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朱漢民臉上也覺發燒,連忙轉開話題,道:“玉珠,你怎麼也來了,剛才你哪兒去了?”
“怎麼,你也嫌我?”玉珠兩眼一翻,又說道:“還說呢,都是你,本來,我聽說這兒鬧鬼,容真跟海若都被嚇壞了,我就打算找你一起來看看,哪知你閣下不辭而別走了,我回去一說,爹著了急,蘭珠鬧了脾氣,一賭氣之下,她一個人偷偷跑了,我只好跟出來找了,你不知道,一個人提心吊膽的在這兒亂鑽,心裡真不是味兒……”
顯然,他是有點害怕。
朱漢民不禁失笑,道:“就你一個人來?容叔放心?”
“不!”玉珠搖頭道:“還有我的五虎將,他們在上面等著呢!”
朱漢民點了點頭,道:“我說嘛,你一個人來,容叔怎會放心……”
望了玉珠一眼,接道:“玉珠,怎麼樣,宗人府的人有沒有再來?”
“沒有,他們敢!”玉珠漫應了一句,旋又問道:“對了,小卿,你來這兒幹什麼?”
蘭珠突然插口說道:“只興我們找鬼,不許人家找鬼麼?哥哥,你不知道,那個女鬼呀,可美著呢!簡直是人間少有……”
玉珠一驚道:“怎麼,妹妹,你碰上了,瞧見了?”
蘭珠瞟了朱漢民一眼,淡淡說道:“我哪來那麼大福份?問他呀!”
玉珠立又轉向了朱漢民,急道:“怎麼,小卿,是你碰上了,瞧見了?”
朱漢民眉鋒微皺,有點窘,遂把適才所見說了一遍。
聽畢,玉珠臉色有點白,驚呼說道:“天,這麼說來,世上是真有鬼……”
下意識地回望了那陰森巨墳一眼,連忙閉上了嘴。
朱漢民笑了笑,道:“人所歸為鬼,你沒聽說麼?‘人死曰鬼’、‘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玉珠,實在說,我還有點懷疑……”
望了那巨墳一眼,接道:“能葬在這兒,此人生前身份絕不尋常,這是誰……”
玉珠截口說道:“當然不尋常,這是和親王的陵園。”
朱漢民點了點頭,道:“怪不得,玉珠,如今多了你們兩位,幫我在這附近找找看好麼?”
玉珠剛點頭,蘭珠突然說道:“哥哥,找什麼,既然是鬼,誰找得著?要找你幫他找,我可懶得管這事,我找代勇他們去!”
她還吃死人醋!
她用難以言喻的目光望了朱漢民一眼,粉首一偏,飛掠而去。
玉珠大急,忙叫道:“妹妹,不找就不找,你別走啊!”
蘭珠充耳不聞,身形一閃,消失在半山夜暗中。
玉珠苦笑說道:“瞧見了麼,小卿,她就是這麼個令人頭痛的脾氣!”
朱漢民淡淡地笑了笑,道:“玉珠,你也走吧,不必找了!”
玉珠一怔,道:“怎麼了?”
朱漢民淡淡說道:“沒什麼,你趕快跟去吧,她要一氣之下帶走了五虎將,你閣下就得一人回去,容叔那兒替我請個安,請他別為我擔心,一俟事了,我會走的,快去吧!”
玉珠可真有點怕一個人回去,猶豫了一下,道:“也好,我走了,你現在住在哪兒?”
朱漢民道:“別問我住在哪兒,北京城中總有再碰頭的時候,如果可能,我也會再去看你們的,快走吧!”
玉珠道:“我就走,可是小卿,有句話我不得不說……”
臉色一整,目光凝注,接道:“我妹妹的脾氣,我比誰都清楚,這幾天來,你也該看出一些了,內城的那些貝子們,她一個也看不上眼,你可別傷了她的心,我走了,好好保重,用得著我的時候,勿忘招呼一聲。”話落,掉頭飛馳而去。
剎時間,這籠罩著懍人鬼氣的陵園之中,就剩下朱漢民一個人,他心潮波動,心弦震顫,久久不能平靜。
兩眼望著玉珠消失處,呆呆的出神,臉上的神色,複雜異常。
良久,他方始嘴唇顫抖地喃喃說了一句:“人非太上,然而……蘭珠,你這是何苦……”
突然,一聲幽幽輕嘆起自那巨墳之後,朱漢民機伶一顫,雙目寒芒暴射,喝問一聲,身形如電,一閃撲向巨墳後那輕嘆發起之處。
他那冠絕宇內的天龍身法,不可謂之不快,然而,當他撲到了巨墳之後時,他並未能有一點的發現。
他心頭劇震,驀地裡又是一聲幽幽輕嘆起自巨墳之前他適才站立之處,他不由大駭,身形電閃,又撲了回去。
無如,仍是枉然,陵園中,夜色空蕩寂然,那聲幽幽輕嘆,似猶在耳,就是看不見一絲人影!
