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姜蘅到了警局， 申請了去衛生間整理一下儀容，自己現在一定很難看， 要洗把臉才行。

　　她還問女警借了口紅。

　　負責調解的民警嘆了口氣，這個姑娘是一路哭著到警局的。

　　開始是默默的掉眼淚， 然後是捂著嘴小聲的哭，最後才忍不住放聲大哭。

　　哭得讓其他人心裡也不好受。

　　才進來的時候，就許多同事湊上來， 一臉氣憤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仿佛這位……才是受害者。

　　如今哪怕是知道這姑娘做錯事， 眾人也不忍心再態度嚴厲的教育。

　　她長得這麼漂亮， 應該獲得無憂無慮才對，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傷心。

　　姜蘅看著鏡子裡紅腫的眼睛， 覺得自己太丑了。

　　而且她突然不想見人， 那些期待都變成了踟躕。

　　陳煥……到底會怎麼看她？也許會恨她。

　　也許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忘了還有她這個人？

　　應該會有許多人喜歡陳煥？

　　也許他早就有了女朋友， 現在過得很幸福？

　　她有什麼資格還把人叫過來？這麼想， 姜蘅又開始猶豫。

　　她趴在桌子上，把整個臉藏了起來，期待又抗拒， 反復煎熬。

　　———

　　梁羽在警局門口等著人。

　　他太意外了，霍秉庭居然會來？

　　那個看起來超級個性的姑娘， 真的是對方的女朋友……

　　事實上，霍秉庭比他想像中來得更快。

　　而且從車上下來的人， 依然是一如往常的木著臉， 瞧不出任何的端倪。

　　梁羽曾經無數次懷疑， 這家伙是一尊石雕……

　　他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下，「就是姜蘅，你前女友和她對象有點矛盾，然後跑去把人綁了，還鬧著要同歸於盡，這不就鬧到了警局了。」

　　梁羽等了兩秒，對方都沒反應，想了下又問︰「你難道沒什麼要說的嗎？你前女友居然是個雙？最近交的是女朋友，摸不覺得很勁爆嗎？」

　　霍秉庭︰「進去吧。」

　　梁羽︰「……」

　　他算服了，這也太淡定了吧？

　　石頭精。

　　霍秉章進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然後走了過去。

　　他從前就能在人群中，一眼鎖定她。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項技能還沒有退化。

　　梁羽推了下整個頭埋在臂彎裡的人，「保釋你的人來了，怎麼了不好意思見？」

　　姜蘅怔了下，緩緩抬起了頭。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外套，頭髮黑，眼珠子也很黑，鼻子還是那麼挺，表情淡淡的，好像瘦了點。

　　他仿佛和從前一樣，但是好像變化了很多……

　　真的已經過了七年嗎？

　　姜蘅看著人，也許因為太久沒眨眼睛，她覺得開始眼睛太酸澀了，看東西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她很想叫人一聲『阿煥』，想謝謝對方能過來。

　　可是怕張嘴就忍不住哭出聲來，只好咬著唇不說話。

　　她覺得自己真的沒用，哭了這麼久還不夠。

　　這個臭毛病怕是以後不能好了。

　　兩個人對視了半分鐘，旁邊的人也沒有打攪。

　　本來準備開玩笑的梁羽也怔住了。

　　這兩位……到底是怎麼回事？

　　霍秉庭坐了下來，他的聲音低沉，不帶任何情緒的說︰「你不會有事的。」

　　姜蘅捂住眼睛，輕輕點了頭。

　　我永遠相信你。

　　姜蘅花了好久，才平復心情，她的心跳一個晚上都很快，連帶著整個人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非常的不真實。

　　她聽著陳煥說話，其他的背景都模糊了，眼裡心裡只有這個人。

　　果然……她就只會胡攪蠻纏，這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不像是他條例清晰，只是兩分鐘就讓顧念和她的律師答應馬上和解，澄清這只是一場誤會。

