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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系統》第156章
第156章 鹿鳴

  南河嚇得差點把浮在水面上的木瓢朝他腦袋砸去。

  辛翳眼都跟沒睜開似的,手放在浴桶邊上, 下巴放在手背上:「先生——」

  南河一把將搭在浴桶邊的帛巾拽進浴桶, 人也往放了草藥與鹽的淡白色浴湯中埋了埋, 咬牙道:「辛翳, 出去!」

  辛翳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睫毛眉毛都被熱汽打濕了,顴骨上有幾分不太正常的紅暈,啞著嗓子低聲道:「我不出去。我都被打成這樣了,先生還不關心我。」

  南河:「我沒有……你是不是喝醉了?你每次都喝不過他,以後少喝點!」

  辛翳張嘴哈了一口氣:「是先生聞到酒味了麽?」

  南河伸出手來,推了一下他額頭, 怕他耍酒瘋, 只得好聲好氣道:「你別對我哈氣。是不是醉了, 醉了就出去,有什麽事兒出去再說。我馬上就好。」

  辛翳特別會繞開重點:「哎呀疼疼疼——先生別推我,商牟撞我腦袋了。狠狠在我這兒撞了一下。」

  明明是他撞得商牟,倒是會在南河面前裝。

  不過也不止這一回了, 他打小就會在南河面前裝好孩子。

  南河手僵了一下, 縮了回來,有些尷尬的坐在浴桶裡不敢亂動,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怎麽打起來了,還有你臉上,下巴這兒也有。嘴角都青了,他怎麽下這麽重的手?」

  辛翳雖然有些醉, 但也沒做到敢亂說話的地步,畢竟要說都是商牟的責任,他一點也沒還手,南河怕也不會信。

  辛翳摸了摸嘴角:「就是幾句話說不高興,就動手了。」

  南河一副班主任調查事件源頭,公平處置的樣子:「誰先動手的?」

  她說著把帛布往身邊扯了扯,讓其在水面上遮個嚴實。

  辛翳這倒不是假話:「他先動手的!他先拽我衣領,還駡我髒話,他說話特別沒講究,嘴很髒,先生也知道的!」

  他說著,也抬起眼來,看著荀南河。

  只是荀南河肩膀都埋在水裡,依稀能看到鎖骨,脖頸被熱汽蒸的泛紅,肌膚濕漉漉的,只是她幷沒有扎著髮髻,而是很奇怪的把頭髮盤起來,用青色的發帶扎緊,有不少碎發散了下來。

  辛翳沒見過她這樣的髮型,覺得南河這樣都不像平時,而有點過分清秀了。

  但他不敢說。

  南河可能剛剛用水洗了臉,鼻翼睫毛還沾著水痕,人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竟然有幾分平日瞧不出來肉感。

  不對,也不能叫肉感。但就是看起來肌膚透明柔軟,耳垂與脖頸有熱度似的泛著紅。他聽說有的地方的貴族,會用玉煮水煮酒,說玉會讓酒水變得更好喝,她就像熱水裡被煮的白玉石,沾了水溫潤燙手,明明是石頭,却有種幾乎能把她揉捏的錯覺。

  辛翳只感覺自己的酒一下子衝進腦子裡,後腰脊梁也發燙起來。

  不止是。

  他突然坐立難安起來,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以前好像也有這樣過,他見過南河夏季穿薄薄深衣,伸手去够枝丫的時候,大袖滑下去,露出她手臂和手肘,不像他,既沒有凸起的血管也沒有傷疤,很白晰,能看出一點皮肉含著骨胳的分明,肘尖上却有點泛粉。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看見胳膊就胡思亂想了。

  當時也是這樣不太舒服。但又跟現在不一樣……

  辛翳喟嘆出半口氣,想讓自己別變得奇怪了,但南河只當他是喝難受了才嘆氣,只是瞧了他一眼。

  南河:「商牟只是說話不講究,但不論能力還是人品,都沒得話說,他只是面上粗野,實則關心他人。你每次對他都沒好臉色,他還能願意跟你坐在一起喝酒,已經比你那小肚鶏腸的樣子好多了。」

