生氣呢。姜先如果明白了,只會更重視他,他也不會有危險。如果不明白,一群廢柴就算記恨,也不能將他怎麼樣。

 【這個太師跟說好的不一樣,】容濯的心像是一片被野豬踩過的草地,滿目狼藉,【不是說他心地極好,對所有想學的學生不論資質如何都會收下麼?為了給這些人覓安身之處,才來投奔于王的?明明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心呀,怎麼看起來倒像是廣灑網,你們學了多少是多少,乖的就多學一點,不乖的就少學一點?】容濯幾乎觸到了真相,如果他此時問了出來,偃槐一定會告訴他,自己只是會為所有有心向上的人提供一個條件,為只差一個老師的人提供一條階梯,管說媒不保生子。

 那一廂,姜先比容濯反應要快一些,問道︰「太師想說什麼?」

 偃槐戲謔地問道︰「公子就這麼吃得準王後一定是反對的?」

 「啊?」

 偃槐道︰「公子對王後雖然有畏懼服從之意,有依賴之心,唯恐她不開心,卻並沒有真正了解自己的母親啊。不但不了解,又有些輕視。公子真是有趣呢,敬畏與輕視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公子很混亂呀。」

 「呃?」

 偃槐正色道︰「公子真的了解王後嗎?還是因為今年的變故,讓公子產生了誤判呢?公子該洗洗眼楮、洗洗心了。」

 姜先思索著問道︰「我該與母親談一談嗎?」

 「公子還是與自己談一談吧。」偃槐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變得與之前印象里的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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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姜先等人的糾結不同,衛希夷處的決定做得極快。

 庚是一個簡單又直接的人,宴散之後便將自己觀察所得如實匯報給了女杼。女杼、太叔玉,夏夫人能算半個,是少數被她認為可以听得懂她講話、可以進行溝通的人。衛應年紀小,現在也只能算半個。

 听完了匯報,女杼對庚道︰「你看得很細致,我也看不出你有什麼說錯的地方來。我們明日便去依附風師,到了那里,你將此事再與風師說一遍。他會知道怎麼做的,如果他說你看錯了,你也不要氣餒。如果他說你看對了,就問他該怎麼做。無論他告訴不告訴你,都不必因此高興或者失望。對希夷不要說太多阿瑩的事情,她們從小一處長大,阿瑩不像是她母親的孩子,倒像她的父親。」

 庚領命而去,她至今與衛希夷住在一處。見她來了,衛希夷舉著匣子問道︰「你看,這些都還好看嗎?」是為女瑩準備的東西。庚深吸一口氣︰「都好看的。」東摸摸、西弄弄,地上是打好的包袱。

 衛希夷帶點傷感地道︰「明天就要走啦。」

 庚點點頭︰「嗯。那個,還會回來的。夫人離開是出于謹慎,不想給太叔惹麻煩。夫人好像很不安的樣子,看起來果斷,就是太果斷了,反而顯得不安。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衛希夷道︰「到了老師那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就是,我會很想太叔和夫人。」

 說人人到,太叔玉與夏夫人將善後的事情處理完,便過來與女杼道別。夏夫人再次惋惜地說︰「非走不可嗎?就直與王講,他還能搶人不成?」

 女杼道︰「有了身子,不要動怒。為了王的面子,還是委婉一些的好。正旦將至,你們不覺得有些人要來了嗎?」

 夏夫人懵懵地︰「還有誰?諸侯來得差不多了吧?」

 「他的那些……‘兄長’們,」女杼指了指太叔玉,「不覺得今年過得太順利了嗎?冬狩也罷,飲宴也好,都沒有什麼生事的人,怎麼可能?我往風師那里一躲,再不露面,那個王生氣就生氣好了。」

 老虞王年長的兒子們與女杼的年紀相仿,當然隨父滅瓠者亦有其人。女杼不想因此旁生枝節,索性與夏夫人說個明白。

 「這時節,整個天邑的味道,與當年虞國生亂之前太像了。我說不出哪里像,一樣的讓我驚心吶。我只是個尋常婦人,經歷的事情太多,又太想活得像個人,只好拼命記住一切危險。天邑真的很危險了,你們能避則避,不能避,一定要將妻兒安置妥當。」最後一句話,卻是囑咐太叔玉的。

