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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男主退親未婚妻以後》第125章
125、美人殿(四)

  「道君那位作畫的前輩, 額心可有一塊米粒大小的疤?」

  「疤?」

  溺情道君愣了愣,再看向鄭菀的眼神便有些奇異,「並未有。」

  他道,又問:

  「莫非小真人與這畫中美人有淵源?」

  人老成精。

  鄭菀不過一句話,他便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雖然事情遠非他所想。

  「確實像我一位故人。」

  燼婆婆的反常太明顯了。

  若鄭菀此時還猜不到,便太笨了。

  現下只存在兩種可能, 一種, 畫中人是婆婆熟識之人, 交情另說,甚至那作畫之人與她也有些糾葛, 否則不至如此失態。

  第二種,便是婆婆是那畫中人。

  可這想法一出, 鄭菀便下意識否了。

  畫中美人,氣質如綿綿春水,溫柔可親。

  而婆婆,卻是那窮山惡水走出的冷銳鋼刀, 既硬且厲,兩者之間, 實在差得太遠。

  「不是?竟不是?!」

  燼婆婆突然笑了,聲音粗得割耳朵,「也是,萬萬年過去,連滄海都變作了桑田……可笑我竟又生了妄想……」

  她幾乎笑岔了氣。

  鄭菀心中暗歎,自峽谷初遇, 她便猜到燼婆婆有一段傷心事,此時看來,也確實傷心。

  不過,她也沒有對旁人創口追根究底的心思。

  「故人?」

  鄭菀赧然地笑了笑:

  「對不住,當是我看錯了。」

  崔望看了她一眼。

  「既是看錯,便罷了。」

  溺情道君擺擺手,知情識趣地住了嘴,臨閉嘴時又強調了一句,「本君那前輩額心確實無疤,千真萬確。」

  鄭菀能感覺到,燼婆婆在她丹田內呼出了極為綿長的一口氣。

  那氣含著酸澀,包著惆悵,連著憤慨,叫她都忍不住眼眶發酸。

  「婆婆?」

  她擔憂地問了一聲。

  燼婆婆卻又重新沉入養魂木,不再理人。

  鄭菀這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這水晶壁上的美人圖上。

  一個美人不稀奇,可這數千年歲月裡被記錄下的所有美人被一同畫在之上掛在壁上,那迎面而來的衝擊——

  幾乎是任何事物都不可比擬的。

  這是美的力量,過分磅礴,以至於叫人再三驚歎,流連忘返。

  鄭菀此時也顧不得去比牆上人美,還是她自己更美的事實,目不暇給地看過去,視線滑過一幅幅美人圖,卻在目光不小心觸及某一處時,突然停住了。

  在人人都目露癡迷的光景下,唯有崔望始終保持沉默。

  他安靜地站在大廳中央,斑斕的長袍微瀾,一雙冷目視若無物般滑過那些巧笑倩兮的美人,仿佛她們無足輕重。

  講究十二戒、喜歡清修的無妄佛宗有言,女色皆為為紅粉豔骷,當拒之、遠之、離之——

  可鄭菀分明覺得,真正不將女色放在眼裡的,當是崔望這般。

  他並不將她們視作洪水猛獸,一切只是尋常,美也罷,醜也罷,於他都是浮光微塵:連撣一撣的必要,都不需要有。

  此時的崔望,與風嫵城暗巷裡對她訴說「衷腸」的崔望,甚至與方才還企圖以好處「賄賂」她和好的崔望,都不同。

  他太淡了。

  淡得不像一個活人,倒像是九天之人無情無緒的神佛。

  興許是鄭菀看得太久,崔望突然看了過來。

  黑沉沉的目光與她一觸,空無一物的眼底便浮起一絲微光,這光迅速點亮他的臉——

  便像是一副水墨畫裡的美人,突然活過來了。

  美人竟微微翹起了嘴角,只是翹起的弧度始終只有一點,若非鄭菀一直瞧著,恐怕發現不了。

  崔望他在高興?

  有甚好高興的?