  她說著,還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按了他顴骨上腫起來的擦痕一下。

  辛翳覺得她泡皺了的指腹極其柔軟,睜大眼睛:「先生覺得我小肚鶏腸!覺得我小心眼!」

  南河:「……沒有。你出去吧,好幾年前你已經闖進來一次,是忘了我發脾氣了麽,都說好了這幾年不許再不打招呼就跑過來。辛翳,你這樣很失禮!」

  她表情再怎麽嚴肅,也扛不過辛翳的粘糊,他長長應了一聲:「不——我被打了,我走不動了……」

  他說著還用手抹了抹臉上腫起來的地方,手上的墨汁也沾在了臉上。

  南河:「別摸。你手都不乾淨呢。去洗手——辛翳,你出去等我。」

  辛翳仰頭:「先生怎麽不叫我汪汪。」

  南河:「……」這孩子還真是喜歡這個外號。

  南河以前也見識過他喝醉,大概是去年冬天的時候,不過她也喝了點,往回走的路上,他忽然拽住她,在冰湖的回廊上,要跟她一起賞月。那年雖然不如今年冷,但站在外頭也不是什麽舒服的事兒,他站在原地死也不走,南河只能陪他賞月。

  她那時候就知道,這小子喝醉了就是小朋友,只能哄,不能凶。

  去年冬天的辛翳小朋友,看到她冷的直哆嗦,也不說回去,竟然還一副很會照料人的樣子,非要給她暖手。南河心裡真的是要駡娘了,但他强拽著她手捂在他自己手心裡。

  南河才發現,平日裡身上熱乎乎的辛翳,當時也被凍得手指發凉。

  就這樣還給她暖手呢。

  南河當時心道,你要是真想給我暖,不如讓我把手伸你衣服裡暖和一下。

  辛翳那時也發現倆人手都挺凉的,開始把南河的手攏到嘴邊,然後使勁往裡吹。

  不是哈氣,是吹冷風。

  南河真的是冷到徹骨了。

  這小子還頂著滿臉喝醉後幸福的傻笑,道:「先生是不是暖和好多了。」

  是是是。南河一陣哄,一陣勸,只是這小子緊緊拽著她的手不肯撒,她也不好甩手,就這麽把他領了回去。

  看來如今又是這麽個狀况,南河只好放軟口氣:「汪汪,出去洗手,好不好。」

  辛翳望了一眼自己沾了墨的手,瓮聲瓮氣道:「洗手。」

  南河:「對。」

  他點了點頭,說著就將手往她浴桶裡伸了進來!

  南河是剛剛看他喝醉了,沒跟他發脾氣動手,這一下她忍不住了,拿起瓢,猛地朝辛翳腦袋打過去,瓢裡還有水,竟然澆了他一身,辛翳捂住腦袋,在熱氣中一下坐在了地上,懵懵的看著她。

  南河趕緊把差點飄走的帛布扯回來,把自己胳膊藏回水裡:她自己心裡也知道,要不是辛翳喝了酒,光看肩膀胳膊,就估計能感覺出來不對了!

  辛翳委屈了,聲音拔高:「先生幹什麽!」

  南河冷臉道:「出去!說了幾遍讓你出去,就是耍酒瘋也要分場合!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冒犯人!」

  辛翳張了張嘴,竟然還想爬過來說什麽,南河嚇得後脊梁都發麻,抓起瓢來,舀水朝他潑去,他被兜頭一澆,也氣急了:「我不會跟你說了!我不告訴你了!」

  南河皺眉:「什麽?有話出去說!」

  辛翳憤憤的站起來,甩著衣袖推開門大步走出去,南河喊道:「換衣服,別穿著濕的——」

  話音未落,門已經重重被他合上,南河心裡嘆了口氣,把話咽了下去。

  她提防著辛翳再發酒瘋衝進來,但顯然他也有楚王的脾氣,被打了跑過來告狀,告到一半就被澆了兩瓢水,論是神仙脾氣也要發火了。她趕忙跨出來擦乾淨身子,到屏風後頭穿戴好,將頭髮重新挽了個有些鬆散但也比剛才好些的髮髻,走出隔間去。

  屋裡爐火燒的旺,還算溫暖,只是辛翳人幷不在,窗子還開著一半。

  地上一串水痕,顯然是跑出來的某人留下來的,一路延伸到窗邊去,她走過去,只看到自己的桌案與坐墊上沾滿了墨汁,而且明顯被某人掩耳盜鈴似的抹了抹,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

  只是,屋裡沒人,水痕一直到桌上。

  他踩著桌子又翻過窗戶跑了?

