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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往事》第23章
☆、第23章

  Pub門前,剛剛下過雨,空氣分外清新,夜色掩蓋了街道的汙濁,地上坑坑窪窪的積水,映出門廊上五彩的霓虹,喧鬧的音樂被擋在了門裡,若隱若現。

  門口,Will和Anton剛剛分手,「媽的,今天又泡湯了!哥,我那一片兒又有情況,老板傳我了。」

  Anton點點頭,「你去吧,小心點。」Anton知道,「老板」是Will的上司,他轉身走向路口,預備回家了。

  「Anton!」Rene出來,喊住了Anton,「你上次不是要跟我談談?」

  還是附近那幢老樓,頂層那間房子。

  「Anton!」Anton坐在椅子上,Rene踱到他面前,猶豫了一下,開了口。

  「那天晚上來找我的人,叫西蒙斯,他是佛羅里達和東南部的老大。」他蹲在了Anton面前,「如果鄭煥龍留在紐約,不管是在我們手裡還是被任何一方逮到,這幾大幫派之間、南部和紐約本地幫派之間,都避免不了一場血戰,到那時候,恐怕就是我們動用再多的警力,也避免不了會死更多的人。」

  「Anton,你我都應該清楚,你追求的正義,不該是簡單地懲惡揚善,也該是一種制衡,是嗎?至少把暴力和傷害減低到最少,有時即使放棄一些東西,也是值得的,是嗎?」

  Anton平靜地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微笑,「還有呢?」

  Rene看見Anton露出微笑,也笑起來。

  Anton看著Rene的笑容,一瞬間像陽光一樣展開在那張一見到底的臉上,一如他夜色裡的魅惑一般,讓人無法抗拒,不由地內心一陣寒涼。

  他無法想象,一個人、一個曾經赤裸著在他面前徹底打開自己的人,可以用這樣坦然的表情來敘述深不見底的謊言。那陽光般地笑容一瞬間彷彿讓他落進深不可測的冰窟。

  「你知道,我以前做過臥底,」Rene察看著Anton的神色,繼續說下去,「那是在達拉斯。有一段時間,我在一個叫」港口「的pub,你聽過這名字了。」他再度朝Anton展顏一笑,「那時候,Alex在那兒上班,他那時很火,幫了我很多忙,也替我擋了很多麻煩。」他聳聳肩,「你知道,就是那樣,在那種地方。後來在那兒又碰到西蒙斯,基本上就是這樣。」

  「還有呢?」

  「還有?還有……」Rene蹲在Anton的面前,擡頭注視Anton。

  Anton坐在他面前,那麽近,身上散發出自己特有的男性味道,混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在周圍如此簡陋的房子裡,越發讓人心猿意馬。

  一瞬間Rene看見Anton玩味似的笑容,心裡不禁怦然一動,他跪在了Anton兩腿間,滾燙的唇落在Anton手上。

  「還有……」Rene的吻,從Anton的指尖開始,慢慢向上,他的聲音漸漸變成了絮語,唇和舌在Anton的皮膚上熾熱地來回蠕動,潤濕的舌填滿了Anton的指間,「Anton,在這裡……我們何不忘記那一切呢,忘記單位……案子……」他的手悄然摸到了Anton兩腿之間,嚅囁般耳語,「就在這兒,只有我們倆……」他擡起頭,看著Anton。

  Anton抽出了手,繼而手指輕輕劃過Rene的面頰,他審慎地打量著Rene。

  「就這些?」Anton問,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吃了一驚。

  Rene舔了一下自己的舌頭,聲音充滿誘惑,「Anton……你想怎麽玩都行……」他的嘴角微微一勾,俯下身去。

  Anton低頭看著他,手指落在他面頰邊,「那多瑞安呢?」他的聲音很輕,也像絮語一般飄過去。

  可是這話卻像驚雷一般響在Rene耳畔。

  --多瑞安是Rene檔案裡的受害男孩。

  Anton低頭看見Rene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裡。

  「你查我。」

  空氣裡氤氳的曖昧一下子四散開來,剩下一片死寂。

  「還有到諾斯你要辦什麽案子?還有希金斯呢?」Anton繼續輕描淡寫的語氣,「或者你告訴我那都是假的。那麽你原本又是誰?!」

  Rene臉上沒了任何表情,他只是僵在那裡,看不出任何吃驚或是失望,只是好像這個世界跟他已經沒什麽關係。

  「是真的。」半晌,他說,起身要走,忽然又轉回身,臉上顯出了凜然的冷笑,「你說得沒錯,那些都是真的,我就是那樣一個人。」他一屁股坐到了對面的桌子上,優雅地伸開長腿,盯著Anton,坦然地開了口,「確實,我當警察還不到十年,之前就像你能看見那樣,是在外頭混的,我根本不是什麽臥底。」他隨手在桌子上抓了個橙子,在手裡把玩。