 太叔玉道︰「兒不明白,昔日我年幼,不能將他們如何。如今兒也算羽翼豐富,姻親也會助我,他們已是強弩之末,為何您還會驚心?」

 女杼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她又重復了一回,「這回是真的不知道啦,我懂的一切,都是苦難教給我的。虞國的變故我沒有經歷完,無法全部告訴你。不過我想,凡是干系大國興衰的,不是天災,就是人禍。人禍比天災更可怕。慎之!慎之!」

 太叔玉道︰「是。」

 「好啦,能說的,我都說了,最後一句話,」女杼將兒女們的手疊在一起,「要相互扶助呀。」

 太叔玉心中難過,哽咽地道︰「匆匆一別,不知何日再能相見。」

 女杼道︰「但願不要太快,快了就是有了大變故。這時節出現的變故,未必是好事。但願我們再見面的時候,虞公已經長大了、看開了,不會因為你多了關心的人而生出不該有的想法來,再添麻煩。我恨不得事上再沒有虞,不過你會難過吧?」

 太叔玉抽抽鼻子。

 夏夫人一拍手︰「哎呀,還是想想怎麼讓王消氣的好。」

 女杼道︰「那就是我生氣了唄。生氣了,不在這兒住了,又不是沒氣過。」

 「可……」

 女杼擺擺手笑道︰「這麼想想,還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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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女杼丟棄了太叔玉為她置辦的許多舒適的用具、華麗的衣裳,也不曾用太叔府的車,領著三個高高矮矮的孩子,一人一個包袱,步行到了風昊那里。

 風昊沒有驚訝,對姞肥道:“收拾出住的地方來。她們兩個還是住在一起,給夫人與童子安排房舍出來,唔,衣裳鋪蓋也要收拾出來了。”繼而與女杼寒暄兩句,形容並不冷漠。

 女杼主動將自己的決定與風昊說了︰「給您添麻煩了。」

 風昊嗤笑一聲︰「這算什麼麻煩?夫人點頭了,才是我的大麻煩。本以為天災之下,天邑能夠太平些,現在看來,也是不妙了。」

 衛希夷關心太叔玉的安危,問道︰「天邑要出什麼大事嗎?」

 風昊背手望天︰「起風啦。哎,國家要靠什麼來維持呢?」

 這個太叔玉跟衛希夷說過的,對奴隸不可過于殘暴,對百姓要使他們飽暖有安全感,對百官,要使他們有利益。衛希夷如數說了。又將南君講過的,要使每個人都相信國君可以為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死亡也無所畏懼。

 風昊道︰「如果都做不到呢?」

 「不至于吧?」衛希夷道,「我看不出來它有什麼滅亡的征兆。」

 「誰說就在明天呢?明天你的師兄師姐們就來啦,趕上申國亡了,你師姐會很開心。唔,老二也能從中揀點好處。不對不對,申王還不是死狗,便宜不是那麼好佔的,必有一番動亂。咱們現在還是不沾的好,能沾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老師是怎麼看出來的?」衛希夷必要問個明白。

 風昊笑眯眯地︰「走,進來講。」

 風昊的居住三間,臥房在西,帷幕低垂,看不到里面,中間是他小酌的地方,東面便是授課之處的。現在東牆上掛了老大一張地圖,圖用染料畫在了一整張巨大的動物皮革上面,上面山川河流與城池大致有了些模樣。

 「看到了嗎?龍首城在這里,這些黑點是各國城池國都,看到了嗎?申王經二十年征戰,就快走到盡頭了。往南,煙瘴之地,北人生存不慣,所以他默許荊伯代為討伐。往東是大海,往西新近慘勝結盟,極北之地寒冷。沒有啦,很難再找到適合征伐之國了。當所有人可以有一個出氣筒的時候,他們彼此的恩怨就能先放下來,如果沒有,他們之間的爭斗就會出現。申王能過這一關,太子嘉能肖乃父,天下才算是穩啦。否則,就要等下一個王出現了。」

 衛希夷湊過去將地圖記在了心里,指了幾處道︰「這里,這里,跟我走過的不一樣。」

 風昊用炭條將幾處圈了一下,道︰「不用擔心,我看吶要鬧起來還得幾年,夠你長大啦。幾年功夫,夠壯大自身,選定盟友了。看我干嘛?這麼個世道,當然要早做打算啦,依附誰都不如相信自己。你敢沒出息,現在就打死。」也不知道是什麼運氣,本來想找個解悶的小弟子的,誰知道居然是祁叔的妹妹。

 好啦,不摻和也不行了,既然要摻和,就早做準備唄。熱鬧一點,風昊還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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