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沈毓最近一段時間，日子並不好過。

　　自從他的身世曝光，被沈夫人趕出沈家大宅後。雖然父親和大哥並沒有跟他斷絕關係的意思，姐姐更是經常跑過來探望他，但是沈毓還是敏銳的感覺到身邊人的變化。

　　首先是一起念書的同學，以前都是隨叫隨到特別聽他的。可是現在，每當沈毓心裏煩悶想找人說說話的時候，大家卻總是特別忙。打工的打工，學習的學習，好像每個人每天都要忙忙碌碌的過日子，就襯得他特別無所事事。

　　他覺得自己被媽媽趕出家門很傷心，覺得特別委屈——難道就因為他不是沈家的骨血，媽媽就真的連那十九年的感情都不要了。可是他又有什麼錯？當初的事情根本就是意外，誰都沒有想過會弄成這個樣子。媽媽卻覺得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鳩占鵲巢搶佔了沈家小少爺的人生。

　　可他明明也不想的。他也希望沈家能夠儘快找到真正的沈毓。到時候闔家團圓。他更希望能在這個時候陪在家人身邊，陪大家一起度過難關。然而媽媽卻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想不通，只好跟同學傾訴。他的好朋友們倒是非常理解他。知道他是捨不得家人。可是還有很多同學，非但不理解他，反而到處說風涼話。

　　“沈家人對你已經不錯啦。明明是跟沈家沒有絲毫關係的外人，就算身世暴露了，沈家也願意花錢養著你。聽說沈董事長還把外灘的一套豪華三居室記到你名下了。你知不知道外灘近兩百平米的房子值多少錢呀？我們奮鬥一輩子都買不到的豪宅，你只是個鳩占鵲巢的假少爺。沈家沒有追究你的責任，還把你安頓的好好的，也算仁至義盡了。難不成你還真以為你能一輩子賴在沈家，等沈董事長百年後繼承沈家的家業不成？”

　　可是他並沒有這麼想過。

　　沈毓特別難過的辯解。他只是不想離開他生活了十九年的家，不想離開曾經對他那麼好的家人。他沒有想過繼承沈家的家業。哪怕在他身世沒有暴露的時候，他也從沒想過這種事。

　　沈毓的朋友自然知道他的天真善良，毫無算計。但是更多人卻並不理解他。他們早就嫉妒沈毓的家世背景，之前礙于沈家的威勢，那些人不敢做什麼。只能一味的巴結沈毓。現在沈毓的身世曝光了——原來曾經高高在上的小王子也並不是血脈純正的王子，只不過是因為命好，所以魚目混珍珠了。

　　養尊處優十九年，明明不是沈家的孩子。卻因為沈家財大氣粗心軟重情，即使被攆出去也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再想一下沈家還給沈毓開了一間影視公司。這一年來投資拍戲捧沈毓當男主角，確保沈毓即便離開沈家，也能靠演戲繼續風風光光的活下去。

　　可是他們呢！就因為家世平庸。寒窗苦讀那麼多年，只為了畢業後能進入沈氏集團這樣的大公司工作。一個月辛辛苦苦賺上幾千幾萬塊，省吃儉用許多年，才能攢下滬城周邊一套小蝸居的首付。之後恐怕還得還上二三十年的房貸。

　　——別人隨隨便便所擁有的，卻是他們努力一輩子也未必能得到的。關鍵是就這樣沈毓還覺得不滿意，覺得自己很委屈。媽的你委屈個屁啊！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沈家的骨血啦？

　　沒有王子命，反而得了王子病。

　　在沈毓周圍，有多少人真心擁護心疼他，就同樣有多少人發自肺腑的討厭他。只不過之前礙于沈家的威勢，那些人不敢落井下石，反而要盡力巴結沈毓。可現在沈毓已經不是沈家的小王子了，他們雖然不敢做的太過分，但風言風語卻是少不了了。

　　“真不知道你是捨不得沈家人，還是省不得沈家的錢？”

　　“要是換我我也捨不得啦。當沈家小少爺的滋味兒多好呀。所有人捧著哄著，稍有不順意就能逼著別人賠禮道歉。如今王子變青蛙，生活落差太大，肯定受不了啦。”

　　“真要是重感情，怎麼不回自己親爸家裏呀。難不成重視的只有養父母，親爹媽就不管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畢竟沈家跟譚家還是沒法比吧。”

