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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白化光環》第24章
第24章 卜詞

 如果說滄涯山的文娛生活是八卦和傳話,那麼葉城百姓的特色風俗就是看熱鬧和說熱鬧。

 長久的安定與富足,讓這裡的民風豪放而大膽,什麼熱鬧都敢看,什麼故事都敢說。

 他們談論東陸的魔修是怎樣賊心不死的想復興魔宮,北陸那些皇族又是如何奢侈富有,猜測濂澗的第一美人到底多麼貌美,也為自家城主什麼時候娶親操碎了心。

 葉城的民眾,興致勃勃的說著天下大事小事,好像每個人都是指點江山的大人物一般。

 即使入了夜,太和樓上的生意,也絲毫不比金風玉露樓差。

 一樓大廳搭著高臺,身穿長褂的說書先生,用上好的毛尖漱了口,對著台下滿堂賓客作揖。立即引來雷鳴般的掌聲與叫好。

 一樓大堂早就坐滿了,二樓的一處偏僻角落,坐著三位年輕男子。

 一人是君子端方的儒雅,一人是公子風流的俊逸。還有一位穿著黑色都斗篷,看不清面目。

 但葉城往來熙攘,什麼奇怪的修行者都有,這幅打扮絲毫不引人注目。

 殷璧越喝著段話嘮點的那壺巴山雀舌,心中感慨萬千。

 萬萬沒想到,他們三個……

 居然真的來聽說書了!

 樓下的說書先生已經開了腔,中氣十足的聲音遠遠傳開。

 “在座的諸位都知道,下個月在咱們城外二裡的重明山折花會就要開了,屆時各門派少年強者雲集,各路神通手段齊登場,實在是十年難得的盛會!”

 就在眾人都以為今天還是講折花會的時候,說書人話鋒一轉,“但是咱們今兒個不說折花會,咱們說什麼呢?咱們說說,中陸學府掌院先生的卜詞!”

 台下的叫好聲再次響起。

 折花會雖然精彩,但已講了許多天,大家都聽得會背了。這時講些新鮮的,自然更吸引人。

 殷璧越聽見掌院先生四個字,心中一緊。

 什麼卜詞?

 說書人道,“‘雙星顯世,龍蛇鬥,生死同門,活其一。’這是先生三百年前在明湖說的,想必有人聽說過,有人不知道。”

 殷璧越確實不清楚,三百年前他還沒出生,這句話只記得隱約在哪裡聽過。

 “但是這兩句是什麼意思呢?怎麼解呢?想必大家都很想知道,今兒個咱們就好好說說!”一片叫好聲中,說書人沒再賣關子,“天上的二十八宿裡只有一個龍,亢金龍,是東方七宿中的‘亢宿’……至於蛇,是南方七宿中的‘翼宿’,翼火蛇!”

 這不是什麼深奧的天文知識,台下懂幾分的人已經附和道,“說的不錯!”

 也有人質疑,“這個大夥兒都知道,你且說說這倆星宿是啥意思?”

 說書人笑道,“掌院先生何等人物!可謂算盡天機!這星宿啊,分明是指人!亢金龍和翼火蛇,對應著星宿的方位,我看就是‘滄涯山’和‘抱朴宗’,卜詞說的正是兮華峰大弟子君煜,與抱樸七子之首的林遠歸。他們二人分別是這兩派年輕一輩裡的最強者,自然擔的起先生的卜詞。”

 酒樓裡的眾人說的高興,根本想不到在這裡,這種時候,會有三位滄涯山弟子。

 殷璧越去看身旁兩人,段崇軒和洛明川依然面色不改。

 一樓有人喊,“嘿,‘龍蛇鬥’是有了,那這‘生死同門’又怎麼解釋?”

 說書人也不惱,搖著摺扇道,“門,‘境地’也,便是他二人將被逼在同一境地中,一決生死。”

 “喲,你這麼肯定,錯了怎麼辦?”

 說書人高聲笑道,“哈哈,錯了你來找我賠茶錢!”

 眾人都知道賠茶錢不過是一句戲言,太和樓上說故事,猜測與誇張為主,哪裡當得了真。說書人順勢講起了滄涯與抱朴宗的舊事,樓裡又是一陣沸反盈天的討論聲。

 說書人懂點觀星術,在人多嘴雜的茶館呆久了,也聽來些門派雜聞。這般抑揚頓挫的說來,茶樓裡各個都聽得津津有味。

 殷璧越已經沒心思聽了。洛明川見他神思不寧,放在茶杯上的手微微動了動,於是滿堂的喧囂都傳不進這裡分毫。

 即使是最近的鄰桌,也只能看見那三個年輕人沉默的喝著茶。

 殷璧越感到身邊氣息驟變,好像有無形的屏障籠在他們四周。

 便知道這是洛明川第一次展露破障境的手段。

 於是殷璧越直接說出了心中疑問。他問段崇軒,“這件事……是真的麼?”