  「那會兒,我到了達拉斯,想重新開始--瞧瞧,我多會挑,挑了全國犯罪率最高的城市想重新開始人生!我還真是挺會挑的!--但是遺憾,我找不著工作,沒地方要我,啊,」他嘲諷地一笑,「你也看見了,我的案底那麽厚一摞!但我樣子可信,所以一開始人們也樂意給我點活幹幹,但很快就都知道我過去都幹過什麽了--就像那句老話說的:好事不出門,惡名傳千裡--於是哪兒都讓我滾蛋,我很快就聲名狼藉了,最後連房子也找不到--誰都有孩子是吧?--那些爹媽看見我就像看見瘟疫。」

  閉上眼睛,往事歷歷在目。他彷彿能夠看見:那一天,他奔波一天回來,很累,沒有找到工作,房東的女兒跑上來照例跟他玩,房東沖過來一把把自己孩子抱開時那厭惡的目光,那目光刺痛了他的心,在心上留下印記,多年之後,依然經久不褪。

  Jimmy趕緊轉移掉注意力,「而且,還有更糟的,我當時還是個癮君子,」他笑了,「不像吧?所以你猜我只能幹什麽?我靠什麽填飽肚子?哈哈,我偷東西。」他又樂起來,把手裡的橙子扔起來。

  「後來有一次,我餓得實在不行了,就去了那個俱樂部,還沒有動手就被保安盯上了,但是天知道,我太餓了,幾乎快暈倒,而且也沒有住的地方,我只好對保安說自己去找活。正好Alex在,幫我說了幾句話,我就在那混開了。

  「你不要看Alex那樣子,他可是正經德克薩斯大學學文學畢業的,後來趕上他媽生病,他為了還債,才走上了這條路,比我可強多了。Alex當時正火,我於是就跟著他混。在那兒沒過幾天就碰上了Sam,我當時很喜歡他,好了沒多久,大概他也看出我這個人實在不怎麽樣,就甩了我。正好趕上希金斯想出三十萬包我,希金斯在那兒很有勢力,Sam才剛剛崛起,哈哈,我就又跟了希金斯--納悶我是怎麽改頭換面當上警察的吧?」

  Anton沒有表情的聽著Jimmy講話。

  「對,靠了我BF,他叫萊恩,就像Sam說的那樣,他當時在達拉斯經過辦個案子,捎帶手,就讓希金斯垮臺了,然後把我從那兒弄了出來,想辦法安排了個工作,在康州一個鄉下當警察,本來太平無事,可是我不想在那個鄉下呆,那他又罩著我進了獵鷹。就那樣。最後又就到了紐約。」他兩手一攤,臉上掛著譏諷,「有意思吧?我就這麽成的警察,連我自己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幹警察。」

  「所以,我跟你之間,本來也沒有什麽共通語言,你說是嗎?除了在床上,大概哪兒還能契合一點。」他哈哈一笑,「哦,我還忘了跟你說了,希金斯是個虐待狂。你發揮想象力能想到的任何玩法,他都用過,不但他自己,還有他的那些手下,他的客戶--到達拉斯跟他做生意的那些人,我的利用率真是挺高的。Anton,你的臉色不大好看。」

  「斯特林奇呢?你跟斯特林奇又是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他笑起來,「床上關係!你覺得還能是什麽關係?!他正好是希金斯的客戶。他可是斯特林奇家的少爺啊,那時候還年輕著呢,比西蒙斯還小兩歲,到達拉斯辦事,我陪了他幾個晚上,就認識了。大概對我還滿意,就記住了,偶爾需要還會打電話給我,夠明白了吧?」他笑,「那你以為呢?」

  Jimmy看著Anton的神情,知道自己擊碎了Anton最後一點指望。索性一點希望也不留了吧!他狠下心繼續說下去。可是,他一邊說,一邊能感覺到心裡什麽地方好像再度被撕破,血正氤氳成片地淌出來。