　　沈家可是滬城豪富。譚家雖然也有些資產，可這麼多年，也敗落了。跟沈家比起來，只不過是中產階級。恐怕連給沈毓在外灘買套豪宅的能力都沒有。所以這親爹後媽的感情，自然比不過養父母啦。

　　很多人當面背後的惡意揣測。卻不知道沈毓在這件事情上也很委屈。當初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過後，也曾偷偷的去找過譚先生。那會兒沈妍還沒有曝出自己偷換孩子的事情。所有人都以為是沈毓那個代孕媽媽心腸歹毒的換了孩子。譚家也是這麼想的。因為懼怕沈家報復，根本就不肯接受沈毓這個代孕子。譚家那個只比沈毓小幾個月的弟弟，因為是陶暮的死忠粉，更是對沈毓百般看不順眼。

　　沈毓只在譚家呆了一個小時不到，連中飯都沒吃，就被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攆走了。走的時候譚先生塞給他一張存有一百萬的銀行卡，苦苦哀求沈毓不要纏著他們家，免得譚家被沈家遷怒。

　　跟家大業大的沈家比起來，如今的譚家只不過是小康之家。實在是折騰不起了。這一百萬，就是譚先生唯一能補償沈毓的——他是沈毓的生父，但他更是譚家的頂樑柱。沈毓已經十九歲了，在此之前從未跟譚家人相處過，希望以後也不要再有相處的機會。這一百萬雖然不多，但是在2009年，也足夠在滬城買一套兩居室的首付。

　　有多少父母在孩子念大學後，都買不起一線城市的房子。沈毓跟譚家從未相處過，只因為這段血脈之情，譚家就肯拿出一百萬給沈毓。譚先生和譚太太都自認仁至義盡。

　　然而這種打法窮親戚一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卻徹底傷到沈毓了。

　　沈毓從小在沈家長大，這麼多年養尊處優備受嬌寵，雖然性格綿軟，但骨子裏其實特別傲氣。他去譚家只是好奇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順便還想跟他們打聽一下自己的生母。甚至還想問問真正的沈家小少爺在嬰兒時期是什麼樣的。結果譚先生和譚太太卻只想拿錢打發他。

　　說句實在話，不管沈家還認不認沈毓這個孩子，沈毓這麼多年養在沈家，他是不缺錢的。而且他對金錢也沒有任何概念。所以他沒要譚家的錢，只是很傷心的離開了。

　　如今那些嫉妒他的同學們卻在背後詆毀他貪慕虛榮重錢重利，沈毓是不承認的。沈毓的朋友和粉絲們更不相信。雙方各執己見各執一詞，恨不得見面就炒。簡直把滬城大學當成辯論賽場了。

　　不過，如果說滬城大學的同學們還只是處於打嘴炮的初級爭鬥，那麼在大學這個象牙塔之外，在象徵著名利場的片場，有些嘴臉就暴露的越發赤裸裸。

　　在沈毓身世曝光的時候，他正好在拍一部戲。男主角是影帝嚴晟，他在裏面飾演男二號。因為是一部武打電影，所以裏面有很多打戲。

　　在此之前，沈毓的打戲一直都是替身上。就連有些不需要替身的橋段，如果難度係數太高，沈家也堅持用替身。而且沈毓不光是有武替，他還有許多文替。之前沈毓還是沈家小少爺的時候，沈夫人和沈妍對沈毓素來溺愛，不肯讓沈毓吃一點點苦。這就導致沈毓的替身特別多。

　　這一點其實也是沈毓在拍戲時最為人詬病的地方——他吃不了苦。所以很多需要跳河，吊威亞，雪地打鬥，甚至是打耳光的戲份，他都用了替身。這也導致這部戲關於沈毓的部分，拍攝的一直不太連貫。

　　導演和許多演員其實心裏邊一直都有意見。然而沒辦法，誰讓沈家的影視公司是這部戲的最大投資商。沈家小公子願意來玩票演戲，他們只能陪著哄著，沒瞧見連咖位最大的影帝嚴晟都能跟著NG十幾回，還耐心的跟沒事人似的。他們這些小蝦米還能說什麼？

