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因為這一段小插曲,嚴晟和沈毓離開化妝間抵達拍攝場地的時候,已經是十分鐘後了。
徐穆森多的時間都等了。也不差這十分鐘。直接擺手示意所有人各就各位。
這場戲要拍的是由周彥青扮演的黑幫大佬,跟王錦生扮演的高級警司在警局裏對峙的劇情。主要臺詞都在兩位大咖之間,嚴晟,陶暮和沈毓雖然也有鏡頭,充其量只是背景板而已。同樣背景板的還有扮演黑幫小頭目的杜澤,以及一眾扮演員警的演員。
沈毓表現的非常緊張。因為這場戲過後,他還要跟陶暮在同一個拍攝場地拍對手戲。就是周遠霆被警校辭退,加入黑幫做臥底後,跟其他幫派的混混爭場子打架,結果被執勤的嚴禦和其他員警以擾亂香城治安的罪名抓進警局的戲份。這也是沈毓跟陶暮進組後的第一場對手戲。有那麼多人看著,還有那麼多關係他的人來探班,沈毓不想讓大家失望。
沈毓的腦袋向來比較單純,一次只能考慮一件事。因為心裏惦記著之後的對手戲,沈毓在拍第一場戲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鏡頭掃過他的時候,沈毓總是憂心忡忡地管理不好表情。愁眉緊鎖魂不守舍的模樣,倒是意外的附和劇本當中,嚴禦看到好兄弟被警校勸退後越走越偏時,想勸他改邪歸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心情。
徐穆森略感意外,等拍完這場戲後,還稱讚沈毓的演技有所提升。當著家人的面,被導演誇獎的沈毓覺得特別開心。忍不住雀躍的走到陶暮身邊,央求陶暮跟他提前對對戲。
“進組這麼久了,這還是我們兩個第一次拍對手戲。暮暮,我好緊張呀!”沈毓說著話,當真特別緊張的雙手摟住劇本。眼巴巴地看向陶暮:“我聽他們說,暮暮你的演技特別好。很容易就能把對方帶入戲。接下來就靠你了。”
就算再怎麼討厭沈毓這個人,陶暮在拍戲這件事情上的態度還是非常認真的。當即神色鄭重的站起來,就要跟沈毓對象。
沈毓一臉迷惑的看著兩手空空的陶暮,忍不住問道:“暮暮,你的劇本呢?”
“我不用劇本。”早在進組之前,陶暮就已經把整個劇本背下來了。不光是他自己的臺詞,還有跟他演對手戲的所有演員的臺詞。其實整個劇組裏面,能做到這些的不止他一個。至少周彥青,王錦生,羅達明還有嚴晟都能把劇本背下來。這也能幫助他們更好的理解角色,理解劇本。
其實早在進組之前,嚴晟也每天盯著沈毓背劇本來著。可惜沈毓沒堅持下來。這會兒也只能特別羡慕的看著陶暮:“你好厲害。我就不行了。我腦子特別笨,背下來的東西很快就忘光了。所以只能當天早上再背一遍。”
說完,又問陶暮有什麼背臺詞的訣竅。
陶暮天生記性好,他上輩子就連那些只能依靠死記硬背才能背下來的,那些枯燥乏味的金融理論和商業案例都記的特別扎實。更何況是《黑白》這種經典劇本。別說同樣的角色他上輩子已經演過一遍了。光是電影拉片,他就不知道拉過多少回。時間長了,記憶力就越來越好。重生以後,陶暮背任何資料或者臺詞,至多三遍就能背下來。
“多背幾次。尤其是背臺詞的時候,要儘量在腦中幻想劇情場景。可以照著鏡子練表情,再找幾個攝像機練習走位,反復敲打細節部分。”陶暮說的特別認真。
豈料沈毓聽到這番話,不知道戳中他那個笑點,頓時咯咯咯的笑個不停:“那不就是腦補嗎?聽上去好像神經病啊!”
