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姜蘅隔天早上起床就去辦公室拿請假條。
軍訓期間不允許請假,不過她這算是特殊情况。
教導主任臉上是少見的和顔悅色,關切的說:「我都聽說了……你爸爸還好嗎?」
姜蘅低著頭,拼命的掐大腿,要現在笑出來就整段垮掉,再沒法收場了!
她把自己掐的眼泪花花,這才抬頭說:「已經確診了,大概下半輩子都得在床上,吃飯要人喂,不過他現在情况還沒有完全惡化,看起來像個正常人,我希望老師不要打電話給我家裡。」
教導主任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你是怕他們擔心吧,你很懂事。」
「謝謝老師。」
等女生走後,辦公室的老師們紛紛感慨世事無常,也是可憐啊。
這樣的事成年人尚且不能馬上接受,難爲一個孩子了。
學校小道上都是人,姜蘅一臉悲切的走出校門,這才吐了口氣,抬手揉了揉臉。
一直低著頭著頭、撇著嘴,她脖子酸、臉上肌肉也疼。
姜蘅坐上了去七院的公交車,那是本市的精神專科醫院。
公交到站,姜蘅下了車後撥打了昨天老李給的號碼。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年輕,笑著讓她不要挂號,直接到辦公室來就行。
七院位置偏遠,但是占地面積大,裡面的綠化很好,鳥語花香,可能是因爲精神病人需要一個安靜的療養環境。
今天是周末,醫生不坐班的,陳楊在辦公室寫報告。
他專攻『青少年心理健康』這個方向,他的很多患者都是高中生,這不是他老師第一次介紹學生過來。
高中這個階段很重要,心理健康更需要關注。
姜蘅到了綜合樓214室,伸手敲門。
「進來。」陳楊邊說邊從電腦前抬起頭,下一秒他眼裡閃過詫异。
走來的女生非常漂亮,就是長著一張『要什麽都能唾手可得』的臉,這樣的人應該沒有絲毫憂慮才對。
陳楊回過神,笑著說:「你坐吧,李老師把你的情况和我簡單說過,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越詳細越好。」
姜蘅在醫生坐了下來,有些暴躁,「簡單的說,我就是遇到一點事就哭哭啼啼!明明我自己一點不想哭的!」
陳楊點頭:「你不要生氣,你大概是以前情感豐富,遇到事經常用眼泪來紓解,雖然現在不想再這樣處理,却還是會習慣控使然的流泪?」
姜蘅一拳頭錘在桌子上,對面的醫生一哆嗦。
「對!就是這樣!」姜蘅贊同道,這描述太他媽精准了!
陳楊:「……」
「那你這個問題不大,很多人都有,所有事情都會有一個適應期和磨合期,慢慢的情緒就會能控制住。」
這是典型的成長煩惱。
姜蘅疑惑的看著人:「你的意思,等我適應這個身體。後就不會哭了?」
陳楊覺對方說法有點奇怪,不過大致方向對的,他點了點頭。
「好,那你告訴我適應期要多久?」
看到女生期待的眼神,陳楊猶豫了下說:「這個需要時間,不過只要你每天保持開心,應該很快。」
姜蘅一掌拍在桌子上:「太好了!」
她的病能治!這是目前最大的好消息!不怪她這麽激動。
陳楊:「……」
說真的,他一點沒看出來對方情感豐沛喜歡哭。
暴力傾向倒是更有可能。
姜蘅心裡的石頭落了下來,想著再問詳細些,怎麽能讓自己更快的恢復。
不過這時候,醫生的手機響了。
陳楊笑著問:「我方便接個電話嗎?」
姜蘅點頭,讓對方隨意。
辦公室很安靜,對方手機音量調到了最大,雖然不是外放,姜蘅却聽得清清楚楚。
「你他媽可真有意思啊!什麽叫做不排除?你覺得我是個蠢蛋嗎?那你給我等著,老子倒是要看看,你這麽聰明是不是長了兩顆蛋,不對,是兩個頭,洗乾淨頭給我等著!我馬上過來找你!」
電話那邊,是個肺活量很好的暴躁哥。
———
杜航一直琢磨著,昨天姜蘅說他智商低是幾個意思?