  鄭菀倏地收回視線。

  崔望一愣,嘴角的弧度又開始繃直了。

  「老祖宗。」

  「恩?」

  「她以前說,我笑時好看。」

  「所以?」老祖宗明白了,「你剛才笑了?」

  崔望沒回答,老祖宗頓時一陣「哈哈哈」地直樂:

  「小孫孫,下次請笑得明顯一點,呶,看到那個叫書晉的沒有?要笑得跟他一樣,女人才喜歡。」

  書晉正快活地張大著嘴巴,笑得見牙不見眼。

  崔望:「……」

  「有辱斯文。」

  他冷冷地轉過了頭。

  一個時辰後,溺情道君出言趕人,眾人才戀戀不捨地在洛室魚貫而出,鄭菀站在最後,跟著隊伍往外走,即將跨出大門前,忍不住往回望了一眼。

  壁上的美人們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鄭菀的手臂立時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疙瘩。

  腳步往外邁的速度立時加快了。

  溺情道君當空一點,洛室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合上了。

  走入正殿,其他黑鐵令士已經不見,殿內隻站了一個胖乎乎的矮個兒修士,鄭菀記得,他是丹心門的碧落。

  碧落朝他們拱了拱手,轉頭對崔望道:

  「大司卿,令士們都各自尋了房間歇下了。」

  如今已經戌時三刻,時辰確實不早。

  崔望「唔」了一聲:

  「你也去。」

  「散了散了,都散了。」

  溺情道君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往外走,走前還順便問了下崔望和鄭菀要不要與他一塊。

  「不必。」

  「不必。」

  兩人異口同聲道,話落,互視了一眼,又各自別開眼睛。

  溺情道君大笑而去。

  主人家離開,鄭菀一眼看中門口刻了纏枝金鬱花的房間,指了指:

  「我便住那。」

  才走到門前,左鄰的門便被開了,崔望斑斕的袍擺掠過門檻,進去前還朝她矜持地頷了頷首:「明日見。」

  話落,人已消失在門口。

  而右鄰的書晉朝她招手:

  「美人兒,回見。」

  鄭菀笑笑:

  「回見。」

  便推開了門。

  房間承襲了美人殿一貫風格,入眼便是一張白玉榻,一書幾,一妝台,整個牆面都以白壁鋪就,雕上與大門一致的金鬱花紋,牆角鑲嵌著四顆月石。

  「看來這溺情道君身家甚是豐厚。」

  「你以為?」燼婆婆神出鬼沒,「莫看那人皮子年輕俊美,可骨齡是卻實打實的七千八百歲,存了這麼些年,自然有些身家。」

  鄭菀一驚:

  「無相境修士壽歲封頂八千……」

  「也快了。」

  鄭菀沒多看,做客的禮數她還是懂些的。

  盤膝於榻上,自突破知微境,她還未仔細看過,魂識內沉,丹田內那兩隻小魚首尾相銜的冰藍色小珠安靜地浮著,「這便是道珠?」

  「是。」

  燼婆婆聲音喑啞,「道珠與道種相合,你這道珠……倒是奇特,婆婆我從未見過。」

  「不過色純而淨,珠形平滑圓潤,為上上階。」

  鄭菀這些常識還是知道的,比如,道珠的純淨度代表著對道的執著與理解,通透最好;道珠的形狀,則代表著個人的潛質。

  是以,那些道珠色澤渾濁晦暗,凹凸不平的下下品,終身都會止步於知微境。而中品,則要好一些,不過也走不了太遠。

  唯有上上品,才有可能走到無相、還虛,若祖墳冒青煙,飛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到底幾率小。

  至於傳說中的仙品——

  那道珠純澈似琉璃,鄭菀還未聽過誰有。

  「崔望可是仙品道珠?」

  她好奇的問。

  「這老婆子怎麼知道?若哪一日你二人神交,他若願意讓你進入魂海,你自己瞧去。」

  神交?

  她與崔望?

  不可能。

  鄭菀想也不想地否了,神交,即使是道侶之間也沒幾個會幹的,相當於在對方魂識內留下自己的印跡。

  「好困……」

  燼婆婆打了個哈欠,「婆婆我睡了,你自個兒玩,奇怪,這養魂木待久了,便讓人昏昏欲睡。」

  鄭菀沒法修煉。

  《莫虛經》的下半卷還沒著落,她現下修煉,只能修煉玉成境的功法,反倒不宜,不過自她進入知微境後,便隱隱對下半卷有了模模糊糊的感應——

  大約在東邊。

  據聞大日仙宗每次出現,也是在東邊。

  《莫虛經》不能練,便只能練練造幻訣,鄭菀喚出鳳瓏,以知微境元力將鳳瓏重新祭煉了一回,便引月修起造幻訣來。

  ————

  午夜。

  崔望突地睜開眼睛,人已經出現在了隔壁。

  一盞夜燈如豆,將整個房間照得幽魅而迷離。

  鄭菀便合服臥於這白玉長榻之上,她蜷縮著身子側躺著,連一條薄衾都未蓋,就這麼囫圇著睡過去了。

  崔望走到榻前,才發覺她睡得不甚安穩,眉頭緊蹙,小嘴翕張,白玉似的小臉紅彤彤,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沁了一層又一層。