還在片場的幾位大咖同時皺了皺眉。一直都在留意沈毓一顰一笑的嚴晟溫潤一笑,開口說道:“其實演員本來就是一個很神經病的職業。要在一部作品當中,完完整整的體驗一個陌生人的一生。要瞭解他的七情六欲,熟知他的思維邏輯。從內裏剖析一個人的言行舉止。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好的演員,需要懂很多。”
想要演什麼像什麼,就必須要對人物形象有最深刻的瞭解。所以好的演員同樣也是生活大師。文學歷史哲學心理法律社會科學,只要有需要,三百六十行都要觸類旁通。
比如嚴晟自己,最認真的時候是在醫院跟著實習大半年,就是為了演好一名醫生的角色。他甚至都跟進了手術室,跟一幫醫科大學的實習生們一起輪科實習。等拍完那部戲,嚴晟自己都能考個護理執照了。
其實沈毓每天跟嚴晟膩在一起,如果能讓嚴晟陪他搭戲的話,沈毓的演技一定能進步很快。可惜沈毓自己沒有毅力,嚴晟又捨不得逼迫他。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時間都花費在毫無意義地膩歪上。尤其是在打破了那層窗戶紙以後,兩人私下相處時更是毫無顧忌。
這就導致沈毓的演技一直都停滯不前——還不如他上輩子的這時候。
畢竟上輩子,有陶暮這位惡毒反派十年如一日的瘋犬式全方位打壓。沈毓哪怕是為了挨過陶暮的刁難,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努力進步。所以三人之間的生物鏈一直是陶暮欺壓沈毓,沈毓跟嚴晟哭訴,嚴晟又想辦法壓陶暮的戲為沈毓報仇這種生態迴圈。
可是這輩子,重生以後的陶暮幡然悔悟,不想跟著劇情走了。他這麼抽身而退,在原劇情中一直負責打壓沈毓的原動力就消失了,沈毓本身又不是什麼積極努力的人設。自然就得過且過,隨遇而安。
所以說安逸使人墮落,磨難使人發憤圖強這種老式雞湯,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沈毓當然知道嚴晟的意思。不過他始終認為自己沒必要那麼努力。他當初之所以會加入娛樂圈,也只是覺得演戲好玩。他很喜歡成為明星之後,被粉絲和影迷們擁護著,迷戀著的那種感覺。但他只喜歡當明星風風光光的一面。你要是讓他為此付出代價,比如說拍戲的時候要鑽進泥地裏打滾,大冬天的泡在冰冷的涼水裏一遍遍NG,甚至是像某些演員在拍攝期間出事故受傷住院。沈毓就不願意了。
就像青少年都愛打遊戲。哪怕父母師長竭力阻止,有機會的話也會偷偷摸摸去網吧。可要你要是讓他們休學去做電競選手,每天日復一日的磨練基礎操作,為一點分值不厭其煩的查攻略複盤視頻,熬夜打副本刷boss,他們就不願意了。
沈毓現在也是這種心態。少了陶暮這位惡毒反派的逼迫,小王子的日子過得特別滋潤安穩。雖然事業起步不大,但是粉絲擁護,愛情美滿。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沈夫人到現在還不肯原諒他。讓他重回沈家。
再有就是陶暮。始終不肯答應跟他做朋友。
想到這裏,沈毓不免有些煩悶。接下來拍戲的時候,就把這點點情緒帶入劇情中。
“阿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嚴禦穿著員警制服,手裏拿著筆錄和碳素筆,一臉失望的看著銬在椅子上的周遠霆。
“以你的能力,就算不能做員警,你還可以做別的事情。你那麼聰明,在警校考核你永遠都是第一名。我們當時就說你將來當員警,一定會是一個好員警。可是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你這一年都進來多少回了?居然跟那幫黑社會混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伯父伯母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會有多麼難過?還有小雯?她那麼愛你,看到你現在人人鬼鬼——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會有多麼傷心——”
“cut!”坐在監視器前的徐導喊了聲哢。
沈毓立刻站起身來,充滿歉意的跟大家鞠躬道歉:“抱歉,我NG了。”
徐穆森擺擺手,沒說什麼:“再來一條。”
沈毓整理好情緒。坐在鏡頭前,義正言辭的念臺詞:“周遠霆你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cut!”
“抱歉。”沈毓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念叨:“阿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知不知道叔叔阿姨會有多麼傷心——”
“cut!”