  南河嘆了口氣,都年紀不小了,怎麽還跟小孩兒似的呢。

  南河裹上外衣,自己洗了布把桌案擦乾淨,準備把坐墊拿去給宮人去洗,但想了想,又總怕辛翳大冬天的滿身是水跑出去又生了病,還是拿起衣架上借來的那個信期綉的白毛領披風,裹著出去了。

  泡完了澡倒也不冷,她渾身像是蒸著熱霧,外頭開始下雪了,所幸她的住處離主宮不遠,走一段便到了。就瞧見景斯在門外頭站著。

  南河道:「這大冷天的,司宮怎麽不去隔間裡坐著。他人呢?」

  景斯跺著脚:「剛剛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滿頭是水的衝進去——啊、不會是上您那裡去,冒犯了您罷。」

  南河抿了抿嘴唇:「沒有。生氣了?」

  景斯:「不知道呢,不讓我進去。好一會兒也不叫人,剛剛說睡了,奴就打算等會兒,實在是不叫人就回隔間坐著去。」

  南河:「我是怕他病了。打小就沒少發熱風寒的,看著結實,天天跟他們騎射打獵的時候倒是也玩的開心,可一到了換季入冬,就動不動小病。」

  景斯也連忙道:「那奴進去看看。」

  南河也覺得自己剛剛態度不太好,小孩兒別鬧了脾氣,再加上他剛才氣鼓鼓的說什麽「不跟她講了」,也不知道是要講什麽。

  南河道:「算了,我進去看看罷。剛剛跟我置氣呢,要是不哄,過兩天就怕又要發脾氣。」

  不過每次他發脾氣就是對景斯,景斯訕笑了一下:「行,那您哄一哄。否則奴又要沒安生日子過了。」

  南河笑:「怎麽會,雖然脾氣差了點,但您說他,他也聽得。行,我進去了,屋裡燒了爐子罷?」

  景斯連忙點頭,給南河推開了門。

  南河進了屋,她本來泡了熱水,手背都還紅著呢,從脖領裡往外蒸熱氣,進了點火爐的屋裡,立馬就感覺熱,就把披風摘下來,挂在手臂上。她的屋子走過來不用下地,都是回廊,這會兒也穿著屋內軟底的鞋子,幾乎沒有脚步聲。

  辛翳親政之後就搬這邊兒來住了,天冷後加裝了一層厚絹布糊著的門窗,外頭長廊上雖然有燈火,照進屋裡也是影影綽綽的微光。他估計回了屋裡也是醉的不成樣子了,好像一路往裡走一路脫,地上都是他的濕外衣,還有壓衣擺的水晶璧,也帶著繩紐扔在衣服堆裡。

  南河識得地上是他怪喜歡的那件雲領蜀錦經絲起花的外衣,蜀錦貴重,沾了水怕是要生皺,他要是知道這件衣服不能穿,怕是又要覺得不高興了。

  南河嘆氣,撿起衣裳來,順著褶綫叠了一下,搭到火爐邊的衣架上。

  這才搭上衣服,她聽見了床上一點響動。

  畢竟宮室很高,火爐點的再旺也不可能滿屋子都熱騰,他床榻就挂了兩層簾子,外頭一層是皮毛,可能是鹿皮,總之不太厚却保暖,把脚踏也都落地罩住,裡頭才是他自個兒的窗簾,可能有些床下的小爐炕或者點燈,但秋冬也換了厚實的緞簾,他那點響動悶在裡頭聽不真切。

  南河轉臉,這才瞧見地板上,他脚印一路帶水竟然就這麽到床邊,鑽進了床裡。

  她嚇了一跳,他不會擦都沒擦,就這麽濕著身子蜷到床上睡了吧!

  南河連忙想要找塊兒乾淨的布帛,却手邊都沒瞧見,不得不快走到隔間那頭去找,好不容易找來個毛毯和乾燥布帛,她才走回床邊去,伸手還沒掀開外頭皮毛的簾子,就聽見裡頭傳來他似乎帶著鼻音的哼哼。

  時斷時續,跟頭悶在被子裡似的。

  南河頭皮都麻了,心想莫不是剛剛態度太差,把他駡哭了。還是他已經燒起來了,難受的身子酸疼,喘不上來氣呢。

  裡頭沒燈,南河瞧不見,只好端了燈盞進來,點了裡外兩層簾子之間的燈燭,好好拿銅絲網攏住燈火,就瞧見燭火搖了搖。

  又沒有風,她轉臉才瞧見是簾子在晃。

  南河趕忙掀開,坐到床沿去,只看見昏黃微光下,辛翳把自己蜷著縮在被子裡頭,頭都蒙住了,長髮有些蜿蜒出來,灑在被子外頭,背對著她似乎在那兒難受的亂動。

  南河把簾子攏開,低聲道:「辛翳?怎麽了?你燒起來了?」

  她聲音自帶一股冷清,却讓被子裡頭那個人就跟猛地被冰水澆頭似的,身子一僵,動靜斷了,人也不動了,像是一下子睡死過去似的。

  南河更覺得奇怪,也有些擔心的怕了,伸手去摸向被沿,道:「你怎麽——」

  她才開口,就聽見辛翳沙啞著嗓子,驚得像是要破音了,却似乎還在氣她,猛地喝道:「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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