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大虎沒客氣,也用不著,拉著一隻凳子坐了下去,屁股剛觸板凳,他便等不及接了口,道:“是這樣的,昨天出了醉太白後我沒回店裡去,心想管他的,掌櫃的要罵就讓罵吧,大不了叫我捲鋪蓋滾蛋,能替趙家出點力,我大虎值得……”
他嚥了口唾沫,接著說道:“我去了鎳局,真是一腳蹋出個屁來,巧了,剛到鏢局門口,我還沒往裡張望,就碰見了趙總管……”
奇漢子道:“他也姓趙?”
“怎麼不?”大虎道:“他跟趙家是一家人,老鏢頭的堂弟,五十多了,為人精明著呢,鏢局裡的事,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歸他管,料理得簡直不能再好,老鏢頭把局裡的事交給他,放心得很。”
奇漢子道:“那當然,叔伯弟兄,一家人嘛。”
大虎道:“他人跟老鏢頭一樣好,見人總是笑嘻嘻地,既誠懇又和氣,他一見我就問說:大虎,你在門口晃什麼,有事麼?”
奇漢於道;“你怎麼說的?”
大虎道:“我就說了,我說我有個表親從家裡來,閒著沒事兒干,鏢局裡雜事多,你猜怎麼著,人家精明透了,我話剛說到這兒,人家就笑著說,正好這幾天鏢局裡忙,人手不夠,要不嫌賣力氣的事賤活多,就叫你那位表親過來幫個忙吧,你聽,這不就成了麼,我可樂了,簡直像做夢,真容易,我差點沒衝他叩三個頭。”
奇漢子笑了,道:“真要說起來,他該衝你叩三個頭。”
大虎忙抬手說道:“別這麼說,別這麼說,人家趙總管是上了年齡的人,我大虎是個毛頭小夥子,再說平日也一直受人家的……”
奇漢子道:“大虎,你很難得。”
大虎道:“別難得了,走吧。”
奇漢子道:“走?上那兒去?”
大虎道:“到鏢局去走馬上任啊,我跟人家說好了麼,今兒個一早就帶去見人家,現在時候不早,別讓人家久等,萬一人家等得不耐煩把事吹了,那可就……”
奇漢子一點頭,道:“行,我跟你去,咱們就走。”
大虎站了起來,道:“走吧,路上我告訴你件大事,你準要聽,這件事都快傳遍整個保定府了。”
奇漢子“哦”地一聲道:“什麼事這般……”
大虎伸手拉著他往外便拖,道:“路上說,路上說。”
奇漢子忙道:“路上說就路上說,可是我總得把店錢給人家……”
“不忙!”大虎一抬頭,道:“小事,先賒著,待明幾個我給他送來就是,都是熟人兒,還怕誰白吃白住他的不成。”
奇漢子沒奈何,只得任他拖了出去。
出了房門,奇漢子笑道:“虧你喊出來,表哥,表哥地直……”
大虎道:“怎麼喊不出來?一張嘴就出來了,咱們不是編好的麼?我不這麼喊你讓我怎麼喊,說真的,不管你是誰,我也不問這麼多,只覺我跟你很投緣,我倒真願意有你這麼一個表哥呢。”
他大虎前輩子燒了高香,天大的造化。
奇漢子笑道:“那你乾脆叫我一聲雲大哥好了,反正吃不了虧。”
大虎樂了,真樂了,一蹦老高,道;“好啊,咱們一不用燒香,二不用叩頭,就這麼拜把了,往後咱們是兄弟,你是兄,我是弟,有吃一塊兒吃,有穿一塊兒穿,總之一句話,有福共享。”
奇漢子笑道:“有難可也要同當!”
大虎一點頭,道:“那當然,我說的是真的!”
奇漢子道:“我也沒說假話!”
大虎道:“行,都是真心,就這麼說定了,過兩天我上鏢局找你,帶你去見我娘,給她老人家叩頭去。”
奇漢子詫聲說道:“你不是說從小就……”
大虎神情一黯,道:“不錯,她老人家埋在東關外,我常去,也當她老人家還活著!”
天至孝,更難得。
奇漢子暗暗一陣激動,道:“兄弟,你讓我敬佩,過兩天我一定去老人家墳上叩頭去!”
大虎道:“謝謝你,大哥!”
奇漢子道:“自己兄弟,還用客氣。”
他可是真心要這位兄弟。
大虎道:“我知道,大哥,能叫你一聲大哥,是我大虎的造化,你是個有禮教的江湖豪客,我只是個……”
奇漢子道:“你要這麼說,咱們就算不得兄弟了。”
說話間已到了前面櫃檯,大虎向夥計打了個招呼,二話沒說,拉著奇漢子出了客棧往西行去。
走著,他道,“從今後我大虎在人前也能抬頭走路了!大哥,你知道,這年頭好人不少,可就沒壞人多,他們瞧我自小沒爹沒娘,又是個沒出息的趕車長工,老欺負我……”
奇漢子笑道:“今後誰要再敢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我,我讓他先給兄弟你叩頭賠不是,然後再爬著走!”
那準能做得到。
大虎樂了,咧著嘴笑了,忽地他一拍手道:“瞧,我差點忘了,大哥,聽我告訴你那一事,這回是真的,千真萬確,絕對是真的。”
奇漢子道:“兄弟,什麼事是真的?”
大虎道;“大哥,李劍寒來了!”
奇漢子一怔,道:“兄弟,忘了我昨天……”
大虎道:“這回他就是害死了我,我也要說個痛快!”
奇漢子“哦”地一聲道:“怎麼回事,兄弟?”
大虎眉飛色舞,道:“怎麼回事?就是這麼回事,你聽著吧,昨天晚上有兩個傢伙,不知道是什麼來路,被李劍寒整了,裡面有一個斷了隻手,腿上都是血,半條腿都失了……”
奇漢子神情震動,凝目說道:“兄弟,你是怎麼知道的?”
大虎道:“我沒親跟看見,當然是聽人說的,大哥,這個人你不認識,是賣燒餅的王三兒,他今兒早上在城門口賣燒餅的時候碰見了那兩個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