“抱歉。”沈毓揉揉腦袋。夏天氣溫炎熱,拍攝現場的打光一照下來,就更熱了。沈毓癱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上前給他補妝。
沈毓的演技本來就在劇組墊底。他跟陶暮拍對手戲,哪怕陶暮一句臺詞都沒說,但沈毓還是覺得不太自在。念臺詞的時候總會留意陶暮的表情和動作。然後就被周遠霆的戾氣震懾。念臺詞的時候磕磕巴巴的總出錯。再加上徐導的嚴格要求。短短幾句臺詞竟然NG了十多遍。
中午盒飯都送過來了。
每次都是這樣,一拍到沈毓就會NG。
徐導緊鎖眉頭。他覺得沈毓現在情緒不錯,應該繼續往下拍。要是等到吃完中飯再拍,只怕沈毓的情緒保不住,連現在的標準都達不到。
可要是一直拍下去,徐導也摸不准沈毓什麼時候能過。關鍵是陶暮也餓了。他早上陪宋老爺子和倆爸爸去吃早茶,起的特別早,吃的還不多。拍到上午十點多就餓了,硬生生挺到十二點半,餓的肚子咕咕叫。收音器裏聽得特別清晰。
這就有點搞笑了。
徐導拿不准主意。關鍵時刻還是陶暮說話了:“先給我放飯吧。”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陶暮要求改戲:“反正劇本裏邊也沒提周遠霆那幫人被抓進警局的時間。就當是中午飯時間,嚴禦錄口供的時候特地給周遠霆準備了盒飯。從細節方面也能說得通。畢竟兩人在警校的時候,是同宿舍的兄弟嘛。”
這主意……好像也不錯呀!而且還能從細節方面體現出嚴禦的為人。
徐導跟編劇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加這麼一段戲。
於是接下來開拍的時候,就多了這麼一段劇情。
嚴禦拿著一份盒飯進入審訊室,遞到周遠霆面前:“先吃飯吧。”
被銬在椅子上的周遠霆伸長了雙腿癱著,舉了舉被手銬銬著的雙手:“怎麼吃呀,阿sir。”
嚴禦搖了搖頭,給周遠霆解開手銬。周遠霆活動了一下手腕,掰開方便筷子,打開盒飯,低頭吃飯。
陶暮是真餓了。所以鏡頭裏面周遠霆吃的特別香,臉上還帶著打架時殘留的淤青和傷口,狼吞虎嚥的,看得徐導和所有攝像師都跟著吞口水。
嚴禦坐在桌子對面搖頭:“你還有閒心吃飯,我都沒吃呢。”
周遠霆悶頭吃飯不吭聲。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嚥,差點沒噎著。嚴禦趕忙遞過去一瓶礦泉水。
周遠霆擰開瓶蓋仰頭就喝。水瓶懸空,礦泉水濺下來的時候濕了衣襟。鏡頭從周遠霆的嘴唇往下移動,水珠兒便順著下巴滑過脖頸,喉結,看上去有種刻意遮掩的落魄。
嚴禦看著周遠霆現在的模樣,痛心疾首的訓斥道:“阿霆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就算不能當員警。你總可以做別的事情。你那麼聰明……為什麼要跟那幫黑社會混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伯父伯母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會有多麼難過?還有小雯?她那麼愛你,看到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會有多麼傷心——”
一直都在悶頭吃飯的周遠霆聽到小雯這個名字,微微一頓。陰沉沉的打斷嚴禦的話:“你跟小雯在一起了吧?”
嚴禦微微一頓:“我跟小雯是在你們分手半年後才在一起的。”
周遠霆撂下筷子,舌尖舔了舔內腮,低頭嗤笑。
嚴禦皺眉:“阿霆你別這樣。你難道不信我的話嗎?我們是好兄弟——”
“好兄弟?”周遠霆靠在椅子上,流裏流氣的挑眉:“你把我當過兄弟嘛?”
沒等嚴禦開口,周遠霆又問道:“你跟嚴棨什麼關係?”
嚴禦臉色頓時鐵青,沒好氣的說道:“我不認識這個人。我們嚴家也沒有這個人。”
“那是你們家的事。”周遠霆聳了聳肩膀,扭著脖子活動筋骨:“嚴禦,你今天之所以能穿著警服坐在這裏,不是因為你比我優秀,也不是因為你比我正義。而是因為你比我命好。你有個好大哥拼了命的罩著你。所以你少特麼在我面前義正言辭的講大道理。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資格指責我周遠霆自甘墮落,只有你沒有。”
接下來就該沈毓說臺詞了。但是關鍵時刻,沈毓竟然又犯了忘詞的老毛病。
眼見一場戲又要NG,癱坐在椅子上的陶暮看了沈毓一眼。突然爆發。揚手把剩下的盒飯撒一桌子。沈毓頓時愣住了。監視器前的徐導也愣住了。整個劇組都愣住了,
“好兄弟?搶我前程睡我女人的好兄弟嗎?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裏教訓我?”周遠霆猛地站起來,滿身戾氣,滿臉猙獰的指著嚴禦吼道:“從始至終你什麼都不知道,只會站在這裏裝無辜。同樣是學警,你有個當大佬的哥哥都能通過審查,我只不過是出去泡吧玩了一宿,就要開除我。憑什麼?”
“就是因為我命不好。我周遠霆倒楣。但我告訴你我周遠霆不認命。想搞我,沒什麼容易。我周遠霆早晚有一天會把我該得的東西拿回來。”
周遠霆說著,一腳踹在審訊室的椅子上。椅子被踹到角落裏反彈回來,撞碎的扶手碎片四下飛濺,最後落在地面上,還旋轉了一回兒才停下來。
沈毓當場都被嚇蒙了。整個片場也都被嚇蒙了。完全沒有想到陶暮的爆發戲居然會這麼嚇人。
整個片場鴉雀無聲。過了好半天,坐在監視器前的徐導才反應過來,愣愣的喊了聲“c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