他中考的分數不高,那是以前沒有認真讀過書,如果自己稍微用點心,絕對能高分好嗎!
幾本破書,這他媽有什麽難的!
今天一大早,職高老大捧著粉色的保溫杯,破天荒的按時到了教室。
杜航的課本發下來就不知道扔哪兒去見,他站起來走過去前排「借」了一本!
「你和同桌一起看,這本借給我!」說完就把書拿走了。
被借書的學生和講臺上的英語老師一臉震驚。
這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太不真實了!
杜航坐的筆直,低頭認真的想把書上的蝌蚪文看懂,不過他堅持了十分鐘就放弃了。
這什麽破書,他媽的也太難了吧!
第三節課,劉延才帶著幾個男生到教室。
他們聽說杜航來上課,全都不敢相信。
看樣子老大這病不能拖了,得馬上去看醫生啊!
「對了航哥,徐小魚不是讓你今天早上去接她上學,你沒去?」劉延開口問。
徐小魚是四中的小校花,長得漂亮成績好,脾氣傲,很多男生就喜歡這類型,人氣特別高。
杜航追了一個暑假才到手,兩個人才交往不到一周。
「不想去。」杜航才睡醒,摸出手機開始低頭玩。
「你不怕和她掰了?」
「隨便吧。」杜航一臉無動於衷。
劉延聳了聳肩膀,其實分了也好,徐小魚和他們就不是一路人。
平時杜航也帶著馬子一起去玩,徐小魚有點不同,她是四中的尖子生,有些看不上他們這群人。
前天開學聚餐,他們去市中心吃飯,徐小魚當時指名要喝一家店的奶茶。
那家店客多,平時排隊都得一個小時,杜航嫌麻煩不去。
徐小魚當時說,杜航你不是什麽都聽我的,你要不買我就回去。
杜航後來去了,不過奶茶沒買到,兩個人大吵一架。
這不是冷三天沒聯繫,徐小魚昨天托人給杜航帶話,讓杜航今天早上來接自己上學,不然兩個人就算完了。
「大哥,這才幾天就不喜歡了?」旁邊有人八卦的問。
「太沒意思,她自己要分手的,我同意了。」
「這都沒意思,那要怎麽樣有意思?」劉延笑著問,其他人也凑了過來。
杜航的女朋友都是主動貼過來的,徐小魚是他第一個親自去追的,如果這都算沒意思,那得什麽叫有意思?。
杜航想了下說:「就那種,別看她笑的挺甜,哭起來也挺可憐,但是一拳頭能把你的頭打爆的。」
所有人:「……」
衆人都震驚了,劉延半響反應過來才說:「別說想想還挺帶感,真有這樣的姑娘求介紹。」
「滾一邊去!」
杜航不再理會人,用手機瀏覽器打開了百度搜索,輸入了「讀書成績不好,是不是智商不行」幾個字。
然後他按照著檢索答案,一個個的點了進去。
網友的回答各异,有的說學習差不代表智商不行,一些調皮搗蛋鬼其實很聰明,看到這類型答案杜航臉色就不錯。
還有的人說學習差就是笨蛋,杜航的臉又由晴轉陰。
最後他找到了個在綫諮詢醫生的網站,準備找專業人士問問。
陳楊在網上挂了在綫諮詢,他平常要出診,一般業餘時間在回答網上的問題,今天周末,他時間充裕,把諮詢問題都回答了。
最後一個問題是「孩子讀書成績不好,是不是智商不行」。
對方是網站新注册用戶,資料填了30歲,正常情况應該孩子讀幼兒園、小學的階段。
他就用家長的角度,回答了這個問題。
「成績差不一定是智商差。很多孩子只是沒把精力用在學習上……不過確實有的人的記憶太差影響學習。智商低下的兒童在記憶、抽象思維等方面明顯要弱,家長要及時注意,培養孩子學習興趣,也可以帶去正規醫院檢查。」
杜航把醫生的回復,逐字逐句看了一遍,臉色越來越差。
他關了網頁,馬上打電話,讓人去查出這個破醫生的聯繫方式、
他要好好和人理論!
杜航的父親年輕時混社會,不過後面上岸後,開了許多正規公司,主要經營房地産,其中還有催債的公司。
催債公司調查人有自己的方式,這不到半個小時,杜航就拿到了號碼,氣勢汹汹打了過去!