 他知道段崇軒因為身份不凡而有獨特的消息管道,瞭解很多秘聞軼事,何況牽扯到大師兄,他一定有所聽聞。

 段崇軒沒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娓娓道來,

 “傳聞三百年前,先生曾在明湖上夜飲,喝了十四壇七十年流仙釀,酩酊大醉,御舟高歌。”

 殷璧越實在想像不到,那個槐樹下烹茶的儒士,也會有醉飲高歌的時候。

 “正值星光落湖,百里瀲灩,先生舉目觀星,在《鳳凰遊》中唱出‘雙星顯世,龍蛇鬥,生死同門,活其一’。歌罷,湖上夜霧忽起,三更不散。直至夜霧褪去,眾人方知先生湖上頓悟,乘風而去了。這卜歌也被人記下,從此傳誦。”

 “起初傳的沸沸揚揚,不少門派將自己得意弟子按上龍蛇的名頭,但未有顯證。時日一長,也便消停了……直到師父帶回了大師兄。同一年,林遠歸拜入抱朴宗。再後來,他二人名聲初顯,卜詞便被有心人重提。這些年下來,也有許多蛛絲馬跡可循,並非空穴來風。”

 段崇軒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四師兄,你潛心修行,未曾入世,自然不知道。其實今日的說書,實在不算新鮮。這些在西大陸早就傳遍了。”

 殷璧越問,“你信麼?”

 “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可據我所知,林遠歸的生辰八字正對著‘翼宿’。雖說勉力窺探天機易損傷境界,且天機瞬息萬變難測。但先生那時卻是正入‘無人無我境’,頓悟所得,自然比推衍準確百倍。更何況……先生從不說妄語。”

 “大師兄呢,他知道麼?”

 段崇軒點頭,“應該是知道的。”

 聽到這裡,殷璧越心情有些沉重。

 他從前以為,大師兄背負著兮華峰的榮譽,春山笑的盛名,滄涯山的安危。

 今天才知道,原來,生死也是一道枷鎖。

 並不是他對君煜沒有信心。而是林遠歸也很強。可以說是除了抱朴宗那位亞聖之外,戰力最強的人。

 如果按先生的卜辭所說,這不是一般的宿敵,而是生死之爭。

 生死如河隔岸望,實在殘忍了些。

 段話嘮似是猜到他在想什麼。

 忽然笑了笑,語氣也輕鬆了許多,“四師兄不必過於擔心了。總歸有師父在,是不會讓大師兄出事的。”

 殷璧越一怔。

 說實話,他對那個幾百年不回峰的便宜師父,真還沒什麼信心。

 這時洛明川也笑了,氣氛徹底放鬆下來。

 段崇軒道,“四師兄,你可知道抱朴宗跟我們有什麼過節?”

 殷璧越點頭,“傳聞說師父曾在灞河邊上,用了一招青天白日劍,廢了抱朴宗一位大乘境的長老。”

 這不是什麼秘密,那一劍太有名,將夜裡的整條灞河照亮了通宵,五大陸都知道。

 “在抱朴宗流傳的版本中,劍聖行事張狂,不講道理,他們的長老聽說劍聖收了首徒,只是想去看一眼,不僅被罵了回來,還遭到報復,被殘忍的廢去修為……四師兄,你信麼?”

 殷璧越果斷道,“不信。”

 如果劍聖真是那樣的人,也教不出大師兄和二師姐那種性格。

 段崇軒笑了,“事實上,當時抱朴宗分了新舊兩派。新派主張道法自然,修行在個人覺悟。舊派卻堅持說天道氣運守恆,劍聖一人獨佔的越多,所剩便越少。現在滄涯山出了個劍聖,已經威脅到抱朴宗在西大陸一家獨大的地位。所以大師兄的出現,讓他們很緊張,很怕滄涯山未來會有第二位劍聖。”

 殷璧越已經隱約猜到了一些事情。一定是抱朴宗先對大師兄下手了。

 “抱朴宗舊派的長老們,又聯合了其他幾個小門派的強者,趁劍聖不在時擄走了大師兄。當時大師兄還是個小孩子,劍都拿不穩,就被挾持到抱朴宗外的灞河邊上,用來逼劍聖自降境界!不,不止是自降境界,他們還要求劍聖自廢一條靈脈。”

 殷璧越聽的生氣,但還是注意到一處疑點,“他們?不是抱朴宗一位長老?”

 段崇軒眼底顯出幾分譏諷,

 “不止一位,而是六位。加上其他幾個小門派的人,總共十二位。他們以為,劍聖在怎麼厲害,也不可能一下子殺了他們這麼多人。或者說,不敢殺他們這麼多人,不然名聲還要不要?本著‘法不責眾,人多就是大義’的心思,才敢做下這種事。”

 殷璧越這時已經猜到了結局。

 果然,段崇軒道,“世間太久沒出現過‘聖人境’,導致他們都忘了聖人的力量。劍聖,確實只用了一劍,就殺了十一人,廢了抱朴宗大乘境的長老。留那個長老一命,也不過是因為大師兄在他手上,怕誤傷到大師兄。”

 “抱朴宗自那之後元氣大傷。新派認為這事理虧在先,不好再提。舊派的長老們雖死了,可那些長老的弟子還在,就開始暗中宣揚劍聖殘忍嗜殺,不講道理的名聲。”

 殷璧越聽到這裡,終於笑起來,“師父那樣的人物,又豈會因聲名所累?”

 仿佛素未謀面的劍聖,就這樣鮮活起來。他甚至能想像滔滔奔騰的灞河邊上,那一劍的光輝。

 不管世人如何看,他都覺得這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人物。

 段崇軒也笑了,“師父他老人家,自然不會在意那些跳蚤說什麼……所以,四師兄不必過於擔心。”

 他喝了一口茶,感歎道,

 “如果說師父有底線的話,底線就是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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