  「可是Anton,就算我今天全跟你說了,你有證據嗎?我今天說的一切,明天我就可以推得一乾二凈!--我的檔案?那說明的了什麽?!我勸你最好不要胡思亂想,你根本證明不了我什麽!還有,你有人嗎?!你搬得動我嗎?!」

  「我還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麽從獵鷹出來,因為我三個月沒請假也沒歸隊、大庭廣眾之下開槍殺人,你當那麽多年警察不會不知道有什麽後果吧,但是可惜,你看過我的檔案了吧?連一句話都沒提。你還是掂量掂量自己吧!Anton,跟我鬥你一定不是對手!」

  「所以,Anton,我這麽說你應該很清楚,那麽大家想玩就一起玩玩,大家都爽是不是?」

  Jimmy的語氣越來越不堪,他想站起來走到Anton面前去挑逗他,可是只是動了一下大腿,就發現自己做不到,他害怕只要一動,情緒就再也不能聽憑自己控制,所以又坐回來一動不動地說下去。

  「我可以保證會讓你很爽,你想玩什麽都好。SM?要是你喜歡,我玩什麽倒是都不介意……」

  然而,話音未落,Anton已經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擒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了牆邊。

  橙子從兩個人腳邊滾落開去。

  「JimmyPerry,」Anton喊出了那個陌生的名字,「你給我聽好了!第一,你過去都幹過什麽我不想知道;第二,在這兒,怕我搬倒你,那你最好不要把證據落在我手裡,如果被我發現你是誰派進來的內鬼,或是給什麽人辦什麽事情,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還有,」他抓著Rene頭髮的手加了力道,把Rene受傷的臉緊緊貼在牆上,人湊到Rene耳邊,「你不用再試圖拖我下水!或是想逼我做出點什麽事情來!從現在起,不管什麽情況,我永遠都不會再碰你!更不會再幹你。你聽明白了沒有?!」

  他把Jimmy狠狠一推,血紅著眼睛轉身奪門而去。

  Rene聽著Anton遠去的腳步,終於頹然坐到地上。

  半晌他走到門邊,熄了燈,輕輕關上門,坐在Anton剛才坐過的椅子上,把自己一個人留在黑暗裡。

  窗外,一片漆黑,是紐約渾濁的夜色。

  只有不知哪裡閃爍的霓虹燈光不時地打在Rene的臉上,一會兒明一會兒暗。

  他的耳邊依稀回響起17年前,一個人玩笑般的一句話:「那我再給你加個強奸幼童好了!」然後是幾個人的笑聲,「不然,你說我怎麽把你送進諾斯去?!殺一打人?你也不像啊?」

  然後是他自己的笑聲,「隨便,你加什麽都行!反正我也不在乎!」

  然後就是另一個人熟悉的聲音,「你最好不要去。」

  隨著這句話,記憶裡那個昏暗陳舊的房間,那個熟悉的人,從門廊前的陰影裡走了出來,他問窗邊剛才說話那個長髮長臉的中年人,「你那個確定沒有問題,他們查不出來吧?!」

  那一刻,午後的陽光,正從窗外灑進來,又被暗色的舊木頭窗分成了四格,落在那個長髮人的身後。

  多少年了,他忘記了很多事情,忘記了很多話,但是不經意地一瞥,卻讓他怎麽也忘不了當時的那道光線,那麽溫暖柔和,但是現在看來,卻像道疤,莫名其妙地,凝固在記憶深處。

  「放心,我這比真的還真!」窗邊的人笑著說,「社會保險號碼、連駕駛記錄全是真的!反正在美國任何人是查不出來!別的地方我可就不知道了……」然後幾個人都笑了起來,美國都查不出來,那還有哪裡查得出來?!--那玩笑般的話,彷彿就在昨天。

  然而,一切已經無法改變。

  可是,縱使時光能夠倒流,他還會有別的選擇嗎?

  他問過自己無數次,他知道不會。他不可能也不會有別的選擇,一切都注定是必然。

  半晌,他緩緩起身,關門離去。

  外面,是這個龐大都市深處破敗的街巷,附近的垃圾散發出腐敗的氣息,遠處高大的樓宇投下黑魆魆的暗影。

  天上沒有一顆星,夜色一片漆黑。

  Rene漫無目的地走去。

  無邊的黑暗很快將他吞噬,起起伏伏的路上,回憶漸漸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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