  似是陷入了噩夢。

  崔望想起方才突發的心悸,也不知這人在夢中究竟遇到了什麼,竟讓他也跟著心悸難忍。

  他伸出右手,以袖口替她揩汗,這般動作,竟也未驚醒她,崔望正欲收手,卻被鄭菀一把抓住,摟入懷裡,貓似的蹭了蹭。

  崔望:「……」

  垂目看去,鄭菀仍閉著眼睛,未見清醒,但蹙著的眉頭明顯鬆了開來。

  「鄭菀?」

  他低低地喚著,想要抽出手,卻反而被她一把抱得更緊了。

  「莫動。」

  鄭菀含含糊糊地道。

  她抱著他的手臂睡得安穩,崔望便這般彎著腰,一動也不敢動了。

  手背還殘留著方才柔軟得驚人的觸感,似一簇火星,落他身上,便起了一層大火。

  因睡姿蹭亂了的衣裳,襟口鬆鬆開著,露出一截淺綠色兜兒,其上白如雪,軟似棉,因側臥擠出一條深深的溝壑。

  崔望狼狽地移開了視線。

  在封閉老祖宗五感的同時念起了清心訣,可耳尖、臉頰的溫度卻半天不見消散。

  清心訣無用。

  崔望洩氣地想。

  鄭菀後半夜睡得極沉,醒來時,只覺手臂酸麻,像是抱了一夜的金磚。元力雲行一周天,才將這酸麻勁兒緩解了。

  才推門出去,便見有黑鐵令士驚慌失措地來拍崔望的門:

  「大司卿,大事不好,碧落死了!」

  ……碧落?

  昨天那胖乎乎的矮個兒修士?

  「死了?」崔望推門出來,他今日又換了一件紫袍,一身的貴氣無雙,「帶路。」

  碧落便躺在他自己房間的榻上,死時面上帶笑,毫無打鬥的痕跡,身上也未見創口,死得無聲無息。

  門窗都從內扣著。

  一切看起來,毫無異樣。

  魂識內視,也並無受傷痕跡,倒像是在夢裡死去一般。

  崔望讓人將屍身收好,修士早對生死看淡,他道:

  「我等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突破點,將消息傳出去。」

  「一會按東南西北分成四隊出門探查,每到一地,都需做好實錄,走僵和行僵不必在意;飛僵往上,便要小心了。」

  黑提令士裡,大司卿等同於凡間左相,自然聽之。

  崔望給每人發了塊翠玉,吩咐若是遇到自己處理不了的危險,捏碎翠玉,他便會立時趕到,令士們這才出門。

  當日一無所獲,回來報導時,四隊都遇到了同樣的麻煩——

  往前濃霧到達一處快要成為實質之處,飛僵出現得太多,以至於他們不得不退了回來。

  所有人入房休息,可在第二日醒來,又有一位黑鐵令士死了。

  這回,是馭獸門的勠力真君。

  一進門,他的元獸們橫七豎八地躺著,與他親親密密地挨在了一塊,他們死時,甚至可以說得上愉快。

  連元獸的臉,都帶著微笑的弧度。

  與碧落如出一轍的死法,無內傷,無創口,便像是在夢中與死神來了一場愉快的約會。

  「啊!」

  千霜抱著腦袋害怕地叫了起來,「這、這裡太恐怖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死。」

  「道君,晚上、晚上你讓我睡你房裡,好不好?不用床上,就、就地上,」她的小臉煞白,像是嚇破了膽子,「不睡,光站著,坐著也、也好。」

  崔望抬眉往鄭菀看去,卻只看到她微微歪著頭,認真地聽那書晉說話。

  「不成。」

  他道,「今晚都在大殿內,誰也不許進房。」

  昨晚,他的魂識之內分明毫無異樣,勠力卻還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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