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你把公司的名字改掉了?”沈毓一臉複雜的看著姚文霄。
剛剛在前臺等待通報的時候,沈毓就注意到了。姚文霄把當年的毓霄傳媒改成了文霄傳媒。沈毓原本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然而真正看到了這一切的時候,沈毓仍舊覺得內心酸楚。彷彿有什麼東西逝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姚文霄頗有些玩味的打量著沈毓那一臉失魂落魄彷彿受到了極大傷害的受傷表情,就覺得挺有意思的。
“不然呢?”姚文霄直視著沈毓,雲淡風輕地問道:“你覺得我不應該把公司的名字改掉?”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毓下意識的就要解釋:“我只是,有點傷心。”
“你傷心什麼?”姚文霄嗤笑一聲。本來還想說什麼,然而看到沈毓那張永遠都擺著無辜純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的故作天真的面容,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很多人很多事,深陷局中的時候注意不到,可一旦跳出迷障,以旁觀者的態度圍觀,就會發現很多跟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細節。
比如說姚文霄一直覺得沈毓是個毫無城府毫無心機的人。可實際上,沈毓就連說話都很有技巧。這半吞半吐欲言又止的模樣,倘若換成從前那個傻傻的姚文霄,只怕不知道又會腦補多少。姚文霄不由得回想起那些年,自己每一次看到沈毓擺出這副受了極大委屈的嘴臉,就迫不及待地站出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對方欺負沈毓,甚至沒頭沒腦的幫沈毓出氣的傻逼模樣,就覺得好笑。
“你……”沈毓看著姚文霄臉上露出的譏誚笑容,忽然覺得有點心慌:“你別這樣說。我只是覺得,我們曾經那麼幸福,如今卻……永遠都回不去了。所以有點感慨,有點傷心。”
“嗤!”姚文霄輕笑出聲,卻沒說什麼,而是問道:“你這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來找我什麼事兒?”
沈毓皺了皺眉。他覺得姚文霄對他的態度並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友善。沈毓略微遲疑,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忽略這種讓人不舒服的心情。開門見山:“你知道陶暮就是真正的沈家二公子嗎?”
姚文霄一挑眉:“你想說什麼?”
“你也知道,沈家現在失去了沈氏集團,已經大不如前了。我爸爸生病住院,連個護工都請不起。我只是覺得,陶暮既然也是沈家的孩子,他就有義務照顧——”
“義務?”姚文霄沒等沈毓說完,已經冷笑出身:“且不說陶暮究竟是不是沈家的骨血。你懂法嗎?陶暮已經有領養人了,他在法律上的父親是劉耀和孟齊。他對沈家沒有義務。”
“可是陶暮畢竟是沈家的骨血——”
“那又如何?”姚文霄歪著腦袋打量沈毓:“你不也是裕青青的兒子?裕青青去坐牢,也沒見你承擔一下子女的義務。去監獄裏送一頓飯。”
“你——”沈毓被懟到啞口無言。他沒有想到姚文霄會說出這樣的話,只好避而不答:“這不一樣。”
“那你跟我說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姚文霄轉了一下鋼筆,饒有興味的追問。
“裕青青是因為遺棄罪被判刑的,她拋棄了真正的沈家二公子,她老公更是捅傷了我大哥,她們兩個坐牢是罪有應得。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去探望她,豈不是讓父親和大哥傷心。沈家養了我二十多年,我不能回報什麼,也不能做出這種會讓他們傷心的事情。”
“可是陶暮不一樣。媽媽和姐姐,他們是真心想要找回兒子,找回弟弟的。更何況爸爸又生病了。如果這個時候,陶暮能夠回歸沈家——”
“你就能把沈家這個包袱甩給陶暮了?”姚文霄打斷沈毓的話。他靠在椅背上拍了拍手:“我還真沒看出來,沈家養了你二十年,在你身上花費的錢和精力也不在少數。如今才讓你在醫院照顧沈世淵幾天,你就受不了了?”
“我沒有!”沈毓一副被冤枉了的委屈態度,握緊雙拳氣得跺腳:“姚文霄,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就算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可到底竹馬一場。難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這樣不堪嗎?”