　　有些演員為了討好巴結沈毓，在拍戲閒暇會故意跟沈毓表現的熱絡一些。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有一次卻被前來探班的沈妍發現了。沈家大小姐脾氣發作，就認為那些女演員是要勾引她弟弟。趁著沈毓去衛生間，當著眾人的面就扇了女演員一耳光。被打的女演員在戲中扮演女二號，也是娛樂圈最近兩年人氣很火的當紅小花。據說背後也有金主。對沈毓壓根兒沒那個意思，就是想結個善緣。結果卻被沈家大小姐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

　　不光如此，就連跟沈毓處的不錯的年輕男演員，也有背地裏被姚文霄整過的。剛開始眾人還不知道，可惜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後來大家都知道了，礙于沈家和姚家的威勢，這幫小演員只能忍氣吞聲。如今得知沈毓其實不是沈家的骨血，甚至還被沈夫人攆出沈家後，這些人自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所以在沈毓回劇組拍戲的時候，原本應該由武替上場的一段威亞戲，就在大家的故意挑唆下，非得堅持讓沈毓自己上場。

　　“可是我恐高呀！我不敢。”沈毓不知道這幫人是故意整他，還想跟從前一樣：“之前不都是替身上的——”

　　“是你拍戲還是替身拍戲？”跟沈毓有對手戲的女二號毫不客氣的打斷沈毓的話：“你知不知道我們接下來要拍這段戲。是有很多露臉的鏡頭的。你不上場，導演剪輯的時候會很麻煩。後期還要摳圖。因為你一個人。麻煩我們所有人。最重要的是還要降低成片品質，你好意思嗎？”

　　“要是吃不了苦還當什麼演員呀！回去當你的小少爺好不好。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已經不是沈家的小少爺了。既然沒有那個少爺的命，您就別再慣著您這麼多毛病。就讓你吊個威亞擺幾個動作，你至於拖拖拉拉跟要上刑場似的？”

　　“說起來，同樣都是演員。人家飛訊網的陶總為了拍好一個沒多少鏡頭的小配角，居然把自己折騰到高燒三九度三，還親自去戒毒所體驗，頂著高燒拍了好幾天的戲。連藥都不肯吃，覺也不肯睡。就為了給最後一幕戲找狀態。這才是真心想當演員，愛好這一行的表現。”

　　“我們也不求沈少爺有這份心這份職業道德。就是讓您吊個威亞擺幾個動作而已。您總不至於連這點都做不到吧？”

　　沈毓本來想說什麼，聽到女二號提到陶暮，頓時住口了：“我上。”

　　沈毓憋著一股氣，他只是不想讓人說他比陶暮差太多。雖然很多人都會這麼說。

　　聽到沈毓這句話，幾名演員相互對視著，極為隱晦的勾了勾嘴角。

　　女二號給道具師使了個眼色。早有準備的道具師在替沈毓穿威亞衣的時候，故意勒的特別緊。沈毓覺得難受，道具師卻振振有詞：“拍打戲，要吊很高嘛。綁的鬆了會掉下來，小少爺你不怕嘛？”

　　沈毓當然會怕。所以不吱聲了。然而吊上去的時候特別不舒服，渾身上下，尤其是大腿裏側勒的特別疼。疼的沈毓都哭了，根本做不了動作。

　　導演NG了幾十次，最後不耐煩了。直接喊哢。讓大家去午休吃飯。

　　沈毓這才鬆了口氣。原本以為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結果才發現所有人都去吃飯，根本沒有人把他放下來。

　　他就在零下十幾度的大冬天裏，穿著薄薄的戲服，被威亞吊在空中足足呆了兩個多小時。最後還是請了半天假出去趕通告的嚴晟影帝回來了，讓他的助理去叫道具師。把人放下來的時候，沈毓整個人都凍僵了。

　　回到換衣間的時候就開始發燒。然而劇組的人還在嫌棄他不中用。拍一場戲拍了一整個下午都沒拍好，浪費器材。還說什麼好在現在都是數碼拍攝，要是放在以前用膠捲拍，這一天就要浪費不知道多少膠捲。

　　又嬌氣又沒用，還動不動就哭，比起演技精湛到連戰斌老師都讚不絕口，就連拍攝態度都讓人咋舌的陶暮來差遠了。

　　比陶暮差遠了！

　　靠在化妝間門板上的沈毓無力的滑坐在地，聽著外面人的議論紛紛，只覺得渾身又疼又冷。

　　他不懂那些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