陳楊被駡了好一陣,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今天諮詢的人。
他開口安撫,不過都被髒話頂了回來,對方還威脅不讓他挂斷。
辦公室還有一個女孩子在,陳楊一臉尷尬,這算什麽事情。
姜蘅越聽,越覺得聲音和說話語氣有點熟,她伸出手說:「你把電話給我吧。」
「這怎麽好……對方用語很不文明。」
「沒事給我。」
見姜蘅堅持,陳楊把手機遞了過去,也許對方聽見是個女聲會收斂點。
姜蘅又聽了兩句,更確定對面是誰了。
「你能不要出口成髒嗎,對醫生客氣點,自己智商高不高心裡沒數?你琢磨下正常人會資訊這個問題嗎?多喝熱水多吃飯聰明,越駡人越傻。」
杜航瞪圓了眼睛,這個說話的語氣……不會有別人了!
「我靠,大姐你是不是在監視我?」他下意識的問。
姜蘅扶額:「你覺得呢?你有點腦子可以嗎?也別叫我大姐好嗎?」
杜航笑了下:「不叫大姐叫什麽,叫你妹妹嗎?」
旁邊的幾個男生,看著大哥本來在氣勢汹汹的駡人,突然語氣溫和下來……還有點嬌羞的意思?
他們鶏皮疙瘩都起來!大白天真是見了鬼!
「你少給我擺騷腔,叫我大姐大。」姜蘅說。
辦公室的陳楊,和電話那頭的杜航都懵了。
「算了,我不和你說了,不許再騷擾醫生,你今年幾歲啊!」姜蘅說完就把電話按掉。
她著把手機還給醫生,又說:「好了不管別人,接著說我。」
陳楊想了下問:「你是……大姐大?」
這不太像啊。
姜蘅本來想說,我不是,轉念一想……改變了主意。
她還記得那個夢,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雨夜的醫院。
但是如果現在多交幾個朋友,至少也有人給她送終,不至於太凄慘!
「我發現你的想法不錯啊,現在多交朋友,那我以後快病死的時候,也有人給我在病房削蘋果、遞遞水什麽的。」
陳楊:「……」
你才十六歲吧,怎麽就想到病死在床上了?
看來他剛才對人的診斷不太準確啊。
陳楊咳嗽了聲:「這樣吧,我覺得你還是去照個腦部CT,這樣更加全面。」
「也好。」姜蘅摸著下巴,既然來都來了。
兩個小時後,姜蘅帶著片子回來了,上面一切指標正常。
陳楊想了下,如果真的有對方說得『愛哭』的問題,那應該也是生理性的。
他咳嗽了聲說:「你身體沒問題,只是過度哭泣損傷肝血,肝腎同源,長久下去損傷先天,會造成肝腎虧虛,你要自己小心點。」
姜蘅:「……你的意思我經常哭,可能會得肝病?會肝癌死掉?」
「這個幾率非常小。」
「啊……我可能會因爲肝癌死掉。」
原主這麽愛哭,除了胃癌,她解鎖了新的死法。那現在哭就不是面子問題了,可能還會哭死人!
陳楊見人的反應强烈,開口寬慰:「你不用太擔心,這個情况基本不會發生,這樣吧,我可以給你開點中藥調理下。」
陳楊撕了一張紙,寫好遞給人:「陳皮半錢、川夏10克、茯苓5克、草果10克,你去藥店抓的時候,可以讓護士給你煎好了,弄成真空包裝能保存兩周,每天加熱喝一袋,很方便的。」
見人還在發呆,陳楊又提醒道:「你聽見了沒有?」
姜蘅連連蘅點頭:「我知道,內服外用,每天自己喝一袋,或者燒開了潑到惹我生氣的人臉上。」
陳楊:「你不能外用,更不能潑!還有……你真的是學校的大姐大?」
「開個玩笑,醫生你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我先走了。」姜蘅把藥方揣到衣服口袋,背過身揮了揮手,走出了辦公室。
姜蘅皺著眉琢磨,哎,也不知道是胃癌死的痛苦,還是肝癌痛苦
她剛從走下樓,就看到走廊上的人。
陳煥低頭推著個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帶帽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