“難道我說錯了?”姚文霄攤開雙臂聳了聳肩:“你不是想甩掉沈家這個包袱,只是單純的看陶暮不順眼。你看到他小日子過的滋潤,你就不自在。所以想把陶暮托下沈家這個泥潭?讓一個從沒在沈家生活過,法律意義上的陌生人,去負擔沈家的老老小小?”
“可你又憑什麼認為,你這個被沈家捧在手心裏疼愛了二十年的養子都不願意負擔的責任,一個從沒在沈家生活過的外人願意擔負?”
“我沒有——”
“我再猜一下,”姚文霄敲了敲桌面,繼續分析道:“以陶暮的性格,顯然是不願意跟沈家相認的。當初沈家風光的時候都不願意相認,更何況現在沈家已經落魄了。可是你又必須得逼迫陶暮跟沈家認親。所以你來找我,應該是想借助文霄傳媒引導輿論,給陶暮施加壓力吧?”
姚文霄玩味的勾了勾嘴角:“沈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有這個心機呢?”
“我沒有!”被姚文霄一句一句拆穿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甚至把這些想法翻騰出來曬在陽光下,沈毓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猛地搖頭反駁:“我不是這樣想的。我只是覺得,爸爸現在這麼辛苦,如果能見到真正的兒子,他也會更開心。”
姚文霄嗤笑:“你之前可不是這麼想的。”
“還記得當初沈家跑到香城,想要跟陶暮相認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姚文霄刻意指出來:“跟林容安狼狽為奸偽造假的DNA鑒定書,還跑到香城機場阻攔沈家人。被沈夫人打了一個耳光。這事情也沒發生多久,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姚文霄將沈毓一直以來的遮羞布狠狠的撕下來,讓沈毓不得不直視自己赤裸裸的貪心和欲望:“說到底,你只是喜歡沈家的權勢富貴。一旦沈家不能給你提供你想要的環境。你就會對沈家棄如敝履。就像當初對我一樣。”
姚文霄冷靜的說道:“從一開始,你在乎的根本就不是沈家的親情,就像你當初在乎的根本就不是我們之間的友情。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把自己偽裝的這麼辛苦。明明就是貪心,就是想要謀取不屬於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有生活,幹嘛要用善良純真重情重義這種美好的字眼兒來偽裝自己呢?你活的不累嗎?還是說,你裝的久了,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哢嚓!
彷彿有什麼內心深處的堅持被打破了,沈毓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腦海,以至於渾身都不由自主的顫慄起來。他情不自禁的握緊雙拳,雙目赤紅眼眶欲裂的瞪著姚文霄,滿心怨憤的喊道:“你胡說。你胡說,我根本就不是這種人。你憑什麼污蔑我?”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沈毓是沈家的二少爺,他就應該是天真純善重情重義的豪門公子,他就應該得到所有親朋好友的喜愛和幫助,永遠高高在上的享受所有人對他毫無底線的付出。他沈毓沒有錯,姚文霄憑什麼這麼說?
沈毓深吸了一口氣,一臉控訴的指責姚文霄:“姚文霄,我本來以為我們還是朋友,你太讓我失望了?”
“朋友?”姚文霄挑眉:“我很好奇,沈毓你是怎麼定義朋友這個概念的?當初我姚家被你沈家害成那樣,我都沒有遷怒於你。甚至還在背地裏幫你出氣,打壓那些欺負人的人。我還去香城給你過生日。可你當初是怎麼對我的?”
“有事兒拿過來用用,沒事兒甩到一旁。到現在還有臉質問我沒有把你當朋友。”姚文霄輕哼一聲:“沈毓,你一直都想跟陶暮比。可是你這個人的本質,真的比陶暮差遠了。”
“陶暮那人雖然城府深手段狠,但是他不會對身邊人,不會對朋友動心機。跟在他身邊的人永遠都能獲得更大的利益。不論是從事業還是從心靈方面,都能收穫巨大的滿足感。所以他的身邊才會聚集越來越多的人。可是你呢,滿口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卻只會算計身邊人為你付出。一旦不如你意,就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一頓批判。可是你在要求別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又為別人做了什麼?”