　　又或者是顧念不想得罪人。

　　自從陳煥進來後，顧念就一句話也沒說，現在臉色更是難看。

　　負責這件案子的民警也鬆了口氣，雖然這幾個人的關係有點理不清……

　　但是能和解再好不過了。

　　姜蘅低著頭，跟在陳煥的身後走出了警局。

　　她低頭踩到了對方的影子，一瞬間想到許多年的晚上，她故意去踩著陳煥的影子。

　　前面的人突然挺住，姜蘅差點撞到對方的後背，她回過神說「今天謝謝你。」

　　霍秉庭輕聲的說︰「以前我在警局，你也幫了我一次。」

　　姜蘅怔了下，所以現在是抵平互不相欠的意思。

　　他是因為這樣才過來的嗎？

　　她這麼想，覺得嘴裡苦又澀。

　　顧念帶著律師走了出來，她看了兩個人一眼，從包裡拿出名片。

　　「霍先生，今天既然解釋清楚是誤會一場，希望我們以後能有機會合作，我一直很敬佩你。」

　　姜蘅先一步把那張名片接了過來，然後幾下把撕的粉碎。

　　「你做夢。」

　　顧念瞪著人，「你……」

　　她知道姜蘅在這裡一定不會讓自己如願以償，轉身走了。

　　不能和霍秉庭攀上關係很可惜，不過她也已經鋪好路，只是少了一個機遇罷了。

　　梁羽笑了下︰「你這是怕自己前男友和前女友扯上關係？」

　　她發現姜蘅真的挺厲害的，這家伙前男友和前女友都不是一般人。

　　姜蘅有些慌張︰「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

　　霍秉庭面目表情，「這是你的私事，不用解釋。」

　　姜蘅看著人，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很無理取鬧。」

　　突然搶過名片把撕了，太幼稚。

　　霍秉章把外套脫了下來，然後批給了身邊的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這麼晚穿這麼少。

　　低胸的連衣裙和高跟鞋，不是她從前喜歡的風格。

　　「不要著涼了，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姜蘅摸著外套，上面還有他的溫度，她突然心情又好了起來，點了點頭。

　　霍秉庭把車開出來，姜蘅坐到了副駕駛。

　　別的姑娘穿著男朋友的衣服，都會可愛又性感。

　　姜蘅喜滋滋穿好陳煥的西裝……覺得比對方還適合。

　　這是修身款的西裝，她當廓版的西裝外套剛好，和今天的裙子也很配。

　　車裡的暖氣很足，姜蘅幾次想開口，卻都不知道說什麼。

　　又覺得這麼看著他也好。

　　她也不矜持，不看前面的風景，也不玩手機，一直偏過頭看著陳煥的臉。

　　姜蘅又有點想哭了。

　　時間過得從來沒有那麼快，反復只是一瞬間就到了她家。

　　霍秉庭開口提醒身邊人︰「到了。」

　　姜蘅回過神，她動作僵硬的下了車，鼓起勇氣說︰「我住在這個小區4棟1103，你渴了嗎？」

　　「沒有，我要回去了。」

　　姜蘅有些失望，又問︰「那你住在哪裡，衣服我先穿回去，明天還給你。」

　　霍秉庭猶豫了幾秒，報了一個地址。

　　姜蘅一直等對方的車消失在轉角，這才往小區裡面走。

　　她摸了摸人的外套，她有太多話要說。

　　那麼短的時間，她也沒有看夠他的臉。

　　姜蘅決定明天早上六點就去找他，去把外套還給他，這樣又可以和他說話見面了。

　　霍秉庭的車轉過角，饒了一圈又開了回來。

　　他聽在這個小區的背面，然後下了車，開始一層一層的數。

　　4棟1103。

　　他看到了那個亮著燈的窗戶，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霍川打來的。

　　他沒有接。

　　剛才霍秉庭過來的時候，在限速的路上把車開到200碼，一直踩著油門。

　　還好是凌晨，街上沒有車，不過中途有交警出來讓他停車，他沒有聽，反而提速甩開了對方。

　　霍川應該是知道了。

　　那個男人不想看到他有任何失控。

　　霍秉庭穿著單薄的襯衫馬甲，一直看到那盞燈熄滅，他也抽了一整包的煙，這才重新坐回了車上，掉頭離開。

　　失控？

　　他來的路上，既想看到姜蘅過得幸福，又不想是和別的男人一起的幸福。

　　後來想開了，其實都已經和自己無關了。

　　知道她過得好就行了。

　　曾經的少年陳煥，拼命想要抓住僅有的東西，其實並不貪心。

　　而且漸漸的，他也相信上天是對他好的。

　　可是現實告訴少年，幸福的人可以很多，但絕對不會包括他。

　　夢想破碎。

　　於是，他現在是霍秉庭，只能被隔離在人間熱鬧的外面，孑然一身。

　　姜蘅從小嬌養，哪怕是家庭有變故也能遇到貴人，一直積極向上，有很多的朋友，相信世界是和善的。

　　而陳煥不是，他厭惡世界，也被世界厭惡。

　　兩個人截然不同。

　　他還記得姜蘅喜歡的類型。

　　其實當初的陳煥不開朗，不過和姜蘅在一起後，卻慢慢變成了她喜歡的樣子，把那些孤僻和憤世嫉俗都藏了起來。

　　不過少年也很喜歡改變後的自己，放下了心中的不滿。

　　也許是當初的少年，把自己所有陽光和希望都拿了出來，期許一切都能變好，為自己編織了美夢。

　　所以在夢碎轉身離開的時候，那個有喜怒哀樂的陳煥也徹底死掉了。

　　現在的霍秉庭是個性格冰冷的怪物。

　　也是姜蘅絕對不會喜歡的人。

　　他怕一接近姜蘅，就會把對方嚇走。

　　他也抗拒看到對方再次離開的背影……怕自己會做出傷害人的事情。

　　剛才姜蘅在車上看著自己，霍秉庭用了所有定力，才忍住不去把對方抱在懷裡，去做更多的事。

　　如果這麼做，他一定會再也不願意放手，無論發生什麼，和再多人站在敵對面。

　　哪怕是對方不願意、不開心。

　　所以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