剎時間,朱漢民怔住了,全身汗毛為之根根倒豎,他倏地大喝問道:“姑娘到底是人是鬼,為何一再相戲……”
話猶未完,一陣陰風起自背後,拂上身來,吹得他遍體生寒,毛骨悚然,他心膽欲裂,閃身前飄一丈,霍然轉身,再看時,他目瞪口呆,立即怔住。
那巨墳之上,衣袂飄飄,雙臂直垂,站立著一個無限美好的白色人影,是適才那白衣少女,只是如今她已經長發披散,遮住了她那張清麗的嬌靨。
緊接著一個恍若發自地窟,又似飄蕩夜空的幽幽話聲響起,朱漢民聽得清楚,那絕不是發自白衣少女之口。
“君正人也,我不敢祟君,然此地非佳所,不宜久留,泉下人盼君早歸!”
朱漢民強持鎮定,雙眉一挑,剛要發話,倏地,他又怔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那是事實,然而,畢竟是鐵一般事實擺在眼前,巨墳上的白衣少女不見了。
一陣陰風過處,便消失於無形了,他心裡明白,這絕不可能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武學中的高絕身法,而是……
夜風拂面,他連連寒戰,定過神來,當即向著巨墳舉手一拱,朗聲說道:“多謝姑娘,既有所諭,敢不敬遵!但請姑娘芳魂一縷早歸極樂,勿再驚駭世俗是幸!”
話落,身形飄起,向茫茫夜空飛射而去。
一直等朱漢民消失不見,那陰森巨墳之後,突然又隨風飄起一聲幽幽輕嘆,這聲輕嘆中,較前兩聲包含的更多,能使一個感情豐富的人,聞之心酸淚落。
可惜,朱漢民他沒有聽見,因為他已經走遠了,在這聲幽幽輕嘆隨風飄起時,他已經到了玉泉山下了。
他剛到玉泉山下,遙見百丈外一條人影迎面飛馳而來,目力如神的他,一眼便看出,那是丐幫北京分舵的褚明。
他往那邊去,褚明往這邊來,褚明美號“閃電飄風”,身法自是不俗,他那天龍身法尤其高絕,是故,轉眼間兩下里已近在三十丈內,適時,褚明也看見了他。
“喂,閣下,你怎麼到這時候才回來!”褚明一聲招呼,飛掠到面前。
朱漢民連忙剎住身形,詫異問道:“褚明,你來幹什麼?莫非也來找鬼?”
“找鬼?”褚明抬頭冷冷笑道:“我是奉命來找你!”
朱漢民呆了一呆道:“找我幹什麼?是郝前輩有事兒麼?”
褚明神秘地笑道:“也可以這麼說,總之,分舵裡已然忙得不可開交,快跟我回去吧,再遲我又要吃師父的排頭了。”
說著,已轉身飛馳而回。
朱漢民閃身跟上,道:“褚明,到底是什麼事?”
褚明轉頭眨眨眼,笑道:“告訴你吧,分舵剛迎得一位貴客入城,她老人家是來找你的。”
朱漢民一怔,精神陡振,急道:“是誰?是我怡姨?”
褚明搖頭說道:“不,不,不,不是德郡主!”
朱漢民的心中禁不住一陣失望,立刻沒了興趣,可是他仍然又問了一句:“那麼,是貴幫的幫主駕到?”
褚明又搖頭說道:“不,不,她老人家比我們幫主來頭還大!”
朱漢民呆了一呆,道:“那麼,是蒼五老!”
褚明他仍搖搖頭,眨眼笑道:“五長老的來頭也遠不及她老人家!”
這就奇怪了,會是誰比丐幫的五長老九指追魂蒼寅蒼五老的來頭還大?朱漢民皺眉沉吟,還待要再問。
褚明突然笑道:“閣下,何必那麼急?現在你不用問,等回到了陶然亭之後,你閣下自然就會知道了!”
朱漢民一震說道:“你知道我去了陶然亭?”
褚明笑道:“那是什麼話,什麼事你能瞞得了我?”
朱漢民眉鋒一皺,苦笑不語。
褚明又道:“怎麼樣,閣下,碰見鬼了麼?長的什麼樣兒?”
朱漢民遂又把所見對他說了一遍,剛剛說完,褚明一蹦丈餘高,失聲叫道:“我的老天爺,這麼說來真是有鬼了?”
朱漢民搖頭苦笑道:“誰知道,我本不信,然而……”搖搖頭,住口不言。
褚明卻瞪著眼說道:“閣下,這麼說來,她不是那跑到客棧找你的那個……”
朱漢民截口笑道:“你這豈不是廢話,那既是鬼,怎會跟人混為一談……”
“不!”褚明搖頭說道:“我的意思是說,就算她不是鬼,也不會是那黑衣女子……”
朱漢民道:“怎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