姚文霄越說越覺得沒意思。之前他因為沈毓的緣故,很看不慣陶暮的為人。直到聖安集團跟陶暮懟上,爺爺姚聖安都敗在陶暮手下,姚文霄才開始正視陶暮這個人。
然後他發現,陶暮這個人作為對手和敵人,能讓人恨到牙癢癢,卻也讓人敗的心服口服。他爺爺被陶暮算計那麼一遭,雖然失去了聖安集團,卻也在私底下一直對陶暮讚不絕口。認為陶暮這個人,若是作為朋友或者合作夥伴,一定是最讓人放心那種。
相比之下,沈毓這個人就是,作為對手覺得掉價,作為朋友覺得不值。
以至於姚文霄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他當初怎麼會喜歡上沈毓這種人?
沈毓長到二十歲,在沒遇見陶暮之前一直都是順風順水萬眾矚目。可自從認識陶暮,原本屬於他的一切都變了。毫不誇張的說,陶暮已經成為沈毓的心魔,是他的眼中釘心頭刺。沈毓能接受任何人說他不好,但絕對不能忍受任何人說他不如陶暮。
“你胡說!”沈毓氣的眼淚直流,下意識的抓起桌子上的擺件砸向姚文霄:“陶暮怎麼可能會比沈毓好?陶暮只是個沒有人要的孤兒,連親生父母都覺得他多餘的棄嬰。他城府深沉口蜜腹劍,他就該像一灘爛泥一樣永遠被人踩在腳底下,他憑什麼會比沈毓好?”
“你瘋了吧?”姚文霄沒有想到沈毓說著說著竟然動手,差點沒被飛過來的擺件砸到,一邊躲一邊叫保安進來。
守在門外的保安很快把沈毓控制起來。姚文霄身形狼狽,臉頰還刮出一道血紅印子,氣急敗壞地拿起桌上另外一部電話:“沈宸,你都聽到了吧?你弟弟瘋了,你快過來把人帶走!”
被保安控制著還不斷掙扎哭鬧的沈毓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姚文霄。
姚文霄冷笑道:“別在我這撒潑裝瘋了。有這個時間和精力,你還是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跟沈家人解釋這件事吧。”
“沈毓!”姚文霄舔了舔嘴唇,又手背擦了擦臉上的傷口:“你剛剛說錯了。陶暮雖然是個孤兒,但是真正被父母拋棄的那個人不是他,是你。能夠得到所有親朋好友喜歡的那個人,也是他,不是你。”
“假貨永遠都是假貨。就算你因為機緣巧合,竊取了原本應該屬於陶暮的身份,地位還有人生,但你終究不是他。”
一個即便是低到塵埃裏,也能從泥濘沼澤深處爬上來,努力站在最高處的聰明人;一個卻是明明擁有優渥的家世,和睦的親人,至交的好友,卻能把所有一切都浪費揮霍掉的蠢人。這兩者哪怕都是人,終有一天淪落到同樣的境遇,也絕對不可能同日而語。
“沈毓,別鬧了,還是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你永遠都比不上他。你也沒必要跟他比。”
看在兩人終歸是發小的情分上,姚文霄沒忍住,還是說出這句話來。他也是出於好心,生怕沈毓犯軸要跟陶暮死磕,以陶暮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風,沈毓根本鬥不過他。
然而令姚文霄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沈毓突然惶恐的睜大了雙眼。
就在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緊接著眼前一黑,沈毓似乎再一次聽到了有玻璃破碎的聲音。沈毓忽然有一種天旋地轉的噁心感。所有畫面彷彿湖水一樣蕩漾開來,然後飛快旋轉,最終形成一道道漩渦。
沈毓眼睜睜看著漩渦身處,一幅幅畫面浮現出來。
“沈毓?沈毓?”姚文霄看著被兩個保安夾在其中,劇烈掙扎間突然就昏了過去的沈毓,不明所以。
他下意識的舉起電話,跟另一端的沈宸報備道:“你弟弟昏過去了。跟我沒關係,我可沒動他一下。”
“他不是我弟弟!”沈宸皺了皺眉,冷淡吩咐道:“把人送醫院吧。”
同一時間,正在機場給厲嘯桁送行的陶暮也覺得眼前一黑,直接倒在厲嘯桁的身上。
厲嘯桁下意識的接住身前的人,嚇到魂飛魄散:“小暮!”